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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事缓则圆,这事急不得。”
“我知道啊,急不得。再说,其实给我个名分,我也未必想要。做了妾就要什么都听大妇的,还不如我这样就跟你住在一起,就算你将来娶了正室,也管不到我头上。任她三头六臂,也奈何不了我……”
事情当然不会如此简单,小妾虽然要归大妇管,但终究是有个名分。而一个在外养的外室,却连基本保障都没有。遇到厉害的大妇听到风声打上门去,就算把人打死打伤,衙门里也不会为外室出头,只会认为是男方比较没用,把一件雅事搞得彼此无趣。
但是梁盼弟却不容范进解释什么,双手已经勾住他的脖子,“反正我们那天晚上喝过交杯,我穿过吉服。不管外人怎么看,我就当是你的娘子。将来大妇敢来找我麻烦,我就揍她。我有功夫的,不怕人打。再说大婶说的也没错,我这样的女人本来就不该奢求名分。你现在是广州才子,十八铺三大家都想招你为婿,如果收下我做小,对你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呢,听话,不许和大婶闹脾性,一切按大婶说的做,老人家思虑周全,所做的决定都是为了你好。你如果敢违抗,我第一个不答应你!”
“三姐……”
“叫娘子!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喊我娘子。我的小相公啊,就让你这个老丑娘子给你生个孩儿可好?”
她脸上浮起满是魅获的笑容,紧紧拥抱着男子,让两人融为一体。直到范进满意地睡去,梁盼弟才捂住嘴,将头埋在枕头上,无声抽泣。她不能让自己心爱的男人承担不孝之名,一切的苦楚自己承担就好。笑,必须笑……在范进面前,自己永远是不知愁苦为何物的三姐,惟有如此,才能让他不会为自己去做出忤逆高堂的事。至于名分,至于未来,她都不在乎。如果有朝一日,真有一个厉害的大妇带着娘子军打上门来,或许一条白绫或是毒药,就是自己最好归宿。在那之前,只尽情快乐就好。
胡大姐儿是在三日之后被胡屠户送来一品香的。年关底下本也是胡屠户最忙的时候,可是有了范进给的那几十两银子,后来又从张家管家那讹了十几两汤药费,胡屠户手上很是有了钱。借着范进的名号先是占了个门面,又雇了些人手来做生意,他自己已经很少操刀上阵。
如今他一身上好缎面棉袄,头上带着六合一统冠,俨然是个体面模样,也学着士绅的样子拿起了折扇。其实在冬日里,即便真文士也不拿这玩意,毕竟文人不是白痴,但是胡屠户刚学着当体面人,有些跟不上脚步也是情理中事,这扇子拿的不是地方也就无可厚非。
他来时正是午后,酒楼相对不大忙的时候,两桌官席刚散,范进正往外送着客人,胡屠户三几步过去,一把拉住范进道:“进官儿,你可让我好找啊。先去制军衙门,说你不在,后去锦衣衙门也不曾寻见,萨护军要留我吃年酒,我哪里能坐的下?再说他在教门,大家不同路,这酒也不方便吃。本来大姐儿她娘说要留她在家过年的,可她非要找你不可,说你不见她这年就过不好,我就只好把她送来了。”
刘氏是个很会收拾的女人,胡大姐儿一身闪缎棉袄,被她打扮得倒也算是花枝招展,只是被父亲一说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几个衙门中人看看胡屠户上下打量几眼,随即便要紧着向范进告辞。胡屠户趁着人没走又大声道:
“番禺仔也是不像话,洪家那片淤地都已经过了契,衙门里盖了大印说是咱们金沙的田。可长乐仔依旧不肯罢休,总是派人来地界转悠,还有人找族长说,要分一半给他们。你说说看,天下还有这么霸道的人么?就连过年也不消停,找了些人来闹事,简直无法无天了。多亏咱们村子里还驻着兵,他们不敢闹的太过,否则怕是要出人命。那些人可说了,在衙门里有人,打出人命也不怕。这简直是无法无天,真不知道他们心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制军。难道不清楚,就是陶简之都被打丢了印,他们的关系再硬,还能硬的过陶太守?”
“好了大伯,过年的时候不要说这种话,没意思。外面冷,有话到里面说。”范进说着拉着胡屠户与胡大姐儿进楼,几个喝的红头涨脸的官员则交头接耳道:“番禺,长乐乡?谁的关系啊?”
“没听说啊。”
“干脆办了吧,也算放个交情。”
“勿好吧,现在过年啊老兄,讲打讲杀不吉利的,抓几个人进衙门,警告一下就算了。”
“什么罪名啊?”
“你还是不是吃公门饭的啊,抓人还需要理由么?随便让人抓几个来就好了,管他什么理由,来了总能找到。要紧办了吧,要真是让范进到制军面前告状,大家都没好日子过……厄,这范鱼味道真不错,等把长乐乡的事办了,能在这吃好几顿……”
胡大姐人极勤快,一到了酒楼就换衣服,接着便到厨房里帮忙。筛了酒,又做了火锅出来,胡屠户边吃着酒,边四下看着,点头道:“十八铺啊……这地方做生意难的很,当年我想要在这里杀猪都差点被人打死。也就是进仔你这样的人,才能在这里站住脚步。大姐跟着你,我就算放心了,今后咱们乡亲也不怕被人骑在头上。”
“大伯,长乐仔的事,其实族长也跟我说过。刚办了洪家,如果再办长乐,咱们范家就显得太霸道了。在乡下做事做人,最好还是内敛点好,老虎掉山涧伤人太众,就不是个处事之道。威风的时候要想想落魄,否则将来要吃苦头的。长乐乡的人无非是过来要田,至于说打说杀,现在还谈不到,大家都是庄稼人,又不是强盗,哪里随便就会动武。更别说,咱们村里还有兵,怎么看他们也没有理由先动武,不是么?虽然我现在认识一些人,可以说一些话,但是我不希望自己的村子靠这个就去欺负别人,尤其关系到邻县,更不好。回头麻烦大伯跟乡亲们说一句,能忍则忍,忍不下去就打官司,就是不要动武。”
范进不需要把态度说的太明确,再者在宗族社会里,跟族人过分对立也不是明智选择。好在眼下真个范姓也都要靠范进撑场,他只要把自己的态度表达出来,村子里可以理解他的立场,接下来应该就不至于做蠢事。
直到送走胡屠户,胡大姐儿依旧很有些害羞,又有些畏惧,于范进面前总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范进笑着拍拍她的头,“你不用担心什么,我知道这不是你的事,也不会怪你。走了,我带你去买鞭炮烟花,回来大家一起包汤圆。记得那年你把买鞭炮的钱留下给我买汤圆吃,自己没得放,只好看别人放炮仗过瘾。今年过年让你放个过瘾,买光一家烟花店也没问题。”
广州的新年夜,热闹而喧嚣。震耳欲聋的炮声中,少女兴奋地点燃引线,跑回爱人身边,在爱人怀抱里,看着满天火树银花绽放。于这单纯的女子而言,其实烟花汤圆又或身上新买的首饰,她并不真的在意。只要身边人在,便是她的天堂。
由于不在家里没有长辈,三人之间也就比较放肆。范进把两个女人按在坐位上不许动,自己跑去厨房做了菜出来,由于有系统支持,他做菜的水准还是比梁盼弟为高,口味没有问题。但是一个书生下厨房,给人的感觉总是有点怪,两个女子平日其实并不算融洽,但是在新年这个特殊时节,不可能发脾气,都陪着笑脸与范进说笑。
说着闹着,范进又拿出自己发明的名为“扑克牌”的改良叶子牌教两个女人来打,约定却是输了要亲。三人说笑打闹成一团,笑声飘出门,飞出窗,飘散在整个广州上空。于两个女人而言,金银首饰名贵衣料,都换不回此时此刻这场欢乐。
广州外海,一座无名岛屿上,一场搏杀已经接近尾声。在此休息的海商,于新年夜遭到袭击。护卫保镖都已经被斩杀殆尽,四下想起的是男子绝望地惨叫和女子凄厉的求救声。为首的商人望着四下里手举利刃一步步走上来的女子,颤抖着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又知不知道我是谁?”
袭击者的首领,是个手执倭刀的高个女人,冷声笑道:“我乃闽南林魔女,至于你是谁,我没兴趣知道。反正我就知道一条,凡是未经许可和罗山做生意的,都要死!”
刀随之落下,鲜血狂喷,新年夜,添加了几分别样颜色。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绞索(上)()
新年过去,新春的脚步悄然而至,南方气候温暖,但是初春的夜,院子里还是会有些凉。但是对于大多数穷苦百姓而言,他们没有资格说冷或是其他什么感受,那是有钱人才有资格说的话。一品香的那些盲女,尤其如此。
本就是身体有残缺者,谋生比普通人艰难,混到把自己卖掉的地步,实际已经到了社会环境的最底层。人身的保障或是基础权力这些东西,于她们而言,都已经谈不到。
广州是个不缺少机遇的城市,在这个城市里,每天都有人能找到生路,但每天也都有人饿死。而这些既没有体能又没有什么求生手段的盲女,即便是在乞丐堆里,也是最容易被侵害的那一部分。
不管何等肮脏龌龊的男人,都可以来占有她们的身体,而食物除非是快速吃到嘴里,否则马上就会被其他饥饿者夺走。她们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早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做弱肉强食。
像阿巧这样侥幸可以保持自身清白者,等到家里实在无力供应不得不把她卖掉时,其实命运也就是那么回事。伎寨或是其他什么下等地方会专门买下这种女子,供有特殊癖好的男子享用。
打骂虐待饥饿乃至对身体的侵害,都算是家常便饭,对这几个女子而言,自从被交易的那一刻,其实都已经做好了迎接命运的准备。每天可以吃饱,偶尔还有荤腥,不被打骂,男主人也不会来侵犯她们,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几个女人没人会相信这样的故事,更不会相信这样的好运气会落在自己身上。毕竟对她们而言,命运已经夺走了生命里全部的光明,不曾想还会留下最后一道光。
不管是出于生存需要,还是出于报答心理,就算是男主人现在真的要她们献上自己,几个女孩也不会有一丝犹豫。何况现在要做的,还不是那么羞耻的事,只是要她们记住一些身份,台词,以及适当的表演,对于她们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比这更轻松的工作。
男子的声音在几个女人耳边回响着,“你们要记的,就是自己的身份。阿秀,你家里曾经有多少亩地,几头牛?”
“八百多亩地,牛不曾记得,从小生长在闺阁,哪里记得那等俗物?”
“很好,你们听,阿秀这说的就很好,很符合自己的身份。而且她哭的也恰倒好处,很像个大家闺秀。阿枝,你就差些了。怎么都装不像个千金,就只好说是农人家的女孩。”
“奴婢本就是农家之女……”
“对,但你爹是赌钱欠了赌场高利贷,所以卖你还钱。而你将来要说的是,被差役逼的破产,才被迫卖掉自己还债,记得么?一样都是欠债,原因是不同的,把你逼得破产的原因是差役!你家原本有屋有田,还有头老牛,结果因为派你爹的力差,就什么都没了。好好记,记错了就饿你一顿,你饭量这么大,看你到时候记不记得牢。多跟你们阿巧姐学,不但学曲子快,记东西也快,表演的也最好。昨天那一哭啊,还有位秀才要娶她做小呢。”
接着,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插进来,“恩,白白净净,秀气的很,当然那些秀才喜欢了,其实我也很喜欢的。”接着,阿巧就感到有一只手摸到了自己脸上,那手上满是茧子,一摸上去就让脸又麻又痒,格外难过。更为难过的是这种放肆的接触,随即又感到有个热热的东西贴到脸上,吮吸着什么。
说话人的声音不好听,有些沙哑,声音听不出男女,但是这么放肆必定是男人。即使早做好了身体不属于自己的准备,但是阿巧心里奉献的目标只是家主,而这个说话的明显不是。她惊叫了一声,大喊着救命,双手胡乱前伸,想去推开这个不知哪来的登徒子。
随即就听到男主人适时地终止了这个沙哑嗓音的作为,“在我地头上,收敛一下好不好?你们几个回房去,好好练,我明天教你们新曲子。”
几个盲女如蒙大赦万福离去,阿巧走在最后头,眼睛一盲,耳朵就比普通人灵光,隐约听到风声中,传来几声笑声。那笑声如同银铃,像极了女子,阿巧心内暗疑:这院里几时又来了女人,怎么声音从来没听过?
一身极普通的短打衣靠,头上又扣了顶斗笠,让林海珊看上去就像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