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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的平凡生活-第4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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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他的话没有说错,相反倒是真知灼见。老夫原本焦急,是因为身后没有可用之人,如今不急,是因为我后继有人。老夫先用二十年时间打下基础,再让退思以几十年时间推行,就不信新法不能便行诸省,惠及万民!”

    张舜卿以愣,老爹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范进继承衣钵,做江陵一派未来的头领。这种庞大的正直遗产,不能用金钱来衡量,连张家自己的子弟都不享受这种待遇,范进一个女婿,又如何能获此殊荣?

    她玉面绯红,连忙道:“老爷……”说话间便要下拜,张居正却已经阻拦了爱女的动作。

    “这是老夫决定的事,你劝阻推辞都没有用。这是国事,不是家事,老夫是为国家选一栋梁,不是为自己的家产做处置,你不要多口,将来也不会有人说闲话。这是你我父女之间的话,你不要说给他听。再者,也不要以为这是什么好事,这爿基业不是那么好接的。从现在开始,有得他罪受!他聪明是够了,但是历练还不足,就靠凌云翼那点本事,能教出什么好门人来?这次他送老夫的上元丁口、田亩数字薄,老夫很喜欢。我不能白拿他的东西,把我那几本文稿留下,你也多给他提点些。”

    张舜卿知道,老父说的几本文稿,实际是平时处理政务时的心得经验,属于大明朝首辅交接时,留下的工作记录性质。方便后任者好接前任者的班,不至于一无所知。只是嘉靖朝几位首辅交替都是刀光剑影乃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这种传递手稿的事也就不再流行。张居正自己记录这些,本意是教导张家子弟,现在交给范进,这就是天大的恩惠。

    “老爷三思,退思他不是翰林……”

    “那又怎样?阁臣自翰林出并非祖制,如何不能更易?即便是祖制……又怎样!”

    张居正眉峰一挑,目光中满是不屑之意。“老夫就是要坏一坏规矩,看看谁敢不听?”

    张舜卿闻言心头狂喜,自己丈夫未来若真能为阁臣,自己一生便再无遗憾。顾不得地上泥污,盈盈下拜道:“女儿代退思谢老爷恩典!”

第四百七十章 千金赏() 
上元县衙内。

    望着眼前一口口箱笼,郑蝉两眼发直不知所措,人直愣愣地木在那里。

    自从跟了范进以来她也算开了眼界,不再是过去那个混迹于市井底层的小妇人,金银财宝很见过一些,有人把礼物送到她手里走通范进的关节,已经有了笔很丰厚的私房,就像宋氏送她那一盒首饰,价值也颇为可观。上次查抄冯邦宁的住处,也有不少金银送来。

    可问题是眼下这些礼物数量太多,而送礼人的身份也实在太高,让她一下子有些失神。这些礼物来自张居正家中,名义上是张家老太夫人赏给范进的,由总管姚八安排人送来。几十个大汉来回搬运数次才告完成,在县衙门后院铺开,几乎铺满了整个院落。

    箱笼盖全都敞开,露出里面的花红彩缎、金银珠宝,即便是江宁富贵之家,也不会有如此丰厚的家底。张老太夫人初次见面,便赏出一个江宁头号财主去,这手面也未免太阔绰了一些。

    “这些……都是给我们的?”郑蝉的声音都有些嘶哑。她并不算贪财的妇人,但是贫苦的出身让她对于金钱确实有着追求,对于朴素的平民女子来说,嫁人的主要原因之一,还是要吃饭穿衣。金钱对她的吸引力,还是不能小看。

    对比而言,薛五倒是比她从容多了。这秦淮河上的前花魁见多识广,眼下的情景虽然少见,但是好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比郑蝉从容多了。走上前去,手轻轻抚弄着一批上好的大红缎子,又拿起两个金元宝在手里来回磕碰,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

    “这些不是给我们的,是给咱家大娘子的。连这还看不出来么?老太夫人赏咱家老爷是个幌子,提前给自己孙女过嫁妆才是真。富贵不过帝王家,宰相人家也差不到哪里去,这点啊也就是个开胃菜,正席还没上呢。”

    “啊……这是嫁妆?她过门的时候陪送过来多有面子,怎么现在就送来了,不是白费气力?”

    薛五哼了一声,“你懂什么?嫁妆太多,真正过嫁妆的时候麻烦,所以先把这不要紧的送过来,为的就是方便。相爷的面子又不是体现在这些金银财宝上,再说等到真正过嫁妆时,这点也太少了,根本引不起注意。反倒是太占分量,早点送过来省事。”

    “啊?这还少啊?那要是正式过嫁妆时,还不得专门买几间房子放嫁妆?我在京里也见过不少娶媳妇的,陪嫁大多是八抬,这……这相爷家的陪嫁,就算翻十倍也够了啊。可是这得是多少?”郑蝉已经被这消息惊得目瞪口呆,感慨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都顾不上和薛五斗嘴。薛素芳毫不掩饰对郑蝉的鄙视,冷哼道:“你见过什么啊?八十抬?笑话!我告诉你当初江宁户部侍郎嫁女,嫁妆装了三条大船。三条大船知道么!相爷嫁女,怕是得预备出一天时间专门过嫁妆,至于多少抬,到时候你自己慢慢数吧,数清楚了告诉我一声。你看什么好自己拿点吧,人家张大小姐不会往心里去的。”

    郑蝉当然不会蠢到真的伸手,只是被这种隆重仪式吓的心惊肉跳乃至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担忧。过去虽然知道范进和张家的这种关系,但是缺乏直观认识,以为所谓宰相之女,也不过就是比普通人富贵一些,没什么大不了,自己好好伺候相公,也不怕她敢把自己怎么样。可是今天从嫁妆上她已经认识到两下的差距,就只比钱财一项,自己就被碾压的连灰都不剩。过去和几个女人斗,现在看来都太小家子气了,人家正房只要随手一挥,自己怕是立刻就得灰飞烟灭死无全尸。

    不行……必须想个办法!郑婵如是想着,目光透过窗纸,看向院落里另一间房舍,再那里自己布置的棋子不知几时才能发挥作用。

    同样震撼的还有金玉奴。她虽然搞不清楚范进和自己丈夫具体的关系,但是对方嫂子长嫂子短的,似乎和丈夫真有莫逆之交,对自己极是恭敬,又拨了几个丫鬟专门伺候着,她也就在衙门里暂时住下来。除了那几个丫鬟有些妖冶外加举止不像好人家的姑娘外,倒也没什么毛病。

    今天张家送礼,她也被丫鬟请出来看,受到的震撼比郑蝉更大。当初金二他们拦路抢劫,虽然生计不愁,但是也没见过大笔钱财。如此庞大的财富,也让她的心灵受到巨大震撼,乃至于生出面对庞然大物的恐惧与无力感。

    这些日子里,她刻意避开薛素芳,怕的就是被看出来她对薛五的恨意。在脑海里,也构思过的若干种复仇的方法,但是到具体实施时,就不敢真的行动。其终究是个被父亲刻意保护,在温室里成长起来的花朵,于胆量上其实不大,否则这些手段早就用在了对冯邦宁或者黄继恩身上。好不容易从地狱里爬出来,她并不想再回去。

    现在看着这些巨大财富,她的内心更是生出巨大的无力感。从小被父亲教育穷不与富斗,财不与势争的她,在看到这些财物之后,心里生出巨大的畏惧感,脑海里想的不是杀父之仇,而是自己这些日子的言行是否有破绽,万一被范进一家人看出来自己对他们怀有不满,又该怎么办?这种人家,自己怎么惹得起?

    那几个烟视媚行的丫鬟平素就喜欢说荤话,也不大怕她,这时似乎也被金银财宝打动了心,交谈肆无忌惮。“不行了不行了,这么多金银财宝,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些天做梦,怕是都梦到这个,这些天一准睡不好了。”

    “光做梦有什么用,还不如你晚上给老爷留门,要是能抬举个姨娘,这家里的财产不就有你一份。”

    “你这话才叫做梦!老爷又不曾往这里来,我留门有什么用?倒是咱家这娘子,她要是心眼活动点,咱几个也能分润几个,到时候她得雨露,咱也能分口汤喝,也省得这块田旱着。”

    “是啊,本来就不是个大姑娘了,家里那相公也是个没用的,要是跟了咱家老爷,吃香喝辣,那是何等的好日子?再说她也是成过亲生过孩子的女人,这么久没有男人,我就不信她不想那事!”

    “咱家老爷喊她做嫂子的,她又不是什么绝色,头脸齐整些,却也不过和郑厨娘相仿,就算她肯解扣子,老爷也未必肯屈就呢。”

    “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老爷嫂子长嫂子短的,说不定就是惦记着这事呢……”

    几个女子你一句我一句,言语已经越发不堪。金玉奴听得面红耳赤,心头乱跳,将头埋在枕头里,用手堵这耳朵,却依旧阻止不了那些声音往耳朵里钻。她回忆着男主人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什么轻佻或是挑斗的样子,确实是个正人君子。可是从冯邦宁那里遭遇的不幸,让她对于男人抱着一种畏惧心理,总担心如她们所说,真有那么一天。冯内相的侄子就可以对自己肆意妄为,张宰相的女婿要是对自己有非份之想,自己又靠什么抵挡?刚刚爬出深渊的妇人,感觉自己随时又要跌落于此,紧张地蜷缩成一团,向天祈祷着:相公……你在哪?快来救我啊。

    “相公……饶了我吧!”

    衙门二堂花厅内,目光迷离面色如火的张舜卿不复天之骄女的气魄,向着身上的丈夫告饶呼痛。本来二堂设的罗汉榻是范进办公间歇午睡之用,此时则成了一偿相思债的战场。两人几个月没在一起,张舜卿早已是饱受相思折磨,眼下张居正又不在身边,自然也就任爱郎需索。甚至顾不上是白天,就在此重温了一回鸳梦。

    外面负责望风的阿古丽,被里面一声声娇吟也搞得面红耳赤双腿发软,心里念叨着:小姐倒是好眼光,找了个有用的相公。

    由于没带着丫鬟来,擦洗身子清理战场这些事,就只有范进亲力亲为。张舜卿已经习惯了丈夫的侍奉,从一开始的羞怯乃至有些感动,到现在已经是理所当然,瘫在哪里等丈夫伺候。

    “我走的时候,这张床也要带走。”张舜卿拉着范进撒娇。

    “为什么?”

    “我和你在这里……已经好过了,就不许再有其他女人在这床上和你好。薛五或是那个一看就是贱货的厨娘都不行!”

    “卿卿……其实这二堂是办公的地方,除了你,也没谁能随便来……”

    “少骗我。你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我不在你身边,肯定要拉着其他女人胡天胡地,反正不给她们名分就是,我也不管你在外头逢场作戏,但你是我的人,谁也不许夺去,我睡过的床,就是不许她们睡!”

    “好好,一切都依你就是。”范进没办法,只好举手告饶。心内暗自嘀咕:等你走了我再弄张新的,一点也不为难。上次在杨家似乎看到一张很不错的,回头搬过来……

    张舜卿露出一丝笑意:

    “这还差不多。那些女人啊,只能伺候你寻欢作乐,正事上都指望不上,还是得靠我帮你才行。回头相公跟那凌家来的人说一声,他送的那金佛,我大母很喜欢,大母欢喜爹爹就欢喜。再说凌洋山与爹爹有同榜之谊,他对退思又有栽培之情,所求之事,爹爹准了就是。相公当初是受过凌云翼栽培,这个人情我们是要认的,可他家要是因此就以恩主自居,早晚有他的好看!这回报答了他的恩情,大家以后就是朋友,谁也不欠谁的。要说到栽培,他那点手段也上不了台面,爹爹的栽培,才是真正的恩典。”

    她说这话,用手指向了罗汉榻旁边的公案,张居正的工作日志就放在那里。与金银财宝比,这几本工作手册才是最宝贵的财富,从某种意义上说,可以算作万金不换。毕竟凌云翼当初是把范进当成个优秀的地方官培养,教授的是牧民一方的本领。而这份手册则是如何管理一个国家的心得经验,两者在高度和技巧上,都存在巨大差别,对于范进的期待值,更是相差一天一地。

    即使张居正如何要求女儿保密,这个秘密实际也是守不住的。在方才的交颈颉颃中,张舜卿已经透露了张居正的谋算,虽然对于自己这个没入翰林院的人如何入阁充满疑问,但是这个消息也足以令范进兴奋莫名,乃至耕耘时格外卖力,为了让丈夫满意开始修炼易筋经的张舜卿照样抵挡不住。

    “我知道娘子是我的好内助,也知道泰山对我的栽培之恩,他日必不相负。”

    “嗯,相公当初肯为了我闯天花庄,又肯为了我,娶一个得了天花的女子,我就知道相公不会负我。只是相公不负的人,未免太多了一些,我不答应!你的心里永远只许放我一个,其他人最多时陪你在这里滚上一滚,不许走进你的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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