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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昭明白皇帝是在向他探问父亲得知姐姐景暄殉国的消息之后,是否能支撑得住,遂敛容答道:“景昭从长安动身前,家父还要景昭莫在圣上面前提起姐姐,免得惹圣上伤感。家父已传命三军,看守好宫内、京内各处库藏,恭候圣上回銮。”
皇帝不知是被景昭的话感动了,还是对景暄的死感到愧疚,竟落下了两行泪来,。他接过王保儿递过来的巾帕,边擦拭着泪水,边推心置腹地对景昭说道:“并不是朕不愿返回长安,正如景公在第一份奏章中提及的,长安系高祖、太宗创立本朝基业的根本之地,若非万不得已,朕怎会舍得将都城迁往它处呢?可方才承恩所言确是实情,目下吐蕃虽撤出长安,退守泾州,兵马也多有损失,但稍假以时日,待兵马补充完备,他们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到时朕该何去何从?诚如你所说,即使吐蕃人短时间内难以补充足够的兵力对我朝第二次发动大规模进攻,然而,景昭啊,你别忘了,此次只是吐蕃单军突进,北面的突厥、西面的吐谷浑以及西羌诸部落还都按兵未动,如果这些个蛮邦有朝一日联起手来,共同举兵来犯,西疆诸城又沦入吐蕃人之手,长安城毫无屏藩可言,岂不是如同群狼嘴边的一块肥肉,什么时候它们想吃就能一口吞下。为社稷安稳计,迁都洛阳还是更适当些。”
皇帝公开表明了态度,于承恩颇为自得地向后仰了仰身子,一双手交叉着捧于腹上,用眼角的余光睨着景昭,想瞧瞧他还有什么话说。
“陛下,景昭虽然年轻,常蒙家父教诲,素知陛下登极以来,立志以仁孝治天下,仁者,得人心者也。如今长安百姓皆在翘首盼望陛下能重回长安,天下人尽把陛下驾临含元殿听政视做朝局稳定的象征,陛下千万不可辜负了天下苍生的心意啊。”景昭跪着趋前几步,辞气恳切地向皇帝央求道。
韦敞走上前,边伸手想要扶起景昭,边低声劝他道:“国舅,不可惹圣上动怒。圣意已决,下官劝你还是从了吧,不要再做无谓之争了。”
来兴儿自进得帐来,一直跪在景昭身边,将方才帐中诸人的神态、举止都一一瞧在眼中。其中,尤其令他气恼的就是这位与他在延英殿共过事的韦敞韦大人了,此时听到韦敞来劝景昭不要同皇帝起争执,禁不住冷笑两声,毫不客气地挖苦韦敞道:“韦大人和稀泥的本领称得上是突飞猛进,令人刮目相看哪。只是方才皇上有意征询你对迁都一事的意见时,你为何视而不见,一言不发呢?敢情也是怕得罪了什么人,才不敢径直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吧?”
“大胆,圣驾前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王保儿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冲来兴儿厉声呵斥道。
“无妨,无妨。”皇帝摆手制止了王保儿,面向来兴儿问道,“你指责韦敞不敢照实说出真实的想法,朕且问你,他心中真实的想法你可知道?关于迁都一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来兴儿再次向皇帝叩首道:“区区小民,本无资格在皇上面前妄言国是,但小民昔日曾与韦大人在宫内共事过一段时间,对韦大人的满腹经纶、远见卓识佩服得五体投地,原以为韦大人既承皇上问询,定会力劝皇上早日移驾回京,以安天下黎民之心,哪儿知道他竟故作沉默,只图明哲保身,不思忠言极誎,好叫小民大失所望,故而一时激愤之下,忍不住说他两句。”
韦敞何等聪明的人,早在被皇帝从翰林院选入延英殿草诏之时,就暗地里瞧出了皇帝对来兴儿的信任和喜爱。如今,自己虽然紫袍加身,身居相位,来兴儿只不过是一个被至国子监清扫东司的杂役白丁(其实连白丁都算不上,因为来兴儿还未到成丁的年纪),但他对来兴儿指责他的话,却不敢当着皇帝的面儿反唇相讥,更不敢恶语相加,只唯唯诺诺地松开景昭,可怜巴巴地退在了一旁,再不做声了。
“朝廷迁都这样的大事,小民不敢欺瞒皇上,小民着实思量不来。”来兴儿眼瞅着韦敞退到一旁,心知他是有意在皇帝面前装可怜,以换取皇帝对他的同情,遂打鼻孔里哼了一声,继续对皇帝说道,“可小民想着皇上的话,不知怎地,突然替皇上您担起心来了。”
“哦?朕有何事,需要你来替朕担心哪?”皇帝下意识地向前探着身子,疑惑地问道。
“小民于长安陷落时,恰在城中,不仅亲眼目睹了娘娘为国捐躯的前后经过,而且机缘巧合,还曾与被吐蕃人扶立为君的宗室子李承宏有过一面之缘。小民随景将军从长安出发前来面君之前,曾专门打听过这李承宏的下落,竟然听说他在吐蕃人撤离长安后不久,就乔装改扮混出了长安,到泾州投奔了纳悉摩。由此,小民便有了一份担心。
如果真如皇上您方才所说,觉得迁都洛阳胜过移驾回长安的话,那么小民的担心只怕迟早都要变为现实了。试想,占据西疆大部的吐蕃人若是真的随时可以拿下长安的话,将来高坐于大明宫含元殿内,接受百官朝贺的人自然就将是吐蕃人扶立的李承宏了。故都故宫,加之李承宏宗室的身份,小民担心“
“够了!”皇帝按捺不住突然袭上心头的一阵慌乱,忙开口制止住了来兴儿。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视来兴儿良久,随而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座中,无力地冲帐内众人挥了挥手,吩咐道:“今日就议到这里,众卿都退下吧,朕要一个人静静。”(。)
第二百零五章 暗算无常()
于承恩眼睁睁地瞧着来兴儿没费多少唇舌,就动摇了皇帝迁都的决心,心中虽恼来兴儿,一时间却也拿他没有办法。待几人遵从皇帝的吩咐从帐中退了出来,于承恩又惺惺作态地向景昭表明心迹,说什么他与景氏父子在迁都这件事上虽意见不合,可这并不影响彼此旧有的情谊,甚至还热情地邀请景昭到他帐中下榻,直待景昭一再推辞,才算作罢。
按照于承恩的安排,景昭等人被安排到军营西北,相距皇帝御帐甚远的两座小帐房内住下。韦敞刚才在帐中挨了来兴儿一通奚落,像是憋着一肚子话要对来兴儿说,遂也跟了过来。
锦屏原是因来兴儿和江中石两人运送辛十二娘的遗体到终南山安葬,竟至六七日未归,对他二人放心不下,才央求景云丛答应,跟随他们一起来陕州面君。及至到了陕州军营之中,才忽然想起雪晴公主也应跟随着父亲来到了这里,待景昭等人从皇帝的御帐中一退出来,她就忙不迭地同来兴儿打了个招呼,说是今晚自己就到雪晴公主那里睡下了,便向身边的小宦者打听到了雪晴的住处,急匆匆地走了。
因此,原本安排来兴儿夫妻二人住的帐房就改由江中石陪着来兴儿,二人同住一房,景昭单独住在隔壁。
韦敞等到帐房里只剩下来兴儿和江中石二人,才一脸委屈地向来兴儿解说道:“来掌书你别误会,在迁都这件事上,韦某是真的胸无成见,难以做出取舍,故而才不敢在圣上面前乱讲话的。并非向你所说的那样,是怕得罪某人才故作沉默的。咱们共事一场,韦某是什么样的人,来掌书还不清楚吗?”
来兴儿见韦敞一直跟着自己,不肯离开,原以为二人多日不见,韦敞长夜无事,想找他来叙叙旧的,没料到他竟是为了自己在皇帝帐中的那几句话,便巴巴地等到现在,只为向自己作出解释,不禁感到既好笑又有点儿鄙视他,遂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回应他道:“哟,堂堂的韦相公竟会为了区区小民的几句话,兀自唠叨个不停,两个月不见,韦大人,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呢。”
韦敞故作听不懂来兴儿话中透露出的揶揄之意,忙起身正色说道:“来掌书可不能乱讲话,韦某一介小小的部郎,如何敢僭称相公?韦某今夜随掌书至此,倒也并非只是为了向掌书开解误会,而是另有一事要奉劝掌书,韦某已听说掌书剑斩逆首张谅,在大明宫内擂鼓吓走纳悉摩,立下了不世奇功,将来必定身登朱紫,前途不可限量啊。然而,作为故交,韦某要奉劝掌书切莫锋芒太露,为自己在朝中、宫中树下强敌而不自知呀。”
来兴儿情知他指的是方才在帐中自己助景昭说动皇帝,改变迁都初衷的事,遂不以为意,笑着打趣他道:“韦大人你太见忘了,来兴儿早就不是延英殿的掌书了,目下我只是一个白衣杂役而已,哪儿谈得上服朱服紫?再者,我可不像韦大人你这么迷恋权位,又何须处处小心?不过,我瞧着大人您这官儿做得也太窝囊了些吧,好像见着谁都得多加着份小心,这样的官儿我可做不来。”
韦敞见他听不进自己的话,轻叹一声,拱手向来兴儿告辞道:“掌书吉人天相,又深得圣心,但愿韦某是杞人忧天,多此一举,要是没别的事,韦某就此告辞了。”
来兴儿口头虽说不在乎,可这些年他经历的事既多且杂,早已不是闲厩院中那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宦者了,心中对韦敞能够不记恨自己说话尖利、刻薄,专程来帐房中规劝自己的这份情意还是颇为感念的,当下起身将韦敞送出帐房老远,才依依不舍地同他话别。
“这位韦大人哪,论起学问、才识,直可与柳先生比肩,唯独这为人处事上过于圆滑了些,叫人不欲与他过份亲近。”来兴儿回帐房中,不无感慨地向江中石叹道。
“大哥,今天的事办得怎么样?皇上听说咱们在长安城里做过的那些事,就没想着要封你个大官儿当当?”江中石好容易等到周围无人,满脸期待地问来兴儿道。
“你呀,没想到也是个官儿迷!”来兴儿伸手亲昵地拍了拍江中石的大脑袋,有意逗他道,“说说看,你想要皇上封你个什么官儿当当?”
“按大哥你的智谋、才略,做个统领三军的大将军我瞧着是绰绰有余。我嘛,就为大哥当个先锋吧。”江中石憨态可掬地答道。
“没问题呀,快快躺下睡觉,我保你在梦中能当个先锋大将,把那纳悉摩一刀斩于马下。”来兴儿嘻笑着捧起床被子,砸向江中石。
“大哥你耍我。”到了这时,江中石才回过味儿来,悻悻地接过被子,蒙在头上,也不脱衣洗漱,倒头便睡。
来兴儿也着实感到困乏了,草草洗漱已毕,在江中石身边躺下,心里盼望着明日皇帝就能做出移驾回长安的决定,不多时,也沉沉进入了梦乡。
“梆、梆、梆”
锣响三声,天到三更。突然,一道黑影在军营中急掠而过,向着西北方向景昭和来兴儿二人所住的这两座帐房飞奔了过来。
眨眼的功夫,这道黑影就来到了两座帐房外,他略一迟疑,首先奔着景昭所住的那间跑了过来,来到窗外,伸手将窗棱扯断两根,待窗上露出巴掌大小的空当后,那黑影从怀中掏出枚闪着寒光的暗器,一扬手,朝着床上躺着的景昭就掷了过去。
“噗”地一声轻响,像是发出的暗器打在了人身上发出的声音,那黑影满意地点点头,一刻也未停留,随即又窜至了来兴儿和江中石所住的那间帐房窗外,依样画葫芦,将窗棱扯断,从怀中掏出暗器,正要扬手掷向房内躺着的来兴儿和江中石时,就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人牢牢地给捉住了,紧接着听到身后响一个冷冷的声音:“有劳尊驾,景昭已在房中恭候多时了。”(。)
第二百零六章 疑窦丛生()
(月末求订阅,求月票)原来,景昭自从到京兆府协助吴弼执掌府事,维持地方治安以来,昼夜不分地办案缉凶,不知不觉中已养成了合衣而眠的习惯,今夜也不例外。令景昭感到幸运的是,今晚他在临睡前,随手将床上放着的两床被子拉至自己身外侧,好使自己可以倚在被垛上,睡得更舒服些,不想那黑影发出的暗器恰恰刺中了被垛,同时也惊醒了景昭。
景昭自幼跟随父亲景云丛习学武艺,论身手虽较姐姐景暄略逊一筹,但经过这些日子捉盗拿凶,很多叱诧江湖的大盗惯犯都栽在了他的手下,因此,景昭对自己的功夫也颇有些自持起来。
他成功地尾随着黑影来到来兴儿、江中石二人所住的那间帐房窗外,及时出手制止了对方再次发暗器伤人。按照景昭的预料,那黑影一旦手腕被自己捉住,必定想方设法用另外一只手,甚或用飞腿来攻自己,意图借机摆脱自己。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那黑影一察觉到手腕被人捉住,连身形都没晃一下,被景昭捉住手腕的那只手中陡地翻亮出几枚明晃晃的钢针,骈起手指轻轻一弹,几枚钢针无一落空地尽数打在了景昭肩头。
景昭负痛之下,手一松,那黑影凌空飞起,使出连环脚的功夫将景昭踢翻在地,紧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