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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京中勋贵无人不知,吴天佑之病,乃是心病,此人既没见识又糊涂,也不知被哪个算命先生忽悠了,认为不科举便做官乃是折福寿的事,一听见女儿做了贵妃,圣上要封官赐爵,便觉自个是死到临头了,旨意还没下来,病得只剩一把骨头,随时就要断气的样子,等到圣上封了他儿子做了国公,这病立马就好了,少不得引人闲话一场。
有了贵妃女儿,国公儿子,就是吴天佑身上没官没爵,谁见了不称呼他一声国丈,老国公,京中又时有传闻,吴贵妃将来是要做皇后的。
时日一久,吴天佑那一身的穷酸糊涂没见识,自然而然就成了贵人自有威福。
这等运气,让贾政这种同样喜好读书又科举不成的同类,如何不嫉妒,不羡慕。
这一把嫉妒之火,在贾政心中烧得天翻地覆,一心只想着彼可取而代之,恍恍惚惚的,贾政都不知道贾珍等人说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听着吴国公笑道:“开国功臣,自然是擎天之柱,配享庙食。功臣之后,忠孝传家,将来开疆辟土,封侯拜相也自有分呢。”
贾珍贾赦等人少不得附和几句谬赞的客套话,却听得吴天佑正色道:“这怎是谬赞,人所共知,府上有个琮哥儿,有其祖之遗风,日后功名万里,必然是要封侯拜相的。”
说着,复问道:“不知是何样的琼林玉树,今日可能见传否?”
贾政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了,这时候就说道:“实是不巧,我那侄儿病了,不能见客。”
吴天佑点点头,和气的笑道:“可见是我无缘。”
才说着,吴天佑侧耳听了听,摸了摸手腕,腕间似有金玉之声,眼瞳一缩,脸上笑容不变,可语气却无端重了起来:“真是病了?”
贾政端起茶盏,语气肯定道:“委实是病了。岂能在国丈跟前诈病?”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吴天佑的长须无风自动,一张白净的脸皮抽搐了几下,太阳穴突突突的直跳,冷笑道:“这就奇了。”
说着,捋开袖子,露出一串木珠,似笑非笑道:“你等可知这是什么?此乃今上御赐的风声木珠。”
风声木?
不学无术的贾珍两眼茫然,不明所以的看向贾赦。
贾赦嘶的倒抽一口气,跳起来道:“洞冥记中记载人有病则枝汗的风声木。”
吴天佑这时候冷冷一笑,就说道:“好个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家,我诚意前来,想来在贵府眼中,也不过尔尔,看来贾大人是不准备给我这个面子了。”
贾珍一头雾水,完全不知如何得罪了吴天佑,忙放低姿态地问道:“吴国公这话谈何说起?”
他贾珍是什么人,怎么敢不给天子宠妃的父亲面子。
就是荣宁二府都绑上,也不敢轻易落外戚的面子,说不得哪日哪个外戚就成了天子母家,这一翻旧账还了得?
贾珍一边说,一边看着贾赦,眼神里满是不解。贾赦叹了口气,脸色极其古怪道:“风吹枝如玉声……有文事则如琴瑟之响……”
有文事则如琴瑟之响,贾珍想起前日里贾琮做的那些诗词,暗觉不妙,虽然两府里舞文弄墨的不只一个贾琮,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而且,不给吴贵妃亲爹面子这个罪名太大,两府里谁也担待不起,故而贾珍心念微动,冲着吴天佑一躬到底,打起了圆场,讨好吴天佑道:“我那琮兄弟,原是感染了风寒,先前还昏昏沉沉着……老国公有心探望我那兄弟,我们称谢还不止呢,说不得老国公携祥风贵气一至,我那琮兄弟的病就好了呢?”
不给吴天佑的面子,那就是落吴贵妃的面子,同吴贵妃比起来,贾母的面子又算什么呢?他贾珍不敢得罪吴贵妃,难道贾母就敢得罪吴贵妃了?
是面子重要,还是身家性命重要,是个人都能想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plwxs520 ……》
第94章 人非圣贤()
贾珍那是和封建迷信常年累月打交道的人物,他家还有个奉旨出家的邪教教主呢,同贾敬贾教主比起来,吴天佑拿出的什么风声木珠,完全是处于封建迷信的初级阶段。
封建迷信这个东西,从古至今都很有市场,尤其是对于那些靠运气一朝发迹的人来说,冥冥中自有天定,命运那是很奇妙的东西。为了保住富贵荣华,更上一层楼,不管嘴上如何问心无愧,在面对鬼神邪异这些事情,总是宁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
在无神论大行其道的后世,尚有女明星争着抢着让骗子开光,搞科技起家的富豪们生病不吃药,搞玄修,官员们大年初一抢着烧头柱香,网民们在网络上赌咒发誓从自己家到隔壁老王家的亲戚都见过妖魔鬼怪……
那么,在佛道报恩流的红楼世界,吴天佑吴国公拿出的风声木必然是有效的,就如王一贴的疗妒汤,谁敢说不见效,何况这木珠还是御赐的,那绝对是灵验得不了得。
要不然,宫里的圣人老圣人,不都成了睁眼瞎子么?
贾珍一拿定主意,将侍候贾敬的本事拿出七成来,照猫画虎的奉承起来,与吴天佑竟是越说越投机。
不到半盏茶,吴天佑便转怒为喜,口口声声唤贾珍作了贤侄。
就连贾赦也在旁凑趣了几句,从古玩雕刻以及收藏的角度,将吴天佑手中的风声木珠捧得格外不凡,世所罕见,再赞几句吴国丈那是天生贵人。
吴天佑听得高兴,不免就觉得京中传言不可尽信,贾赦还是有点见识的。贾政也想着插几句嘴,奈何他满肚子子曰诗云,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只得些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的废话,贾政再蠢,也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得罪人。
再着,他本是一层不染的淳朴性情,又不免想到,奉承外戚乃是外道,污了清白,怕是子孙后代也不认他这个祖宗。
于是看着贾珍贾赦,贾政没好气在心里默念信鬼而好神,乃庸俗人也,竟是沉默是金起来。
贾珍贾赦两个一番奉承过后,吴天佑心中得意,口上未免就宽放了些,笑说道:“百病全消的灵丹妙药难得,但药到病除的名医,我倒识得几个……如今那些太医通比不得。”
这话里头隐隐就流露出几分敲打的意味,贾家若是不识抬举,他老人家可不是那等没本事的人物。
“那是,那是……”
贾珍附和着,当下便命小厮去备了行轿来。
还没进贾琮的院子,就有丫头一瞧见贾赦过来了,礼也不行,一溜烟往外窜,那模样活似见了吃人恶鬼一般。
吴天佑瞧在眼中,不免好笑道:“贵府下人的礼数颇有些与众不同啊。”
贾赦等人顿时脸上无光,贾珍年轻面薄,勉强找了个理由道:“怕是有什么要紧事,或是赶着去替琮兄弟端药呢?”
说着,又有一个老妈子,从院子里出来,许是年老眼花,没看分明,只朝着贾珍摆着手不耐烦道:“热闹都散了,还来瞧什么。一会子告诉太太,连你们也提脚卖了。”
提脚卖了?贾珍活这么大,还从没听过这种话,那个脸上啊,仿佛打翻了颜料铺,都快扭曲成印象画了。
他这脸一变色,立时就有小厮上前一脚将那老妈子踢了个踉跄,大骂道:“胆大包天的老东西,也不瞧瞧来的是谁?活得不耐烦了。”
那老妈子认不出贾珍这些主子,倒极惧怕这些小厮,赶忙磕头见礼,自个打着自个嘴巴道:“阿弥陀佛,我瞎了眼了,竟没认出来……”
“唉!”贾政摸着胡须,叹了口气,用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看着贾赦道:“大老爷好歹同大太太说一声,再是怜贫惜老,也要有分寸。这人都认不清楚……”
贾赦只觉得面皮儿烧得通红,七窍都冒了烟,无地自容到了极点,恨不得立时就去找邢夫人撕扯一番,出了这口恶气。
然而,当着吴天佑的面,贾赦那是有气也不敢发,只得狠狠瞪了贾政一眼,满脸尴尬的冲着吴天佑解释道:“唉,都是我治家无方。还望国丈海涵…”
吴天佑一笑,说道:“无妨,此等仆妇小事,原也不该赦公过问。况且,人非圣贤,安能无失……”
吴天佑的态度再温和不过了,甚至替那老妈子说起情,仿佛刚才那个一言不和就翻脸的吴国丈,乃是贾赦等人的错觉。
要说,这也可以理解,似吴天佑这种身份,和太监一样,天生的阶级,就决定了他的敏感心态。
外戚的身份,在贾赦贾政这种公侯后人面前,难免有那么一丝底气不足,故而吴天佑习惯用高高在上的傲慢与权势,来掩饰他的自卑。
而在面对社会底层的奴仆平民时,吴天佑总会回忆起曾经的贫寒生活,物伤其类啊,内心的同情立马泛滥了,底以及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吴天佑总是格外的仁慈和善。
人嘛,就是这么复杂。
虽然搞不清楚,吴国丈怎么转了性,可贾珍是与太监打惯了交道的,对吴天佑的话,也能摸着三两分真假,忙忙打发小厮道:“国丈既这么说,还不领了人出去。”说着,又咳嗽一声,没话找话道:“前面就是我那琮兄弟的住处了。”
进了院子,走了数步,就听得屋中有人清清嗓子,随便就吟了一首诗。
【一万年来谁著史,八千里外觅封侯。】
吴国丈一听这句,哈哈就笑了两声:“往日我听人说起贵府这位琮哥儿,总觉得有些过誉了。如今得听佳作,方才有些信了。这诗掷地有金玉之声,其中气度,已具宰相之器。可见盛名之下,必然无虚。”
吴国丈也曾是个穷酸文人,考不上童生的穷酸文人,那也是文人。文人相轻,那是自古而然,像班固那样看不起傅毅,诋毁文字,那是常事,不值一提。
尽管大多数古代读书人,和太平天国的洪天王处于同一水平,做诗之直白,直追大炮开兮轰他娘,连堆砌典故也做不到。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对历史上那些大文豪大诗人作品的评价,什么卖弄学问,用词陈腐,生硬,满纸市井气,鄙俗语过多,找不出毛病来,那就往市井俗气上套。
就如同后世古风圈人士,以文化传承者自居,却嘲笑曹雪芹的词火候不够,太过现代一样,说的人没感到羞耻,围观群众已经尴尬得想挖个地洞藏进去了。
只能怪□□扫盲教育进行的太彻底,竟找不出几个不识字之人,生生埋没了此等才子。
饶是贾赦已听惯人夸奖贾琮,听了吴国丈这话,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实在是吴天佑变脸比变天还快,贾赦摸不准这位吴国丈文人相轻的程度。于是,条件反射的打着哈哈道:“这诗哪里是小儿作得来?犬子才疏学浅,于诗词上并无擅长,说不得是从什么书上看来的。”
“诗词毕竟是小道,于举业无用,不能科举唱名,又何谈宰相气。”
贾政那是一心视科举为正途,在他看来,贾琮折腾这些都是邪道,天子门生,琼林赴宴,那才是名扬天下的途径,其他什么诗词歌赋,曲唱话本,都不可取。
贾政要在后世,那绝对是杨教授的铁杆支持者。贾赦听了贾政这话,不紧不慢就说道:“二老爷说的甚是啊,想来宝玉如今是一心攻读圣贤书,已久不替人做诗了。”
要说作诗词卖弄,荣国府里宝玉称第一,就没人敢论第二,贾琮做的那几首诗词同宝玉比起来,那就是毛毛雨。
要知道,宝玉有段时间,那是以卖弄诗词为事业的。
似贾赦这种老纨绔,气量之狭小,比太监好不了多少,早前在贾母那挨了骂,贾赦自然把这笔账记在贾政头上,如今逮着机会了,怎能不报复回去。
送上门的脸,不打白不打。
听着这话,贾政恨不能照着贾赦脸上来上一拳,送了贾赦去见圣贤。骂人休揭短,他这个正人君子也是有脾气的。
眼见着贾赦和贾政之间的气氛越发剑拔弩张,贾珍拿不出半点办法,作为晚辈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家丑外扬。
贾珍眼珠子一转,极度不好意思地看了吴天佑一眼,转头朝着屋里高声问道:“琮兄弟,你在作什么?”
里头悠悠传来三个字:“在立志。”
作者有话要说: pxtlwxs520 ……》
第95章 圣贤自期()
后世上过时代周刊的顶级偶像周星星曾说过,做人如果不会装逼,那和咸鱼有什么分别。对后世的扑街写手来说,装逼是一门艺术,涉及到心理学,表演学,哲学,语言学等等学科,是一门值得用毕生追求的艺术。也许有人会说,不装逼会死吗?
人皆有一死,不装还不是会死。
在这个什么都需要包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