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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晔的天命便是守护,但是这样的守护,鲜血淋漓,便是被所有人抛弃,忍受这千古的骂名,也只能一个人向前。
那般的孤注一掷,那般的,向死而生。
聂无双声音沙哑的问:“只有七天时间吗?”
聂无尘点了点头:“只有七天。”
聂无双抬起头,只看到满天的雪影,飘飘忽忽的落下,空旷而寂寞,落到衣服上,瞬间便浸透下去,什么也没有了。
大概,这雪无论再冰冷,化了,也没了吧。
长妤一路上却只顾着疾奔,她从未如此的恐惧过,因为她知道,这一生,恐怕只有这个瞬间,这天地里,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
他们二人,与整个天地,背道而驰。
他们穿过原野,穿过雪林,而身后的马蹄声却似乎永远在紧跟,为了躲避那些疾驰的马蹄声,她带着云晔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行,夜色中一切都是荒芜的,但是便是白日,这些苍茫的大雪,也会将一切完全的覆盖。
马不能丢,长妤一手牵着马,一手扶着云晔,踉踉跄跄的在山野里前行,深一脚浅一脚,陷进雪地里,然后又拉起来,一脚踩空,齐齐跌倒,然后又挣扎着爬起来。
然而,却还是紧紧相依的。
间或喘息的瞬间,四目相对,两心相通,天地皆静。
在彼此相依的瞬间,是否就是天长地久?
然而山林终究也有全部走完的瞬间,当牵着马走出山林的刹那,两个人都是从未有之的狼狈,但是迎着那灿烂的阳光,却觉得一切都是满足的。
但是这份满足还来不及在胸口回味,却看见苍穹之上,上千只雪鹰划过苍穹。
显然,是他们派来追踪的。
但是,两人却不能一直躲在山林里不出来,长妤正愁眉,云晔却将自己的外衫一扯,那本来破碎的黑袍转瞬间边撕了下来,而后,云晔便将自己的黑袍挂在了树林之外。
白色的树林里他的黑袍显得愈发的扎眼。
而云晔的里面便是白衣,一瞬间,两个人几乎都成了白色,长妤又将自己的黑色披风给摘了下来,然后挂在树枝上,接着又撕下自己的一角白衣,然后将自己和云晔的黑发包起来,这样雪鹰从上方看,竟然是一个人也瞧不见的样子。
他们和白雪已经混在一起。
长妤抬起头来看着云晔,却见他包着个头巾不伦不类的样子,明明是这般仓皇绝境,但是心底里却有了莫名的酸涩笑意,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忍不住轻轻的抱着他,眼角一滴泪便落了下来。
云晔笑道:“这般样子,倒真像是一个狐狸精似的。”
长妤忍不住张开嘴,隔着他带血的衣衫,然后轻轻的在他的胸口上咬了一下,压住泪意道:“是,我便是狐狸精,是专门来诱惑你的。你是要被诱还是不被诱?”
云晔低低的笑开,轻声道:“自然是被诱的,你这只小狐狸,便真的要将为师的血脉给吸干才罢休么?”
长妤道:“岂止是血脉,你的骨,你的肉,你的灵魂,你的所有,我都要吃的干干净净,这样……血肉交融,方能……生死不离。”
那“血肉交融,生死不离”仿佛都在颤抖,她一埋首,泪水便浸透了他的衣服。
云晔被烫的浑身一颤,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笑道:“我都随你。”
爱恨随你,生死随你。
两人紧紧相拥,长妤几乎恨不得就此刻到天地尽头,然而云晔却将她一抱,道:“我们快走吧,他们追上来便不好了。”
长妤狠狠的点了点头,然后两人便舍弃了马,朝着另外的方向前行。
两人寻了大半日,最后干脆选择翻过大雪山,今时今日之云晔却并非往日之云晔,在雪山上行走的十分费力,长妤扶着他慢慢行走,行到险绝处,长妤便将云晔用衣服紧紧的拴在自己身上,然后掏出匕首试探着插入山壁之上,慢慢的贴着前行。
天光下,云晔看着她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珠,还有那不停坚持着颤抖的手臂,不断咬紧的牙关。
她在努力,为每一分活着的时间而努力。
行到半山腰,却见一缕阳光透出来,照得眼前的白雪瑰丽,折射出万般盛景。
长妤不由想起去玉山时候的事情,当时温情,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然而转眼之间,却是如此场景。
好不容易爬到山顶,长妤几乎要跌倒在地,然而却只是强撑着,紧紧握着云晔的手。
他们之间,不需要问候,不需要惭愧,不需要道谢,因为,已经无需如此。
你所做的一切,我知。
云晔轻轻的抱着她,道:“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他们不会找来的。”
长妤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她也要休息会儿,然后迎接接下来的逃亡。
两人相互依靠着,云晔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长妤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他的体温。
他们坐在高处,放眼看去,却见千山万里,银装素裹,鸟雀俱无,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两人而已。
云晔的手细密的穿过她的发,一根根的捋过,然后又低下头,轻轻的亲了亲。
长妤抓住他的手,却见他掌心全是一片血红,仿佛连皮肉都没有了,她看得心痛不已,忍不住落下泪来,然后又吸吸鼻子,止住眼泪,笑道:“师尊,你看,你又把我惹哭了。”
云晔轻声道:“是为师不好,你要如何相罚?”
长妤笑道:“我罚你,哎,我也不知道罚你干什么。”
云晔拿起她的手,然后用手指穿过她的手指,看着这般亲密交缠的样子,偏头亲昵的道:“为师想到一个。”
长妤将自己的头埋入他的胸膛:“你想到了什么?”
云晔勾了勾嘴唇:“你便将为师脱光了睡个三天三夜,让你这小狐狸想怎么欺负便怎么欺负,如何?”
在这咫尺间的死亡时刻,长妤知道,他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将那些所有的阴郁全部的抛开,但是却不知道为何,这往日的话语却让她心底酸涩的厉害,一瞬间,那些悲伤恐惧之意浩浩荡荡的冲了出来,她再也无法忍耐的哭出声来,反身狠狠的将他抱住,泪如雨下:“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便是死,我们都要在一起好不好?”
云晔张张嘴,然后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什么死不死的?你看为师像是能死的人么?”
但是在这茫茫天地间,那种惧意被无限的放大,长妤哑声道:“云晔,你要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我一个人怎么办?”
云晔只觉得那颗心千疮百孔似的疼,但是此刻,天地苍茫,竟然再也找不出安慰之语,只能紧紧的将她抱住,恨不得嵌入自己的骨髓。
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喃喃的念着:“不要怕,会好的。不要怕,要相信为师。”
会好的,这时间滚滚,你会带着不离活下去,哪怕我存了这一世的私心,下一世,你便,再也,不会记得我了。
你会平安喜乐,一生无忧,转世轮回,天长地久。
在他的安慰下,那本来轻轻颤抖的身子终于缓缓的放松下来,然后,在这个久违的温暖的怀抱中,慢慢的沉睡下去。
云晔抱着她,用尽一切的抱着,天地间一片白茫茫,万物无声,天寒地冻。
似乎,又回到了当初。
生命的尽头,该以怎样的面目去相看?
这世间爱恨恢恢,那墓碑之上,可曾印下谁的枯骨,谁的红颜?
云晔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女,轻轻的笑了笑。
今天是第六天了,我只能留给你这点时间,长妤,长妤,我的长妤,我的姑娘。
然而,最后,所有的所有,落到最后的,却只有两个字。
——长妤。
——
长妤醒来,却见天地间一片白,有细碎的小雪一点又一点的洒下来,裹着风,还没落到她的身上,便被卷着飘下去。
长妤一摸身边,却再也没有任何温度的感知,一时之间,像是所有的力气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她仓皇的四处看,却再也没有那人半点的影子,一时间,有种莫大的绝望滔滔不绝的涌上来,她扯着嗓子大喊:“云晔!云晔!”
但是整个雪山吞噬掉她所有的声音。
长妤咬着牙,失魂落魄,她知道,他终究是扔下自己了。
昨晚,昨晚!
他让她以为他没有力量在这雪山上行走,就是为了自己睡着之后离开吗?!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这样!
她跌跌撞撞的往下跑,一路上也不知道翻转了多少回,全身上下都痛的厉害,但是更厉害的却是那一颗心,被一点点细致的切碎,钝钝的,然后齐齐的涌上来,抽的便是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没有。
她脑袋一片空白,她咕噜噜的从滚到山脚,然后又毫无知觉的站起来,而后,她便急匆匆的朝着前方奔跑而去。
她像是旷野里那一棵被命运之风吹得四散飘零的小草,只能耗尽全力,然而,却得不到一点的生气。
谁与她共天涯呢?
她跌跌撞撞的行到半路,突然间浩浩荡荡的马蹄声传来,他们看见满身是血,甚至已经看不出男女的她,停下来,刚想询问,但是没想到这像是风吹就倒的人力气大的惊人,一把拽下一人,翻身上马。
长妤像是心有所感,朝着前方飞快的前行!
不需要任何人的指引,她知道,他就在那里!
疾奔,疾奔,再疾奔!
且把这天荒地老都走透!
走着走着,雪停了,阳光透露,但是却摇摇欲坠。
她像是疯了一样,而她身下的马也像是感觉到她的那种心境,用尽一切的超前奔!
也不知道行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是天荒地老,她终于看到了无边无际的人潮,在整片天地里,所有的军队都驻扎在那里,那是血肉之躯筑起的屏障。
但是,那么多的人,长妤一个都没看见,她只看到那么一个人,一瞬间,她觉得天地都没有了,只有那样一个人!
她嘶声道:“云晔!”
云晔!云晔!那是她的云晔啊!那是她的师尊云晔啊!
在尽头,那筑起的数十米高台上,被钉在那里的是谁?!
这个世间,守望的是谁?等候的是谁?绝望的又是谁?!
所有人都齐齐的朝着她看来,看着她像是疯子一样,仓皇而绝望的奔来,仿佛这天地之间,都因为她这份仓皇而阴郁。
被钉在祭台上的男子慢慢的扯出一丝笑,枯槁的撑开眼皮,哪怕是如此残酷的面对死亡,他都是如此从容,但是,当他看着她出现在人海中的那一刻,终于,露出了痛苦之色。
他终究,还是没有让她不看见这一幕。
但是当她冲入的刹那,有士兵拦了过来,但是,马上的女子毫不犹豫的一挥袖,然后顺手抽出他腰间的剑,“刷”的一声,刺透过去。
马背上的士兵猝然倒下。
她这一杀,像是瞬间将所有士兵给激怒了,他们拿起长枪冲了过来,长妤冷笑一声,挥起长剑。
聂无双却一声厉喝:“退下!”
那些士兵只能退下。
接着,他站到了长妤面前,他看着她,却见她脸上全是泪水,紧紧的咬着牙,或许,她连自己流泪了也不知道。
一瞬间,他只能干涩的挤出两个字:“长妤。”
但是马背上的女子双眼都是赤红疯狂之意:“滚!”
她手中的长剑指向聂无双。
聂无双看着她这般样子,一时之间也心痛到极致,他顿了顿,摇了摇头:“长妤,云晔他,没有办法。如果他……那么比莲花在时还恐怖的灵军就会卷土再来,天下就会陷入彻底的覆灭之中。”
长妤疯狂的道:“天下覆灭?呵,天下覆灭又如何?!便是让天下覆灭,我也只要他活着!”
聂无双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能……”
长妤哑声道:“便是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她说着,手中的长剑纵横而下,聂无双手中的长剑也跟着飞快迎接而去,但是他没有料到,这个时候的长妤竟然用的是玉石俱焚的方法,他只想防守,所用力道稍微轻了些,但是就是这一轻,手中的长剑便被长妤给砍断,他踉跄一退,长妤已经骑马冲入军队之中。
而后,八大家族的段飞就道:“杀死她!”
这句话一出,聂无双顿时怒道:“你不能!”
段飞冷笑道:“如何不能?!难道真的让这个女人毁了一切?!”
聂无双一时无话可说,立马抽出长剑,去护着长妤。
然而,八大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