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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儿一努嘴,笑道:“哎呦,听说你们要搬走,必是有缘故,恐什么人有口无心得罪了,心里惦记到了十分了,这不赶紧过来了。既无人得罪,我这心倒可放下了。”
说着,眼睛扫了扫宝钗的金项圈,又笑问道:“怎么就想着要搬走呢?”
宝钗方说道:“我们原是要早出去的。只是论起来,姨娘家里,同我们家原是一样,我妈和姨娘这么些年没见,也很想同姨娘常见个面,说说话。我在这里,蒙老太□□典,承大嫂子的照顾,同姊妹们一处玩笑做针线,总比在家闷坐好些。如今我们家在外头有点要紧事情,家里几个女人又不中用,需得我妈出去料理,那些东西物件,琐碎无比,我帮着妈,倒也能省些心。再着,我们家住在这院子里,临街又有门户,进出都开着,平日没人盘查,保不住就有那爱生事的人进进出出,难免有妨碍。我们出去了,凤姐姐倒可少操些心。况,等家里无事了,我妈总是要出门散心的,此后常可以进来?”
宝钗这一番话入情入理,凤姐儿倒不好驳回,只笑道:“真真儿你这话。不叫你们回去,倒使不得了。只是你们何必这么急,总得多住上几日,打发人收拾好屋子,翻翻崇书,选个搬家的吉日才是。你们走得这么急,第一个,老太太那儿,怎么好回明呢?”
宝钗只是笑笑,说道:“我们家在京中原也有几所住的屋子,倒不必很收拾。何况如今姨娘和凤姐姐忙着那府里的大事,我们出去本是小事,何必在忙里添乱呢。”
话还未完,王夫人便在里间说道:“再怎么说,一时收拾屋子也费事。你们再多留上几日,等他们姊妹们给宝丫头摆酒践行,另择日子再出去也不迟。”
薛姨妈听得王夫人提起姊妹们,忙笑道:“提说这些小孩子来,我这里倒收拾了些东西,正要打发人给他们姊妹们送去呢。践行也不必了,实是家中事儿要紧,不得不出去。老太太那儿有我和宝钗去辞,倒是二位老爷那里,蟠儿现在还在那府里,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薛姨妈同王夫人唠唠叨叨地说着不得已,一面吩咐着同喜将礼物取出来,让人送去,一面又命人去东府里问薛蟠什么时候回来?
一时人去了回来,笑道:“大爷同珍大爷正陪着戴公公吃茶,怕是要晚些回来。”
薛姨妈听闻薛蟠陪着戴权吃茶,又因宝钗的入选之事,乃是薛蟠托了贾珍人情,戴权才肯收银子,越发不敢惊动,忙说道:“横竖我们这里还没收拾妥当,蟠儿既有正事,先不去管他了。”
王夫人听着这话,知道薛姨妈的主意已定,再劝不得了,只得叹了几声,由着薛姨妈母女俩去向贾母辞行。
贾母闻听薛姨妈一家忽然要搬出去,也有些意外,自然少不得款留一番,奈何宝钗的话在理,也不能强留。
倒是宝玉听说宝钗要走,心中大不自在,黛玉回南乃是林如海病重,宝玉不好拦阻,但如今宝钗也要走,宝玉这心里未免空落落的,于是求着贾母王夫人让宝钗再住几日,又撒娇央着贾母接了史湘云来给宝钗践行。
宝玉原是贾母和王夫人的心肝命根,他既舍不得,贾母和王夫人自然又要劝上一番,恰好薛蟠在那府里久不过来,王夫人便道:“明儿再走罢,便是再要紧,也不在于这半天。况你们搬出去,我们老爷也有话要对蟠儿嘱咐。”
于是,薛姨妈和宝钗又住了一夜。
这一住,荣宁二府上上下下便无人不知,宝钗搬出荣国府是准备进宫入选去了。
众所周知,宝钗进京原是为了入选,但是一住一两年,宫中公主都嫁出去好几个了,宝钗却是连宫墙的边也没摸着。
如今骤然闻得消息,宝钗要进宫去了,上至王夫人下至三春姐妹都有些呆愣住了。
就连赵姨娘听得这个消息,也不免在王夫人面前凑趣了两句:“我瞧着宝姑娘满身福气,真真儿是器象非凡,在太太跟前长的这几年,谁不说她为人大方,处事周全,如今进了宫去,定然有大前程候着。不但太太心上宽慰,就连我们也替太太高兴着……”
王夫人听了赵姨娘这话,怪没意思的,但也不好不理她,故说道:“越说越荒唐,一点规矩也没有。”
赵姨娘碰了一鼻子灰,讪讪的说了两句,好没趣儿,只得自己出来。
才一出来,就见着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彩霞蹙着眉头指了指梨香院道:“今儿薛姨太太都快将行李收拾好了,太太才知道信儿。姨奶奶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太太心里正不悦呢。”
这言外之意么,很是明了,薛家收拾得太干净利落,太让王夫人省心了,以至于王夫人没了用武之地,很不是滋味。
赵姨娘砸巴一下嘴,才要说话,就听见屋里王夫人道:“去请二奶奶过来。”彩霞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忙往凤姐儿院子去了。
赵姨娘素畏凤姐,也不敢久留,嘴上嘀咕了两句不甚好听的话,一溜烟跑回房去了。
凤姐儿正从东府回来,听说王夫人叫她,忙带了平儿到了王夫人房中。
王夫人问了几句东府丧事的详情,又说道:“我恍惚听人说,宝丫头入宫是托了珍大爷,你在那府里,是什么原故?”
凤姐儿因笑道:“其实并不干珍大哥哥什么事。都是薛大爷,不知听谁说,珍大哥哥很认得些在宫中有势力的内宦,便央了珍大哥哥帮忙。珍大哥哥念着咱们两家的交情,又得了薛大爷一块几千两银子的板子,推辞不过,便在戴公公面前说了薛大爷几句好话。薛大爷素来就是个漫洒银子的主儿,那些内宦见了银子,还有什么不应的。”
王夫人听着这话话里有因,便道:“蟠哥儿是听谁说的?”
凤姐儿为难的往外望了望,说道:“我听着珍大哥哥说,蟠哥儿打算备份重礼给琮哥儿。”
“琮哥儿?”王夫人笑道:“他和蟠哥儿也有交情?”
贾琮表示他和薛蟠一点交情也没有?
谁特么愿意和杀人犯有交情啊。
觉得杀人犯很酷,并加以追捧的脑残,那是美帝特产,在□□,古惑仔都过时多少年了,连酷这个词都落伍了,说什么人酷,等于说人杀马特啊,是个正常人都翻脸的。
如果不是贾琮觉得改变未来什么的很有趣,他才懒得理薛蟠呢。
薛宝钗一入宫,什么金玉良缘都浮云了,要是林如海命再硬点,木石前盟也灰灰掉,那就更好了。
贾琮刚为自己的主意点了个赞,就见着宁国府的赖升忙忙进来道:“我们大爷请了琮哥儿过去呢?”
贾珍找他干什么?
贾琮顿时心虚无比,他坑宁国府的次数,貌似有点略多啊,贾珍不会是打算杀人灭口吧!
第75章 天下恶之()
贾琮回想了一下他坑宁国府的事儿,只心虚了不到五秒钟,就立马硬气起来。
然后,很快得出一个结论,他坑宁国府乃是无心之举,贾珍要和他过不去,那就是大人欺负小孩,妥妥的该被挂华表风干
。伪未成年人贾琮表示,贾珍要是不服气,未成年人保护法,分分钟能让贾珍看见终极……
“什么?让我给瑞珠作一篇诔文。”
贾琮闻言,眉头微挑,斜眼看着贾珍,眼神里的意思不能再明白,有病吃药啊。
这倒不是贾琮阶级意识太强烈,看人下菜碟,嫌给丫头写祭文写墓志铭格调不高,须知道古代文人给人写祭文,写墓志铭,并不分什么阶级。
当年语文课本上那句“庭有芭蕉树,吾妻死之年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多年后在网络上凡有人提及感动自己的句子,这句话出现的频率,不下于十年生死两茫茫。
此句写尽了物换星移的悲伤感怀,一往情深,于冷淡之中,自然波澜,令人潸然泪下,思绪万千,诚为动人。
众所周知,这句话出自《项脊轩志》,但有些人或许不知道,这篇文的作者为明代文章大家,有明文第一的美誉,世称震川先生。
而这位震川先生,曾经首开历史先河,为妻子的一个陪嫁丫头写了墓志,名为《寒花葬志》,一百多字,寥寥几笔,描绘往昔情形,惟妙惟肖,悲乎生死无常,如清庙之瑟,一唱三叹,无意于感人,然览者恻然有隐。
到了清朝,这篇《寒花葬志》被收入《明文在》和《古文辞类纂》中,《明文在》仿昭明文选,选文之目的则是,虽国亡而文不与之俱亡。
虽然因为编者以为学古之津梁,以韩柳欧二苏曾王七家文为宗,得《左》《国》《史》《汉》之神理,以为正派的个人偏好太深,导致这部文选在历史上声名不显,但却入了四库存目。
以至于民国时,被现代好事者考据为方鸿渐原形之一的国学大师胡适,将这部《明文在》选入了《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
当然,胡大师这张书单开出来之后,梁启超梁先生跳出来大开嘲讽,言其为图书馆书单,专门写了一篇文来评击书单的墨漏和博而寡要,不可用,又是另话了。
但是胡大师列在文学史部中的书,便是梁先生也说,做文学史的人,这些书是应该读的,只是最低限度这个词炫耀得太明显。
至于,《古文辞类纂》比之《明文在》则出名的多,这部文选是“桐城三祖”的姚鼐所编,被清代著名的散文流派桐城派尊奉为圭臬。
桐城派这个名字,本来是不存在的,但自从曾国藩先生转述清代著名学者周永年之语:天下之文章,其在桐城乎?
画蛇添足,替古人下结论说,由是学者多归向桐城,号桐城派之后,世上就有了桐城派。
于是明明是继承古文道统,文章清真雅正的清代学者们,莫名其妙就多了个武侠小说里三流门派的称号,而且一看就知道是炮灰门派那种。
用武侠小说的话来说,这部《古文辞类纂》就是桐城派的镇派典籍。
这部文选的选文宗旨,是建立古文文统,回溯秦汉,接续唐宋,而终明一代只选了震川先生一人的文章。
这篇《寒花葬记》更被姚鼐评为此等小文,无依傍,绝高古。
有这样的评价和赞誉在前,贾琮怎么可能对给丫鬟写祭文有偏见?
不过,若是贾琮知道,震川先生当年因为痛悼亡儿这样出自肺腑的人间至情,被世人嘲笑,发出过此皆无人心者哉的感慨,以至于乞求好友不要将他的哀悼之语示人。
那么贾琮就难免要发扬怀疑精神,阴谋论一番了。
正因贾琮不知道,所以他的反应十分简单明了,让我写,我就写,你哪位?贾珍的自我感觉太良好,很该吃点药冷静一下。
对贾琮来说,写祭文不难,明清文人的祭文抄抄改改,删头去尾,合并增添,他也能凑合写出几篇来,尤其是他这样的网络写手,最擅长的就是这样的写作模式。
但是除非必要,贾琮是不愿意写的,写得多了,难免被人看出蔓衍支离,割袭前人来,就是看不出来,万一抄得太出众,成天被人要求写祭文墓志也够烦的了。
最主要的是贾珍一毛不拔,还想让贾琮无偿劳动,很显然,贾琮只会让贾珍有多远滚多远。
“贤者诚重其死。这等婢女出身微贱,却是志节可嘉,虽说奴仆之中,不乏义人,但婢仆死主,世上罕见,世俗人家所养婢女,能够不欺主的本已鲜见,何况与主同死,此乃万古流芳之事,应当撰文祭之。”
贾蔷一见贾琮的神色不大对,连忙用文绉绉的话吹捧贾琮道:“琮叔的文章是连太后都夸赞,这祭文,只有琮叔写来,以声传心,方能使千秋后人亦怜其忠……”
“蔷哥儿所言甚是,琮兄弟,你可不能推辞。”薛蟠也冒出来亮了一嗓子。
“以琮哥儿的文辞,文章一成,必能引得人竞相传抄,天下传诵,旁人是不能及的。”
“正是这话……使天下人亦知荣宁二府的忠义家风……”
旁边亦有贾家族人附会道。
还忠义家风?
贾琮差点笑出声来,荣宁二府说自个家风忠义,就好比薛蟠突然掏出本良民证,说他自个是大大的良民,这世界线都错乱了。
贾琮腹诽了一句,他将眼中的鄙视藏起来,天真烂漫,有口无心地笑道:“写祭文原是小事。但提说起咱们二府的家风来,我忽然想起来,瑞珠是殉主,焦大也是殉主,单单只祭瑞珠一人,传扬出去恐怕不大好听吧。”
一连死了两个奴才,瑞珠是忠婢殉主,焦大也是啊!
人家焦大不但从死人堆里把祖宗背出来,临到老了,还专门自杀下去找祖宗,这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