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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掌柜对读书人想要优待,在这种环境里,也无非就是少算几个房钱,其他也做不到。住在这样的店房,当然拿不出几十两银子开捐,周进本人的那点积蓄,也远远不够用。
范进道:“这事是我说的,自然是我来帮你办。这段时间,你就在店房里等我消息,不要乱走动。我这里有五两银子,你拿着先做吃喝花用,千万不要急着走。”
“这……这怎么使得?”周进连忙起身道:“范老前辈,这事是使不得的,大家萍水相逢,前辈指点晚生几篇文章,已是天大的恩惠,他日晚生若得高中,必念老前辈大恩大德。这捐监之事,哪能让老前辈破费,万万不能。”
“不必客气,你我一见如故,这便是缘分。再者,你的文章也确实是好,像这样的好文章不中,是学官无目,我这也是替国家寻访贤材。这事你不必推辞,包在我身上了,等到会试一完,我就为你办这个事。只是这几天,你哪都不要去,外面那联名的事,你不要掺和。”
见范进说的郑重,周进的心也提了起来,他本来是想为范进出头,可是现在看对方的神色,不是单纯的客气,而是真的不想让自己做这些。他有些忐忑地问道:“可是晚生……做错了什么?”
“不,你什么都没做错,只是这件事干系甚大,稍有不慎,就是个大祸。你好好念书,这些事不要多管,也不要与那几个山东举子往来。这事里出来的官员,也未必真是为我着想,你记住人心险恶,今后多长个心眼就是了。你且坐着,我去办点别的事。”
周进送了范进到小店之外,见他渐渐走远,人依旧立在店房门这目送。店房掌柜在旁道:“周秀才,来的这位是谁啊?”
“真正的君子。”说完这几个字,周进也不看掌柜,转头走回房去。掌柜摇摇头,小声嘟囔道:“这年头还有君子?书呆子!”自己便又回到柜上去算帐了。
回到住处,薛五正在院里教郑家小丫头下腰,十二岁的女孩,早过了练武的黄金年龄,再说一共也在京里住不了多久,范进也不认为能教出什么。可是薛素芳自有道理,“纵然教不成高明武艺,但是可以让她防身啊。再说腰肢身体比普通女子灵活些总没有坏处,至不济将来嫁了人,还能舞给相公看。”
“是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好久不见五儿跳舞了。”
薛五一笑,“你们男人喜欢看什么,我清楚着。冬天穿这么多,人的腰肢臃肿,跳什么都难看死了。等到入了夏,我跳给你看,保证比张舜卿跳的好。”
说话间,她已经将张府预备的礼物拿过来。张居正不管心里对范进是什么看法,场面应酬上总不会留下口实。毕竟从明面上说,是范进在江宁照顾了张舜卿,又亲自送她回到京师,当然这过程里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那就是另说。
从报答的方面看,自然要有厚赠。再者从张家的需求上,不管将来张舜卿与范进是什么关系,眼下都得把他们说成素丝未染,如同赵匡胤千里送京娘,才符合张家利益。是以礼物上送的越厚,越显示出范进张舜卿之间未有私情。
礼物里,有三根辽东产上好人参,一支紫毫笔,两幅字画,外加一本文集,是张居正自己当年参加科举时所做的文章以及一些个人比较满意的文章编撰而成。薛素芳看范进神色,心里说不出的快意,表面上则装着很有些担忧,“怎么?那边不顺利?”
“其实我也想到了,没成亲就睡在一起,江陵相公不会高兴。只是没想到,江陵相公的反应这么激烈,手段又这么强硬,居然只给我们一年时间,如果他不满意,就要舜卿嫁人!这真是……最要命的还是舜卿自己,她听到这事就吐了血,还有可能落个呕血病根。五儿,这易筋经对治呕血可有帮助?”
薛五听得心头欢喜,脸上则越发紧张起来,“啊?大小姐居然吐血了?这可想不到,看她身子很结实的,怎么还闹了这样的病?若真是做了病根,那可就不好办了,连生孩子都有影响。易筋经治呕血……好处是有的,但是若说全靠气功,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回头得见她一面,先为舜卿按摩一回再说。”
薛素芳道:“相府不比别处,退思你可别莽撞,万一在那被逮到,可是神仙难救。”
“我想还不至于,真把我逮到,事情闹大了,张江陵面上也不好看。他但凡聪明的,就睁一眼闭一眼算了,若是心狠就干脆不让我进府。不过要真是那样,我就只能想办法闯一闯了。”
“那更不行,闯相府是送死,你这么聪明,好好想想肯定能想出个办法。不过昨天晚上你一晚没睡,脑子不灵活,想事情想不出来。且先回房歇一歇,醒了再从长计议。来,我给你按按头。”
明知道现在范进的心思都在张舜卿身上,不管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自己亲热,薛素芳还是温柔地按着范进的太阳穴,为他缓解压力。又拉着他走进卧房,如同一个温柔的妻子一样,跪下来为他脱去靴子,解去外衣。
这些事,骄傲的张大小姐都不会为你做。那是个高贵的公主,只会让别人伺候,不会伺候别人。她不肯的我都肯,迟早要你忘了她,把心都放在我这。薛素芳心内暗自嘀咕,动作间则格外轻柔,又表现得很大度地说道:、
“其实我可以去看看张大小姐,毕竟京师知道我身份的人不多,我就拿张大小姐朋友去见她一见也可。顺带能帮退思你探探风。”
“不了,你去见舜卿也不容易。不过我倒真有件事要委托你办,我不方便出头,就连两个仆人也不方便。只怕要麻烦你了,我这里写个字条,你想办法交到张府管家手上就行了。”
范进说着话,将一张写好的字条交到薛素芳手上,薛五低头看了一遍,眉头一皱,“有人要拿退思当枪头,趁机对冯保发难?”
“是啊,张冯一体,对冯保发难就是对张居正发难,这根本办不成,最后无非是让张冯恨我而已。所以这事我必须得把自己摘出来,不能和那帮举子混在一起。”
薛素芳道:“可要是让他们知道你出卖同道,仕林也难以立足。”
范进拉住她的手道:“我这是把自己的前途名声交到你手里,五儿……从现在开始,我的把柄可在你手里呢。不过按小丫头片子说,外面不安全,你一个女子,我是不想让你做这种事的。如果可以找到人跑腿……”
薛素芳脸微微一红,呼吸略有些凌乱,连吸两口长气,略镇定了一下心情,她点头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妾身既有气力也有胆量,不会把这件事交给外人的。人贩子?”
她脸上露出几许得色,“真有人贩子来,我正好抓住用刑,帮小丫头找回姐姐。你且睡下吧,等你醒过来,保证万事妥当。”
半个时辰后,正准备出城的大柱子被薛素芳拦住,随即从其手里接过了小纸团。虽然全程薛素芳只是吩咐似地说了两句话,连个笑脸都没有,字条上写了什么也不清楚,送上这份字条的后果为何说不好。可是大柱子的情绪依旧激动,转身就跑向张家。在他心里的念头只有一个:
仙女姐姐和自己说话了,主动来求自己办事,自己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为仙女姐姐把事情办妥。另外,才刚分手一天,仙女姐姐似乎变的更美了,她一定是神仙,才会越变越美。
轻松打发走了大柱子,薛五也自觉轻松,这个农家少年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她不是看不出来,她倒是不气只是觉得好笑。有些嘲笑对方的不自量力,但也不至于厌烦什么,能用来做苦力也自不会拒绝。
悄悄尾随对方,直到确认大柱子把纸条交给张府管家之后,薛五才轻松地离开,并不准备再让大柱子看见自己。做梦这事,他一个人做就够了,自己没必要陪着。
现在她要考虑的,是在范进醒来之后给他预备什么午饭,自己的厨艺虽然欠佳,但怎么也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张舜卿出色,她不能给的,自己都能。一年时间对自己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等到一年之后,张大小姐就算嫁过来,也没办法再骑到自己头上。
第二百四十六章 讨债()
范进一觉睡过了正午,一睁眼,就看到薛素芳就坐在床边看着他。见他醒来,薛素芳道:“事情已经办好了,至于那边怎么安排,就不清楚了。其实要我说这事闹这么大,根本瞒不住人,或者说书生这边,也没想瞒住人。他们还怕对面不知道呢,大张旗鼓的把事情闹起来,对他们才真正有利。东厂耳目众多,他们这么闹,冯公公那里又怎么会听不到消息。”
“他们能听到,和我是否汇报,是两回事。”范进伸了个懒腰,薛素芳本以为按着范进的为人,肯定会趁势抱过来,身体悄悄地向着范进略挪动了一些,却发现他只是伸个懒腰而已,随即便开始穿外衣。心头略略失望之余,又体贴地上前帮着他穿衣服,听着范进说道:
“我那纸条就是个投名状,也等于把自己洗出来,证明这事非我本意。他们只是打着为我主持公道的名号闹事,我是不会参与进去的。出名我很喜欢,但是为了出名就去得罪冯保还是算了。再说东厂的消息探听到什么程度,又会重视到什么程度也难说,我这里也算个渠道,给他们反馈下吧。其实这事怎么解决也是个问题,知道了有了防备,不代表可以处理好。一帮读书人,就像是一桶火药,现在药信已经点着了,如果处理不当,该炸还是会炸。”
薛五笑道:“可是退思你又不能教人怎么处置,毕竟那可是江陵相国,你要是指点江陵相国怎么做,就别想当人家女婿。”
“是啊,张江陵是个强势的人,不会允许有人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再者说人家毕竟是宰辅,经历三朝,见多识广,解决这种事的本事比我大多了。我他出主意,也是不自量力。”
“那可不能这么说,在我眼里,还是退思最有本事。他张江陵如何了得,我是看不到的。我只看到退思又是种牛痘又是开镖局,这些好处我们切实享受,自然认为你厉害。”
范进笑道:“你这样夸奖我,我可是会骄傲的……五儿,我自己可以穿鞋你不必如此,我又不是老头子。”
薛素芳已经跪下来,帮着范进穿靴子。听他这么说,微笑道:“等退思成了老头子的时候,我也成了老太婆,就算想帮退思穿靴子,也没有我的位置。有的是年轻漂亮的丫鬟上赶着为老太爷穿靴呢,趁着现在做的动就多做一些了。我买了只鸭子回来,煮了个精米鸭粥,你先去吃一些。”
吃饭的当口,薛素芳在旁伺候着,自己不吃只等范进吃了一碗,就立刻盛一碗递过去。客观讲,这种体贴固然可以在张舜卿处感受到,但是这种伏低做小的态度,张舜卿肯定不会有。她与范进既如夫妻又像朋友,本身又是大家巨室之女,平日相处时,还是范进伺候她的时候为多。
薛素芳本来也是高冷女神范,现在这一放下架子,做小女人来服侍,倒让范进也很有些不适应。薛素芳笑道:
“做外室就要有个做外室的样子,要是也和当家主母一样拿架子,那还怎么当狐狸精啊。我过去摆那副面孔,一是为了让退思注意到我,二来也是身在那种环境里,稍微给人一点好脸色,就容易被男人以为我有什么想法,得寸进尺,我就不好脱身了。现在我已经决定做你的外室,心思不一样,态度自然也就不同了。其实也是退思好说话,我知道的几个姐妹嫁男人之后,其实过的也不比当丫鬟强多少,一言不和还要挨打,比较起来,退思已经是最好伺候的一个了。”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薛素芳道:“这郑家也真有意思,咱们刚住进来,就有人惦记上了。”
“谁惦记上谁了?”
“郑家的那个儿子郑国泰,惦记上桂姐了。”薛素芳小声道:“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桂姐来找我说,郑国泰回来说要送她点东西,她不肯要,推搡着的时候,他趁机摸她的手来着。你也知道桂姐自打出了那事,对男人是有点怕的。又出了这事,心里很有点不舒服。”
范进自家两个跟班纪律上都还过的去,范志高虽然滑头一点,但也知道范进忌讳什么,不会对女子动手动脚。若非如此,桂姐怕是也早就离开范进这帮人身边了。她能被杨世达看中,相貌是很过得去的,东南女子温润如水,与北地胭脂又大有不同。
郑国泰原本也是个小老板出身,对女人要求颇高,现在家里败落,定的亲无力迎娶,一直还是光棍。每天出去打打零工,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