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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点头,“爷知道吉庆委屈,去年正月加他奉宸苑卿衔,以示奖励;三月又委任他为京口副都统,依旧监管两淮盐政。”
婉兮傻傻听着,尴尬地笑,“好歹是奴才本家,虽从不认识,但是奴才好像也该替族兄谢皇上恩典。”
皇帝这才扬声而笑,拍了拍婉兮的发顶。
“你可知道你宫门口的硬彩子,是谁负责搭建的?就是你这个族兄!他身为两淮盐政,自请为皇太后万寿效力,爷便准他从万寿山到西直门,分段办理。”
“既然是你族兄,既然已经到了西直门,爷便叫他将硬彩子一直搭到你宫门口。让他心里明白,爷对他那点子回护,是因为谁!”
婉兮这才吐了吐舌,连忙摆手,“不过族兄而已,爷凡事不必顾忌奴才。这点子轻重缓急,奴才还分得清楚。”
皇帝含笑凝着她,“爷知道你分得清楚,可是却有人分不清楚。倭赫这件事,你若非要查倭赫,便必定有人设法将吉庆牵连进来。你自己并不认得的族兄,却有人当成打击你、打击你家族的手段去。”
婉兮心下一跳。
当年自己的阿玛就险些叫人给害了,哥哥在江宁府织造的织房里也吃过不大不小的亏;直系亲人折腾完了,这便连出了五服的族兄都不放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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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14、人不是白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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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想起来都不由得苦笑,“去年九月二十六,皇上下旨叫奴才娘家人带领引见……怕就是此事刺激了人去吧。”
她一个人得宠倒也罢了,皇上她娘家人带领引见,而且谕旨上明说为“令妃娘家人”,摆明了就是说她家族人的升迁,全都因为她。
可是那次引见之后,并未如常规一般全家抬旗,阿玛和哥哥也并未升迁,倒叫外人拿捏不到她阿玛和哥哥什么去,这便将主意打到了她这位族兄的头上去么?
也是,古来皆有宗族观念,不管出不出五服,终究是一个家族。她这个家族里,单从官职来看,吉庆果然是最出挑的那个。两淮盐政,那是多少人眼红的官职,每年手上得有多少银子流淌而过!
皇帝握了握她指尖,“所以这个倭赫,不必再查了。总归就算他有事,他的银子也只是送给皇后。皇后再作为寿礼进给了皇太后……这银子也没花到别处去,依旧在爷掌心儿里。”
皇帝说到此处,忽地朝婉兮眨了眨眼,“这次轻纵倭赫一次去,留下他性命,将来还可派旁的用场。叫他知恩保命就好。”
婉兮依偎回皇帝怀中,拈着皇帝黄带子上的穗子,轻声道,“……其实,他们当真打错了算盘啊。别说只是奴才的族兄,便是奴才亲哥哥又怎样?若当真敢贪赃枉法,只要爷查得实据,奴才也不管!”
皇帝轻笑点头,“爷知道。可是爷却也不容旁人用你这个族兄来打击你的声名,挫低你的家族去……两淮盐政风口浪尖,爷已经在十一月里,皇太后万寿的当月就将吉庆调离两淮盐政了。”
“叫他去管天津附近的长芦盐政,顺便再去当个天津镇总兵。若此便是两淮再出事,也牵连不到他去了。叫你在宫里,那想趁机拿捏你的人,也马失前蹄去!”
婉兮将头埋在皇帝怀里,“……本来奴才还想深究,这个心思深沉,想揪着奴才不放的人是谁。可是这会子听爷这样说,奴才反倒释怀了——爱是谁是谁,奴才还懒得查了呢。总归爷已是替奴才全都理顺了,叫那人白算计了一场,那奴才便也懒得与她计较了。”
。
次日一早皇帝离去,玉蕤却也后怕得捏了把汗。
“……那人当真狠毒。主子幸亏没细查去,否则查出倭赫来,却也会带出吉庆大人来。就等于主子查来查去,查实的却是自家人。”
婉兮翻了个身,“说的是。这样想来,皇上暂时这会子叫你阿玛回内务府,反倒派了工部侍郎的差事,也是想与这件事摘开。就是不想叫咱们查来查去查到的都是自家人。”
玉蕤轻咬牙关,“奴才觉着,还是皇后!”
婉兮轻轻点头,“……不然皇后当初为何在几个总管内务府大臣里头,偏偏选了倭赫呢?便是我不知道倭赫从前是盐政的出身,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必定是早就知道的。”
“她当初选中倭赫这个人来办事,便已是算计在我那位族兄的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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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15、防不胜防()
4更
想到此处,婉兮都不由得闭了闭眼。
“皇子们一个一个降生、长大,宫中的各种算计越发防不胜防。”
玉蕤也脊梁沟一片冷汗,“可不是!奴才从前还觉着皇后的手腕不过都浮在明面儿上而已,不如舒妃的手段难防。可是这会子奴才看来,皇后的城府越发深了。”
婉兮垂下眼帘,“倒也不意外。一来她位正中宫之后,不再屈居忍下,眼界和格局都要大了许多;二来她年岁已届三十五,正是一个女子什么都看得明白了的时候。”
“当然更要紧的是,进宫二十年后,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她的心机自然会更深。”
玉蕤点头道,“那咱们以后要更防备着皇后些了!便连这回的事,咱们也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否则她还不得变本加厉去!”
婉兮妙目轻转,却悄然轻笑,幽幽摇了摇头,“不,咱们不跟她计较,反倒还要与她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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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蕤就傻了,一路陪着婉兮从“九洲清晏”回“天然图画”去,都没寻思明白。
圆明园里,除了从前孝贤皇后陪皇太后住“长春仙馆”,慧贤皇贵妃住过“茹古涵今”的韶景轩之外,其余嫔妃都是集合一起住在“天地一家春”里。
从前婉兮身为官女子时,也曾陪伴嘉贵妃住在“天地一家春”,便是在彼处遭遇怡嫔,经历了当年的那一场梦魇。故此婉兮再来圆明园,并不喜欢住在“天地一家春”里。她身上起了疮症的那次避住在交辉园里,可是这会子那园子终究是赐园,不便再行居住。
皇帝便将“天然图画”赐给婉兮住。
皇帝在圆明园中的寝殿为“九洲清晏”,窗外那一潭水便是后湖。围绕后湖有九个小岛,便为“九洲”之意。“天然图画”就是其中的一个小岛,在后湖的东面。
此处是整个“九洲”中欣赏后湖景致,远眺西山风光的最佳之地。
婉兮明白,皇上选了这个小岛给她居住,实有深意。
首先,婉兮在“九洲清晏”里便格外喜爱窗外这一湖水,“天然图画”为观看湖景最佳之处;且西山便是香山,也就是皇上在大金川之战期间,构建碉楼,亲自训练云梯健锐营的所在。婉兮曾在香山行宫静宜园中度过乾隆十三年那个的生辰去,在那里与九爷一番深谈,从而促成九爷大金川建功立业。
其次,这“天然图画”中种有玉兰一株,与皇帝同龄。皇帝年幼时时常在花下游,也在玉兰之畔的窗内读书。皇帝将那玉兰视为同伴,时常以“同庚”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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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殿,一边伺候婉兮换上透风的纱衣便服,玉蕤还是忍不住问,“……奴才愚钝,还请主子示下。”
婉兮含笑轻轻梳着长发,“皇后心机越发深沉,既然是有了孩子的缘故,那便是母亲保护孩子的本。能所致。”
“她生下嫡子虽然欢喜,可是嫡子自古以来都不好当。便如康熙爷时候的废太子,即便早早定为储君,也还是怕群狼环伺。故此皇后她的孩子,防备只会更重。”
“可是我又没有孩子,本不该在她防备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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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16、随她们斗去()
5更
“她这回的事儿也要设计我,也是因为那会子孩子还没生下来,不知是男是女。另则也是这些年我与她分庭抗礼的缘故,她便凡事都不忘了牵连上我去。”
“可是如今她的嫡子已经落地,她便更该明白,日后首要的敌人,不该再是我了。她都有嫡子傍身了,我又还能妨碍她去什么~”
“故此咱们也是一样。若这会子还跟她计较,急着以牙还牙去,那倒没意思了。不如我就当这次什么都不知道,装一回傻,叫她得意也罢。总归让她暂且放下对我的防备去。”
玉蕤心下也是哗啦一亮。
“还是主子明鉴!奴才方才都糊涂了,只记着皇后好悬害了主子的家人去,这便气急了。”
“这会子皇后最大的用心,必定在护着十二阿哥的安危、守着十二阿哥的储君之位去。这会子她最防范的自然是其他有皇子之人,主子又何苦在这个节骨眼儿与她计较去。”
“倘若当真这会子置气,岂不是替旁人当了出头鸟去!主子这会子只将皇后的账记下就好,来日自然有清算的时候,倒不急于这一时了。”
婉兮含笑垂首,“也是我性子急,倒忘了我自己眼前的情形了——这会子咱们从江南回来,正是皇上按着归爷爷的法子帮我调养身子的时候儿,皇上这个,将我阿玛都直接安排在我位下,负责我的一应吃食了……我竟然还能忘了这个,反倒去置气那事儿去了。”
玉蕤便也笑了,“可不!现在总归宫里皇子多,这会子主位们自己争宠倒是次要的,反倒都是自己的孩子争了。主子不如在这个时候儿趁机清闲下来,安安心心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正经!”
“就算想算账,想争,等主子安安稳稳生下皇嗣来再说,也不迟!”
婉兮也红了面颊,垂首点头道,“……不知是不是巧合,去年五月南巡回京之后,这一年来我的月事倒是越来越稳定,日子也越来越准了。”
玉蕤惊喜得瞪圆眼睛,“归御医的法子,已是开始见效;主子的身子已是向好了,是不是?”
婉兮含笑点头,“进宫这十几年来,我的月事就没这样稳定过。从前按月地总是向后推几天;这一年来却是每个月几乎固定下来了。”
玉蕤欢喜得眼圈儿都红了,“太好了!主子便越发不用管旁的事儿了。总归这会子主子的身子才最要紧。”
婉兮歪歪头,“你说得对,我这会子什么都可以暂且撂下了。先养身子再说,叫她们斗去吧。”
玉蕤欢喜地扶着婉兮,“那主子先上炕躺一会儿去!昨晚都没怎么睡,这会子怎么也该好好养养精神。”
婉兮的脸便红了,悄然抬眸瞟玉蕤一眼。
玉蕤也才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张大了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婉兮笑起来,脸红过耳,心说:“皇上……这孩子还是个小姑娘呢。你昨晚那样儿……却叫这小姑娘在外头守夜,当真造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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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17、小媳妇当家()
6更
一想到昨晚,婉兮便不敢跟玉蕤说了,这便赶紧轻咳嗽了声儿,岔开话题去。
“……也不能光养着,否则还不养成肉包子了?我一边儿养着,还得想着些旁的事儿去。”
玉蕤还有些走神儿,耳边儿上都是那夜深人静之时,皇帝低低哝哝的逗哄,“……叫爹爹,乖。”
接下来阵阵冲撞之声,又是水声琳琅,最后才是主子娇弱的啜泣声。仿佛不得已而娇柔地低呼,“……老爹爹~小爹爹~”
那会子玉蕤在隔扇门外彻底傻了。
——原、原来,还带这样儿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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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一句话说完,见玉蕤还没有动静,婉兮忍住羞涩,伸手拍了她一记,“我跟你说话呢!”
玉蕤忙回神,吓得差点跪下。
婉兮红着脸赶紧给托住,“……我说,除了养着身子,我还得想着些旁的事儿呢。”
玉蕤忙木木地问,“旁的事儿?旁的什么事儿?”
婉兮垂下头去,眼波轻转,“我想……帮皇上赚点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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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蕤也是有点意外,“主子要替皇上,赚银子?”
听起来很像主子在说笑话啊。皇上也不缺银子,再说主子在宫内,又有什么法子替皇上赚银子去?”
婉兮认真点点头,“不管这样,这回倭赫这几千两的亏空是出在皇太后万寿期间。皇上不查倭赫了,也是我着想,我便得想法子将这几千两银子帮皇上赚回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