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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媛也忍不住起身走到窗边儿,终究还是心中牵挂,不由得伸手呵气,用那一点暖意,去竭力融开窗玻璃上的冰霜去,小心朝正房那边观望。
黄柳和紫菀两个也忍不住轻声问,“主子,阿哥爷这是怎么了?阿哥爷从前是何等温文尔雅的人,对主子情深款款,对奴才们也都和颜悦色。可是如今的阿哥爷,却……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英媛也是轻轻闭了闭眼睛。
窗外,鄂凝已是急急而来,奔上台阶去。
这会子英媛是不肯来劝,胡博容是不敢来劝,便也唯有鄂凝自己一人才能来劝。
只是在走进暖阁之前,鄂凝的头皮也是有些发麻。
她的陪嫁女子银环也是紧张得脸上煞白,忍不住轻声劝阻,“姑娘……阿哥爷这会子正在气头儿上,主子若是进去,怕也得受着阿哥爷的脾气去。”
鄂凝点点头,“我何尝不知道?只是……我阿玛已经不在了,我又没有一儿半女,那这个人世间,我便只剩下阿哥爷一个人了。他是我的天,是我的地,是我的一切。”
“便是要承受他的怒气,我这个当福晋的也不能躲闪,唯有与他同舟共济,荣辱与共罢了。”
银环听得眼圈儿都是红了,这便点头,“姑娘对阿哥爷的心,天地可鉴。只可惜阿哥爷肯给那两边儿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去,却就是不肯给福晋一个孩子……”
“若叫奴才说,阿哥爷如今的运气转了,便都是从腿上那病起的。而阿哥爷那腿病,还不是都因为西殿那位?凭什么叫那位得了便宜去,却叫主子您受着阿哥爷的气去?”
鄂凝紧紧攥住指尖儿。
“这会子还说这个做什么!再说,我倒不觉着是阿哥爷的腿病改变了运数,终究原本无论是皇上,还是前朝后宫,都没人知道阿哥爷的腿得了病去。”
“要我说,阿哥爷的懊恼,终究还是从皇上那起的。皇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年岁大了,近来越发给下的旨意都是叫人莫名其妙了去。五月里,咱们阿哥爷分明刚从九洲清晏的大火里救出皇上,皇上不给奖赏倒也罢了,结果七月竟然就叫咱们阿哥爷给履亲王穿孝去;”
“如今,才过四个月,皇上也不知又是怎么想的,竟然又要咱们阿哥爷给大臣奠酒去……那还有现成儿的已是出继了的四阿哥、六阿哥去不用,皇上为何非叫咱们阿哥爷去?至少宫里还有个现成儿的八阿哥呢,皇上就不能叫八阿哥去一回么?”
鄂凝和银环在外间已是小心压低了声音说话,可是悉悉索索的动静还是穿进了暖阁里去。永琪便是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谁在外头?”
伺候在外头的三德吓得一激灵,连忙冲鄂凝直作揖。
鄂凝深吸口气,这才一挑帘子迈进门槛去,“阿哥爷,是我。”
。
见是鄂凝,永琪虽说好歹客气些,可是长眉以及紧锁,显见着仿佛是也不愿意见着鄂凝。
鄂凝的心下倏然一凉,却极力控制着,尽力地堆起一脸的笑意,柔声道,“便是为梁诗正去奠一回酒,又有什么打紧?终究梁诗正也是重臣,虽不是宗亲诸王,可也是东阁大学士、中枢之臣。阿哥爷便是去给梁诗正奠酒,也不失了身份。”
永琪便又是一皱眉,抬眸缓缓盯住鄂凝,“可是你知不知道,当年便是皇爷爷最在乎的兄弟、老怡亲王允祥薨逝,皇爷爷也只是派了五叔和亲王弘昼去给穿孝,根本就没叫皇阿玛去啊。梁诗正便再是重臣,却比之老怡亲王如何?”
鄂凝尴尬地张了张嘴,“……可是皇阿玛旨意已下,阿哥爷便是再怎么着,也得奉旨前往不是?”
鄂凝眼珠儿一转,“要不,阿哥爷就说病了,将这差事给推了吧?”鄂凝自己说着也是欢喜得一拍手,“总归皇阿玛也是知道阿哥爷的腿病了的,阿哥爷还是为了救皇阿玛才落下的病根儿不是?皇阿玛还亲自选了太医,来给阿哥爷调理的啊~~”
“阿哥爷只需这么一说,皇阿玛自然会深信不疑,且自然对阿哥爷百般怜惜,这便自然不用阿哥爷再去奠酒了。”
听罢鄂凝的话,永琪的眼睛也是一亮。
只是那光芒只亮了片刻,便即黯然熄灭下去。
“可是你怎么忘了,皇阿玛是何样的人?他自是早就知道我的腿坏了,他也不会忘记是我从九洲清晏大火里将他背出来,那腿便因之而支撑不住病了的……皇阿玛心下明知这些,他却还是下旨叫我去给梁诗正奠酒,这便不是皇阿玛忘了,而就是皇阿玛刻意这么安排的。”
“此时成年皇子并非只有我一个,便是四哥和老六都出继了,至少还有老八……可是皇阿玛还是叫我去,便可见是皇阿玛早已想好了的。”
永琪越说,心下越是难受。
这会子永珹和永瑢都出继了啊,成年皇子就剩下他和永璇……可是在他和老八那个瘸子中间,皇阿玛却还是偏心眼儿给了永璇!
有望继承大统的皇子,自然不能给臣子穿孝、奠酒去。老八那么一个瘸子,皇阿玛竟然都还要继续给留着一丝念想去,却不再给他留余地去了!
同一年里,仅仅时隔四个月,他便接连两次给臣子如此……前朝后宫,便是谁都看得明白去了。
呵呵,呵,皇阿玛就差没正式昭告天下,说他这个皇五子已经彻底失宠,在皇阿玛的心里全然没有了承继大统的资格去了!
“我不能……”永琪深深低下头去,“我这会子绝不能再违拗皇阿玛去了。他叫我做什么,我便得去做什么;就算自己不甘心,我也绝不能显露出半点不愿来。”
“唯有如此,我才还有可能依旧给自己留下最后的一点机会去。也唯有如此,才还留有一点可能——说不定皇阿玛终究还是会觉着我更好,这便回心转意来。”
听阿哥爷说出这样的话来,鄂凝也是狠狠一颤,一垂眸之间,泪珠儿自己就掉了下来。
“阿哥爷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没有理由的,皇阿玛没有理由会放弃咱们的。阿哥爷您是皇阿玛最优秀的儿子,文武双全,仁孝勤勉,这是皇阿玛都曾说过的……皇阿玛他,怎么会忽然就改了主意?这怎么都说不通啊!”
永琪疲惫地垂下眼帘,“别哭了,也别委屈了……你这会子倒是也帮我想想,咱们从七月过后,终究可能出什么差池,叫皇阿玛知道了去?”
鄂凝便也不敢再哭,抹干眼泪使劲儿地回想。
不过片刻,一个念头便从心底浮起,鄂凝自己的心下也是咯噔一声。
鄂凝却不敢说话,只抬头望住永琪。
永琪盯着鄂凝,便也缓缓点了点头,“……你也想到那件事了,是不是?倒与我想的一样。”
“从七月给履亲王穿孝之后,我几乎闭门谢客,不可能再出什么差池去。唯一的例外,就是我听了你的主意,扮作南府里的戏子,从福园门出过园子,到简亲王府上去过。”
鄂凝一颤,只觉全身的血都冲上头顶,四肢一时冰凉。
“可、可是阿哥爷,妾身那都是,那都是急阿哥爷之所急,也是为了阿哥爷的大业啊!”
永琪疲惫地闭了闭眼,“嗯,我自然是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这世上的人啊,谁都有好心却办了错事的时候儿……皇阿玛这回的旨意来得叫我措手不及,我便担心是皇阿玛已是知晓了什么。福晋啊,你是为了我好,可是这一番,你却是害苦了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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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2章 七卷152 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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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凝傻傻呆住,抬眸哀怨地望住永琪。
“阿、阿哥爷,原来竟、竟是怪我了不成?”
鄂凝怎么都没想到,阿哥爷到头来竟然将这事儿都扣在了她的头上。
她是阿哥爷的福晋,她不是不能为阿哥爷分担忧愁,只是——她是能与阿哥爷同甘共苦,愿意为阿哥爷分担一半儿忧愁,却从未想过要囫囵个儿地将责任都给揽下来啊!
——原本这事儿,又不是她自己的事,她也是为阿哥爷谋划不是?
她一个深宫妇人,她又走不出福园门去,她哪儿知道阿哥爷进出福园门、以及简亲王府的时候儿,有没有言行不够谨慎之处,这才泄露了消息出去,叫皇上知道了啊?!
不说旁的,如今哪间亲王府总管事务的长史不是内务府派出去的职官呢?那些长史,哪个不是皇上亲自任命去的?便说不定阿哥爷进出简亲王府,便是能瞒过旁人耳目,却未必逃得过简亲王府长史的手掌心儿去。那长史这便禀明了皇上了吧。
终究老简亲王薨逝不久,便是那长史与老简亲王相处多年,能念及旧情;可是丰讷亨却是刚刚袭封简亲王的,那长史说不定便并不卖这位新简亲王面子呢。
永琪一皱眉,抬眸望一眼鄂凝,“我不该怪你,好,我只该自责。是我的错,错在我当日就不该听从你的主意。我怎么忘了,你终究是个妇人,在这宫墙里深居简出,哪里知道宫墙外的险恶去。”
永琪说罢一甩袖子,抬步就走向外去。
“阿哥爷,阿哥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任凭鄂凝追上前去,永琪却早已大步流星而去,毫无半点留恋。
鄂凝被卡在门槛上,伸手堪堪扶住门框,泪珠儿已是滚落下来。
“我只是……不愿意叫阿哥爷又嫌弃我去了。阿哥爷,我如今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啊,我又怎么会害你,我明明是,一颗心全都为你而想,为你而活啊!”
。
永琪大步奔下门阶,可是没能奔出几步,便还是呆立在院中。
这兆祥所,又有多点儿大呢,他又不能直接奔出兆祥所的大门去,他必须得吸取上回的教训,必须要谨慎地留步在兆祥所内才行。
他不能,再叫皇阿玛对他起疑、失望去了。
他便颓然站住,四顾无路。
这么四四方方的院落里,他前头是院门;背后就是鄂凝的正房。
而左右两手边,就是英媛和胡博容两个诞育了子嗣的格格所居的偏殿。
四四方方,便将他这样团团围住,叫他只能拘囿其中……便是想逃,却也只能从一个人的房里,逃进另一个人的房里罢了。
他犹豫之时,便听见胡博容所居的西配殿里传来孩子的哭声。
那是他的女儿,是在木兰坐下的那个大格格。
他不是不疼爱女儿,只是他只要一想起女儿,便会想起那一趟的木兰之行,便会想起自己的腿来……
他挣扎了一下儿,还是咬了咬牙,甩头冲东偏殿而来。
黄柳和紫菀早瞧见了,这便都欢欢喜喜上前来行礼。
英媛蹙眉,直觉想躲开,可是紫菀先一步回身来就将英媛给扯住,轻声哀求,“主子……难得阿哥爷终于肯服软,亲自来看您来了。那便是阿哥爷心里还记挂着主子,主子便也不能再那么僵下去了。”
英媛哀哀苦笑,“可是今儿他在气头上,我的丧子之痛也还没褪尽,这样的两个人便是彼此相对又有什么意思?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去不成?”
紫菀死死攥住英媛的衣袖,急得几乎落泪,“主子啊,千万莫再说这些置气的话。这是宫里,比不得寻常百姓家;主子绝不能没有阿哥爷的恩宠啊……要不,主子岂不是一辈子都只是‘皇子使女’的身份去?”
英媛黯然抬眸,望住窗外那有些阴沉的天际。
“我明白,如我这样包衣出身的,唯有生子,才有机会由阿哥爷向皇上为我请封侧福晋。可惜我啊,终究福薄,连生两子,却也连失两子……我又哪里还有那个福分去?”
紫菀便忙道,“就是因为主子连失两子,奴才才要更劝主子,千万不可冷透了心去,不能放弃阿哥爷的宠爱啊……唯有依旧保有阿哥爷的宠爱,主子才能还有机会再诞下小阿哥来,主子也才能母以子贵,来日得以请封侧福晋去。”
“主子便不是为了自己想,也得为了母家着想不是?如今主子的父亲观保大人,贵为朝中大员,主子却怎能在宫中仅为皇子使女去?况且,还有咱们两位先走了的小阿哥去——宫里便是母以子贵,便是子以母贵,如今两位小阿哥的丧仪和祭祀的规制,都只能按着‘皇子使女所生之子’的身份执行;两位小阿哥在天上,唯有主子您的身份提高,他们的祭祀规制才能跟着水涨船高去不是?”
紫菀的这番话终是刺痛了英媛的心。
是啊,她便是不为自己,却也得为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