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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请您雨露均沾-第6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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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后不知怎地,叹了一口气。

    在宫里这些年,内廷主位们来给点烟的场景,对于皇太后来说自然不陌生。从前自然有孝贤,伺候她伺候到小心翼翼,甚或战战兢兢。那模样儿虽说至孝,可是反倒叫她心下也不是滋味儿——孝贤虽说是儿媳妇儿,可终究是元妻嫡后啊。

    那样的小心翼翼,叫她反倒觉着自己像个母老虎似的,好像随时都能一口吞掉人家似的。

    她知道,孝贤终究是出身名门,家里的规矩就大,未必是故意对她战战兢兢,而是人家从小在家就是这么养成的好规矩——可是她自己终究不是那样钟鸣鼎食家里出来的姑娘。

    她自己啊,家里苦过,她自己也吃过苦、伺候过人。故此反过来被孝贤那样儿的伺候,她反倒觉着有些不得劲儿。

    后来换成那拉氏。那拉氏是老满洲家的格格,点烟的手法自然是没的挑。只是那拉氏便是点烟的时候儿,嘴上也不消停。东一句不是,西一句不好的,倒叫她抽一袋烟都抽不安稳。

    还有——无论是孝贤、那拉氏,还是她自己找过来给她点烟的舒妃、兰贵人,这些孩子在她面前都太想讨她欢心,故此全都是规规矩矩在她面前站着。

    没一个跟眼前这个汉姓丫头似的,明明知道不受待见,却还这么自来熟地一下儿就坐在这脚踏上了。

    却也唯有如此,才叫她既无可奈何,又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

    真正的婆媳相伴,不管是宫里还是百姓家,原本不是都应当这样儿的么?

    。

    婉兮自然知道皇太后在凝视她。

    她便也自自然然垂着头,尽量少抬头,也省得那四目相撞之际,倒叫老太太尴尬。

    ——老太太想看着,就看着呗。反正她来之前,已是仔仔细细篦过了头,肯定没有头皮屑,也没有虱子。

    她自己这么一想,也不由得笑起来,唇角露出小小梨涡。

    那算不得“酒窝”,只是唇角扬起时候一个小小的旋涡,不笑的时候儿就没有了,像是隐藏起来的秘密。

    “……水烟虽好,可是一来并不是关外的老传统,这水烟袋都是舶来的;再者妾身瞧着皇太后必定是抽着这水烟觉着不赶劲儿,这才每日里倒要抽好几袋去。”

    “既如此,倒不如就叫皇太后抽两口旱烟了。既能找见老味道,又能赶劲儿;只是皇太后答应妾身一件事:既然赶劲儿了,那每日便只抽一袋可好?”

    婉兮说着,将错好的烟叶熟练地填进那铜鎏金的烟袋锅里去,拔下头上的“老鸦勺”给压紧了。接着便手脚麻利地用火镰点燃火绒子,细致地将那烟叶点燃。

    皇太后抽了一口,便哼了一声儿。

    这烟叶子用手搓碎,与用剪刀细细剪碎,那味道是不一样儿的。从前孝贤是大家闺秀,自然不会用手搓烟叶来伺候人;那拉氏是顾及自己正宫皇后的身份,自也不动手。

    倒是难得这令贵妃肯用自己的掌心来搓烟叶子,这样肯伺候人。

    安寿忙递上荷包来,想要将婉兮搓好余下的烟叶装好。婉兮却含笑摇头,“姑姑别用荷包。再好的绸缎,跟烟叶子也不搭,还容易串味儿。”

    婉兮从自己带来的褡裢里拿出一个柳条笸箩来,“从前见老人家们装烟叶都用这个。烟叶与柳条皆为草木,想来用柳条笸箩既会影响烟叶原本的味道,还能增加些清香。”

    安寿微微犹豫,抬眸望皇太后。

    皇太后倒也哼了一声儿,“用笸箩装,才方便搓烟叶。一边儿搓,一边儿就都用笸箩接住了。”

    婉兮这便笑了,朝安寿点头,“姑姑给放在炕头儿上,这便不担心烟叶返潮了。”

    安寿屈膝接过来,抬眸望向婉兮,便也轻轻一笑,“今儿是令贵妃主子的大日子,令贵妃主子来给皇太后请安,却是淡妆素颜。”

    皇太后便也瞟了婉兮一眼,轻哼一声儿,“故此她的手掌心搓出来的烟叶子,才没有半点儿脂粉味儿。否则,这烟是抽不得的。”

    婉兮凝视皇太后,静静一笑。

    皇太后不由得皱眉,“你又笑什么?以为我便这么就容得你了?”

    婉兮却含笑摇头,“还请皇太后恕罪:妾身是忽然想起来,小时候见庄田里的老人家,抽着这铜烟袋,正巧有野狗路过,吓哭了小孩儿。那老人家便顾不得一袋烟是新装的,从唇里扯下烟杆子,便追着野狗打了过去。”

    “这烟杆子对于老人家来说,不止是烟杆子,还能当拐棍儿,当兵器,锄强扶弱。”

    “甚或还能当家法,听孙子背书,若背不好了,直接拎着脖领子提过来,用烟杆子敲脑门儿去。”

    皇太后“嗤”了一声儿,摇摇头,转开了头去。

    。

    婉兮也不多留,伺候完了皇太后的烟,这便行礼告退。

    皇太后望着她们的背影,缓缓含着碧玉的烟嘴儿,轻轻叹了口气。

    安寿看了主子一眼,便也轻声道,“令贵妃主子能这些年圣宠不衰,自然不是因为天香国色;奴才忖着,不过‘讨人喜欢’四个字吧?”

    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分明不是最好看,也未必是性子最平和的,就是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能讨人喜欢。民间便也有俗话说,这便是有“爱人肉儿”。

    皇太后又叹了口气,也是轻轻摇了摇头。

    “你瞧她,方才在我眼前这一出儿,也没有刻意的讨好我,甚至有些话还挺刺我耳朵的;我明明对她一肚子气呢,可是也不知怎地,听她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到了后头,就掉进了她挖好的坑儿。”

    “她明明先前都是梗着脖子跟我犟嘴呢,可是说着说着,她却都不知什么时候儿全都换上了我爱听的话去了。”

    安寿垂首也是轻轻叹息,“可不!奴才先前看主子与令贵妃僵着的样儿,还真担心这话怎么继续往下说呢。”

    “话又说回来,若是令贵妃一来就摆明了讨好老主子的样儿,怕是主子您一早就把她扫地出门儿了,哪儿还能给她继续往下说的机会?”

    皇太后便眯紧了眼。

    “小丫头长大了,这便也是越来越摸出了我的性子——我又何尝不是个倔脾气?若她开头就是卑躬屈膝的样儿,我便只会叫她闭嘴;她便故意开头就是顶着说,我反倒要听她往下说,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安寿笑了笑,唇角微动,却没说话。

    皇太后凝着安寿,“你这老东西,又有什么话不直接说?”

    安寿便也是笑,屈膝行礼道,“奴才是想着啊,终究是母子连心。令贵妃这些年会哄皇上欢喜,那便自然也懂如何来哄皇太后欢喜了。皇上的性子,从根儿里来说,还不是跟老主子一个模子抠出来的?”

    皇太后扬眉盯了安寿半晌,又啐了一声儿,“就你嘴巧,下辈子可变个八哥儿!”

    。

    安寿出了皇太后的寝殿,安颐忍不住低声道,“……如今瞧着,你倒是也在老主子面前,说令贵妃的好话了。”

    安寿便瞟安颐一眼,也是轻叹口气。

    “咱们在宫里啊,说到底是当奴才的。当奴才的哪里有什么自己的喜恶去?不过都是看着主子的脸色,咱们便也跟着摆出相同的脸色罢了。”

    “老主子不待见令贵妃,当年令贵妃年纪小、刚进封的时候儿,老主子的不待见尤其甚;主子若此,咱们当奴才的,难道还要替令贵妃说好话去不成?”

    “自然是主子厌烦,咱们便跟着一起厌烦;甚至要加倍厌烦的才行。这样儿才能不在主子面前说错了话,露出了不该有的神色去。”

    安寿自己说着,也是叹了口气。当年舒妃跟令贵妃斗的时候儿,她也向着舒妃过,也收过舒妃的银子去。

    只是,其实银子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依旧还是主子们的脸色——那会子摆明了皇太后喜欢舒妃,厌恶令贵妃,那她们这些当奴才的,便自然要向舒妃靠拢。

    故此舒妃赏给的银子,她便也自然得接着。

    “不过这些年过来啊……你瞧,多少人得宠过,又失宠了;多少人诞育过皇嗣,不过皇嗣却也不能保得一世安稳,皇上依旧是该出继的都给出继了。”

    “这些年啊,宫里唯有令贵妃一人,始终保持着上升的势头,更是皇嗣连年不断……那咱们便还看不明白么?若还看不明白情势,岂不是在宫里这些年,都白活了?”

    安颐便也叹了口气,“这令贵妃除了会讨人喜欢之外,该使的狠招虽说也使,却还知道给人留三分余地。”

    安寿也吓了一跳,“这又是说什么呢?”

    安颐瞧了瞧安寿,微微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反正这会子庆顺早出宫去了,日子也没有几天了,我便这会子说,倒也不怕了。”

    安寿皱眉,“……你是想说庆顺跟寿山那档子事儿?算了,不过只是一场假凤虚凰,人年岁大了相依为命罢了。虽说违反宫规,可是咱们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命,咱们不可怜他们,难道还要到处说嘴去不成?”

    安颐点头,“可是庆顺这些年一直提心吊胆。她说她与寿山的事儿,她自己隐隐觉着令贵妃也是知道的。她之所以从慎刑司被放进太后宫里来,反倒跟寿山见天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是令贵妃在拿伏她。”

    “终究庆顺当年在慎刑司的时候儿,得罪过令贵妃……那猫刑,可不是能见得人的;况后来永寿宫里还死过一个叫玉烟的,也是庆顺奉老主子的懿旨,带人去查的,叫令贵妃那会子被禁足宫里。”

    “庆顺便说,她知道令贵妃定不会放过她,迟早必定用她跟寿山的事儿毁了她……她提心吊胆这些年,却没想到,令贵妃竟然就像是忘了这回事,再没提起过。”

    安寿便也叹了口气,“说的是,我也没想到令贵妃明明有这么一步好棋攥在手里,却竟然没使过。”

    安寿说着朝前走,却忽然又是停步回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令贵妃使了那步棋,那这会子她跟老主子之间的关系,早已经毁尽了。”

    “以这事儿回想起来,高手不是手里有棋,而是明明有棋却不走。”

    安颐便也笑了,缓缓跟上去,与安寿并肩而行。

    “……所以此事,你说老主子就当真半点儿都不知晓么?所以便是这些年来老主子与令贵妃之间虽说都不算太和睦,可是老主子却也始终都还给她留着一步余地。”

    安寿也是含笑点头,“可不。这后宫里的事儿,只有老主子装糊涂的,哪儿有老主子看不明白的?况且当年庆顺办的事儿,也都是老主子下旨叫去办的,老主子如何不心知肚明。”

    安寿轻叹一口气,“其实说到‘余地’,庆顺这些事儿都算不得余地。老主子和令贵妃之间,真正的余地,只在皇上。”

    “便如这世间千万年来的婆媳关系,能不能相处得好,关键永远在那个儿子身上。唯有儿子在母亲面前永远护着儿媳妇,婆婆便是再不待见,也要留下一线余地;这余地是留给儿子的,也是留给母子之情的。”

    “故此啊,唯有皇上对令贵妃恩宠不衰,皇太后才愿意永远留着这一线余地去;倘若皇上对令贵妃的恩宠不再了,那皇太后便绝不会再留着余地了。”

    安颐点头道,“何尝不是……令贵妃只要有本事能一直拢住皇上的心,皇太后便永远不会将事做绝了去。”

    。

    册封礼这第二日的行礼,按着规矩是先到皇太后宫行礼,其后要分别再到养心殿、皇后宫,向皇帝和皇后行礼。

    皇帝等在养心殿,看见婉兮走进来,面上虽然端庄平静,可是眼底闪过一丝慧黠去,皇帝便笑了。

    每次婉兮去太后宫里,他这颗心都是揪着的。这一次尤其甚,终究是因为贵妃之位的要紧,他与母亲刚争执过那么一大顿去;又在诏封不足一月,便紧着赶着行完了册封礼。

    ——母亲便一看就知道,他早已将贵妃的冠服、金册金宝预备好了。便是不管母亲同不同意,他都早已定下了进封九儿的心。

    故此他今儿格外担心,母亲会为难了九儿去。

    他今儿本想跟着去,却终究是叫九儿给拦住了。她说她自己都三十三岁的人了,已是三个孩子的娘,如何还能叫皇帝永远都陪她一起去太后宫呢?

    那会子她含笑抬眸,“况且那是太后宫,是皇上母亲的寝宫;又不是妖精洞~~”

    那会子他都给气乐了,“好嘛,前半句还叫爷心疼呢;后半句,爷就想掐你了!”

    此时见她隐笑盈盈而来,他这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皇帝当着语琴、颖妃、豫嫔的面儿,还得端着,不好意思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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