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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每见贾琮做了文章,必然要欢喜,身边的下人更少不了赏赐,故而小厮得了这等美差,岂能不高兴。
贾赦听闻贾琮新做了诗词,立时笑得合不拢嘴,也不等小厮将话说完,便忙道:“快拿来我请诸位世兄斧正斧正。”
贾政咳嗽一声,端起茶杯,低头喝了口茶。贾珍眉宇之间尽是悲痛之色,听见这话,也不由得露出笑脸来,笑说道:“琮哥儿所做的诗词,定然是不差的。”
贾赦的小厮却不肯将纸张递上来,只是为难道:“哥儿说了,这些粗陋文字,原本是不该拿到人前卖弄的。只是他偶翻古人诗集,见得一句梨园弟子唱新词,便想效仿古人,令青童歌妙曲,玄女唱清词,恰想起珍大爷这边请了戏班子,这才命小的……”
因听得贾琮是想让人将诗词唱出来,轩中众人无不叫好,只赞道:“妙哉,正该命伶人制一曲,歌舞为伴,人前唱来。”
“值此清风明月,依词唱来,亦为妙景增色。”
贾珍见众人皆赞,忙吩咐小厮将诗词交付与戏班子,命人依诗词唱来。
戏台上的戏散场,伶人抱着琵琶端坐,箫声呜咽,歌板一响,如环佩冷奏,素服的戏子执扇而唱:【烈火玉不变,冲波山不迁……昔称朝阳凤,今为腐鼠鸢……】
贾政忍不住皱眉道:“小小年纪,何以作此愁语?”
若是贾琮在此,一定会翻个大大的白眼,从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变成鼠辈可欺的失败者,谁能不愁?
可是诸人还在品味诗词,尚无人理他。
风透窗纱,影随烛翩,戏子听不见贾政的言语,只是细细唱来:【射麟麟不嗔,射虎虎伤身。虎纵不敢射,可射宁独麟。射者每如此,所以虎欺人。】
贾政本来眉头紧皱,听见这诗,顿时咳嗽了起来,道:“这诗,道理虽如此,但也……”
众人仍然不说话,本来有人想发表发表自己的意见,可一看贾赦的脸色,又修起了闭口禅。
贾政才说着,外面乐声一转,下首诗又唱至:【黄牛遇虎南山下,夜见白石心中怕……嗟汝虎尔忽欺我犊,我犊有日头生角。”
这时候,贾珍方才笑道:“二老爷方才说得很是,这首该命几个童子唱来,方不失天真意趣。”
在座的几位公侯也纷纷称是。
若贾政是个乖觉的,就该趁着热闹气氛,嗯嗯说上两句,这么应付过去。
偏贾政最是别无心机,他又说道:“虽则烂漫,但执拗之气太重。”
贾赦顿时冷笑了一声,当着外人的面,拆自家子侄的台,贾政是什么意思?
贾赦对此很是鄙视,于是贾赦不满地说道:“若无几分性子,怎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子弟。”
谁知,贾赦的话刚落下,戏子便唱起来:“【身死固足悲,身辱亦足耻。与其忍辱生,毋宁饥以死。】”
逗蜂轩中的气氛瞬时就冷下来了,毋宁饥以死?
“这是谁欺了琮哥儿不成!”贾珍脱口而出。
等回过神来,他尴尬一笑,看了看贾赦,又看了看贾政,缩了缩脖子,恨不能立时给自己一巴掌,让他嘴贱。
前后一联系,谁不知道贾琮这是在抱怨受了欺负,但是知道归知道,说出来就不对。
贾珍要没说出来,大家还可以呵呵笑着当没听见,可贾珍说出来,众人再装聋就有些儿来不及。
何况这里头又有一个向来正直的贾政,只听得贾政喃喃道:“怪不得……琮哥儿这些诗里,句句都是委屈啊。的确是有几分性子。”
“政老爷此言差也。”贾珍亡羊补牢地说道:“读书人作诗都是有感而发,说不得琮哥儿是看什么史书戏本上的故事,才有此作。”
诸人亦笑道:“正是这话。”
“此言有理。”
于是复又看起戏来,贾赦饮了一杯茶,只觉心头火烧不灭,方寻了个借口出来审问。
贾赦身边的这些下人早已被贾琮拿银子填足了,听见贾赦命人去查,忙说道:“琮哥儿今日受了大委屈。”
于是七嘴八舌,将迎春的奶妈如何无礼谩骂贾琮,又怎么在贾母跟前诬告贾琮,偏偏因为迎春的关系,反而是贾琮被贾母骂了出来。
那些小厮知道贾赦眼里从没有迎春这个女儿,根本不拿迎春奶娘当回事,且又得了贾琮的好处,一个劲儿帮着贾琮在贾赦面前诉苦:“哥儿这回可受委屈了。二姑娘的奶娘,最是个贪财的,连二姑娘的首饰都敢偷出去卖呢。府里的人都说,哥儿年纪小,过去得匆忙,那婆子见没有好处可拿,就故意惹事呢。横竖她是二姑娘的奶娘,体面着呢,连二奶奶也不敢动她。”
贾赦气的脖子上青筋都冒出来,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啊。早知这事,也由着他恣意妄为……”
那些下人都缩了缩脖子,委屈道:“小的们也不知哥儿会气成这样。都是那婆子害的。”
贾赦骂道:“二姑娘呢,她也不管管自己的下人,也死了不成。”
那些下人复又笑起来,说道:“二姑娘病着呢,何况她从不理这些的。连琮哥儿都说二姑娘是学到吃亏常不计,非徒宴客质金钗呢。”
吃亏从不计,随时都在当首饰,贾赦只觉脑门子都要烧穿了,他是做了哪门子孽,生了这么两个讨债的儿女。
贾赦转了几圈,也无处发泄,只得给了那些下人几脚,又怒骂道:“你们太太呢,去叫你们太太来。”
那些下人挨了窝心脚,却仍是满脸带笑,说道:“依小的们看,这事便是太太,也不管用,太太还能辩驳老太太不成。可琮哥儿可是连宫中太后太妃都夸赞过的,他受了这样的委屈,人家不说老太太糊涂偏心,反要说咱们家不拿太后太妃当回事儿,这事到头来,还得是老爷担责。”
贾赦一听,也对,虽然不怪他,但谁让他袭爵呢,万一老太后一问,这治家不严的罪名儿,嘶——
于是,那些下人就给贾赦出了主意,老爷你是什么人啊?
一家之主啊,料理个下人名正言顺啊?
何况这老婆子又不是没错处,她偷盗啊,老爷亲自领人去,到时候命人一抄,东西查出来,一发落,琮哥儿安抚住了,老太太那儿,老爷也有交代,一家太平啊。
又怂恿贾赦,择日不如撞日,这时候就去,那婆子必定料不到,去晚了,说不得东西就转移走了。
贾赦一听,沉吟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ps:下一更应该在周日,顶锅盖爬走……
第83章 免死金牌()
看着贾赦神色犹豫,那些下人哪不知贾赦是犯了胆小怕事的旧疾。
当下,便有小厮说话了,之听得小厮善解人意道:“哎呀,小的们也知道,一个婆子,本不配老爷亲自料理。何况二老爷还在里头呢,万一在老太太跟前说上几句,岂不又是老爷的错处。我看啊,老爷不如安抚琮哥儿几句得了。老爷总不至于连琮哥儿也没法儿吧。不就忍口腌臜气么,老爷忍得,琮哥儿如何忍不得?”
这时候贾赦脸上就不好看,这不明摆着说他是缩头乌龟么,怕了贾母和贾政,所以不敢给儿子出头么。
其他下人也忙附和道:“也是,等日后琮哥儿出将入相了,还怕没有清算的时候……再者,多少年老爷都忍过来了,反正也没人敢说老爷窝囊……”
这话一出,尼玛,贾赦瞬时想起往日他受的那些窝囊气,还能忍那他就真是神了,一团无名业火,腾的从心底烧了起来,烧得贾赦是两眼赤红,他咬牙切齿,脸色的神情瞬时就狰狞起来,恶狠狠道:“去抄,老爷我倒要看看,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的狗奴才!”
一众下人立时轰然答应,这抄家么,自然不可能是贾赦亲自动手,还不得靠他们这些奴才,这一来,他们也那顺手捞点油水,到时候贾赦出了气,他们发了财,这也是皆大欢喜啊。
于是,一伙下人如狼如虎,带齐了棍棒,簇拥着贾赦就往荣国府的后街去了。
荣宁二府的后街,住的都是体面奴才并着族中远亲,见着贾赦带着一群人凶神恶煞似的杀了过来,顿时就吓的那些远亲并奴才如泥胎木塑一般,动弹不得。
瞧见贾赦领人一路往荣国府后院门去了,那些人方才活过来,大喘着气,吐着舌头道:“哎呦,今儿是见了鬼了,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原来,荣国府后院门进去便有一带乃是下人的房子,迎春的奶娘,虽不如周瑞家的体面得用,但因着迎春的关系,却也住着两进的小院。
今日因在老太太演了一场苦情戏,大耗了精力,迎春奶娘也没心去开赌局,从贾母那出来,便径直回家,点了一袋烟,躺在炕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
王住儿媳妇也躲懒没去上工,见了她婆婆回来,装了一碟果子放在炕桌上,向着她婆婆说道:“二姑娘那块玉佩儿,婆婆原说这一两日便去赎回来……倘或迟了,司棋那小蹄子可是要往二奶奶跟前告去……”
迎春奶娘冷笑了两声,敲了敲烟灰,啐道:“呸,一个小蹄子胡说两句,就把你吓住了。她有胆就告去,她告二奶奶,我还告老太太呢,她们哪家手头是干净的,贼生的崽子,不也是小贼崽子。”
王住儿媳妇听说,忙笑道:“到底是婆婆有手段。起先我听说,婆婆和琮哥儿闹起来,我还怕婆婆吃亏,万没想老太太……”
迎春奶娘得意洋洋,拈了一把瓜子,高声嘚瑟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还想和我斗,也不想想我吃的盐比他吃的米还多。仗着得了太后的赏赐,就跟得了免死金牌似的,也不想想他老子那官,还是皇上封的,如今不也缩在马棚子住着。再说,这小崽子,同他老子一样不看眼色,以为会写两篇破文章,便了不得了,居然说什么二老爷要夺他的诗词。啧啧,这要是传出去,二老爷的名声好听呢,老太太心里头岂有不扎刺的,还有宝二爷,含玉而诞,是有大出息的,如今也叫这装神弄鬼的小崽子夺了风光去,好不可怜。这一桩桩一件件,老太太心里记得真真的,岂有好果子给那小崽子。你看着罢,别说那小崽子,就是大老爷,迟早,嗨——”
贾赦领着人刚到院墙边上,就听见这么一番话,贾赦顿时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大怒道:“刁奴,此等刁奴,混账……”
贾赦这一怒,立马就有下人去给贾赦出气,上前走到院门前,撩起下摆,大喊一声开门,朝着门就踢了过去,踢得门是咚咚作响。
才踢了两下,就听见里头迎春奶娘开始骂人了:“这是哪家的小畜生,活得不耐烦了,踢到你祖奶奶门上来了。”
吱呀一声,门一开,王住儿媳妇探头出来一看,顿时尖叫一声,跪在地上,哆嗦如抖糠一般。
“让你出去看看,你倒跟见了鬼似的,给谁号丧呢。”迎春奶娘趿着鞋,披着件大毛衣服,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才一出来见着门口被下人簇拥的贾赦,几个小厮阴阴地笑了一声,说道:“王婆子,你的事发了。”
迎春奶娘先是吓的脸一白,随即壮起胆子来,往外就是一冲,挥舞着双臂,口里喊道:“老太太……”
三个字才出口,就有下人拽着她的衣裳,狠踢了她一脚,厉喝道:“还想跑,给老爷跪下。”
说着,一个嘴巴子,就扇了上去,打的迎春奶娘是眼冒金星,叫苦不已。
贾赦两眼赤红,冷哼了两声,问着小厮道:“你问问她,老爷我迟早怎么?”
那小厮听了,如奉圣旨,这等年纪的小厮,最是不知轻重,平日无事还烧着活麻雀玩乐,如今得了吩咐,哪还了得,立刻上去,抬手提起棍子,一棍子就抽在迎春奶娘肚子,咧嘴笑道:“老爷问你话呢,你居然敢不答。”
一顿棍棒下去,迎春奶娘是惨叫连连,哭天叫地,求死不能求天不能,偏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有下人进去看了看,向着贾赦笑道:“外头风大。小的进去瞧了,里头还算干净,比府里也不差多少,勉强老爷踏一回贱地,进去坐着,再审这贼婆子一家也不迟。”
有小厮一听这话,也进去逛了一逛,出来便阴阴地笑道:“哎呀呀,怪道人常说贼不走空呢,敢情这婆子是将府里的东西都搬回家了。”
王住儿媳妇这时候连忙哀鸣一声道:“冤枉啊,我们何曾有这样的胆子。”
话才落下,就挨了一棍子,打得她口水鼻血飞溅出老远,小厮们冷笑道:“吓,难不成是老爷冤枉你们了。”
王住儿媳妇满口是血,呸呸吐了几声,竟吐出几颗牙来。
似贾赦这种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