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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朗此时登上望台,所见便是城南满地狼藉,诸多屋舍倒塌,大量街巷拥堵,到处都涌动着流窜的民众,而这些民众奔逃的大概方向便是眼下他所防守的襄水防线!
仔细定睛观望好一会儿,王朗才搜索到人潮涌动的一个源头,那一处人众同样极多,但却不像旁处那样混乱,反而有隐成行列的趋势,凝聚而不散。而且在那队伍之中,竟然还有一些旗令随风舞荡!
眼见到这一幕,王朗脸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流窜之徒并不可怕,哪怕再多也只是乍起的乌合之众,只需旗鼓镇杀驱逐。
此前禁卫之所以被卷入城南不能抽身,一则是建德宫变太猝然,禁卫撤退太忙乱,再加上在那关键的时节,王朗这个主将又要忙于去寻找政治盟友而不在部伍中,这才会发生部伍被冲散的情况。
可是随着沿河防线的设立且稳固,这种趋势在逐渐好转,那些离散于城内的禁卫将士们也在逐渐回归。
然而当乌合之众有了组织,这些人热情饱满、躁动难安,无处发泄的暴力有了旗号的约束和指引,能够爆发出来的破坏力甚至还要超过训练有素的军队!
事实也确如王朗所料,那些集结起来的民众追随着旗帜向前,一路势不可挡,如一柄钢刀般就这么直直撕开城南诸多障碍,直向襄水而来!
这一路集结起来的人众,自然是兴起于刘氏家宅的那一小队奋武将士并城南各家晋民部曲。
他们从昨夜一直隐忍到了白天的午后时分,此刻哪怕是最凶悍的匪徒,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哗噪之后,也渐渐没有了精力闹腾,如果再没有别的因素刺激,哪怕无需羯国再主动镇压,只怕城南这场骚乱也要渐渐归于平静,民众们在精力发泄完毕之后,再回复此前那种麻木的状态,拖着疲惫的身躯,各自藏匿于城南的废墟中。
可是,现在这一路人众堂而皇之打起了晋军王师的旗号,那些旗令都是在刘氏家宅中赶制出来,自然不是晋军王师正规的编伍旗帜,但就是一个言简意赅、猩红大字的“晋”,被高高挑起、随风舞荡于这一片天空中,便如一道甘泉注入龟裂的河谷中,城南那些已经疲态渐露的民众们便再次鼓噪活跃起来。
这一路人众以那几十名奋武将士为先锋,一路前行,凡有阻拦之众,俱都砍杀一通,无能当者。而此刻城南也根本就不具有组织、成规模的乱众,敢于舍命拦阻这群王师之众。
追从在后方的那些各家部曲们,在眼见到王师将士如此英武悍勇姿态之后,各自也都深受激励,俱都争先恐后的景从其后。甚至就连那些被冲散的流窜之众,之后便也从侧方绕至队伍身后,主动加入其中,使得队伍规模更显壮大。
“死守河线,决不可让乱众过河!”
王朗跃下望台大声喝令,他此刻还要穷守于此,却并非发挥什么舍己为人的高尚情操,一旦后撤,他这些兵众必然再受冲击、为乱众所裹挟,好不容易积攒下的一点力量将再次荡然无存!
然而正在这时候,此前派往迎接大和尚佛图澄的羯军兵卒们匆匆返回,又给王朗带来一个噩耗:佛图澄早已经离开了寺庙,不知被哪一路人众迎入建德宫!
1338 世道极品()
岁寒,然后知松柏后凋。
人只有身处逆境之中,底色如何才会得以显露。特别对于当下的羯国太子石邃而言,往年的他,性情骄狂凶悍,常以暴虐自为威武,而他自己也觉得他是一个胆大如斗、无所畏惧的强悍之人,甚至在面对同样强势的父亲石虎时,他都能强项相对,少作低头。
但石邃终究还是高看了自己,他胆大妄为是真,但这份胆大更多的是因无知,而非本性如此。当现实之艰深困难摆在面前时,他的反应较之普通人并不更强几分。
单于台前,千数人命的折损让石邃认清楚了一个现实,眼下的局面,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掌控能力,不再是他能够解决得了的!
虽然敌军并没有乘胜追击,但石邃的处境并没有因此好转几分。属于他的嫡系力量东宫力士几乎已经损失殆尽,身边只剩下了几百卒众,而他所等待的那些诸胡义从也并没有及时的大举增援,反而是此前游弋在宫苑周边的那些国中贵胄耆老们的私兵部曲,越来越多的涌入到建德宫中,甚至将要抵临正殿,向后宫所在而来。
“群邪入苑,是要以我性命邀功取宠!”
石邃此刻哪怕再迟钝,也明白这些贵胄耆老们赶在此时率众冲入宫苑,绝不是对他心存善念。他在几番派人传信恫吓无果之后,心情顿时也慌乱起来,整个人都变得失魂落魄:“名父贵种,难道要身死这群刁竖手中?”
在越过建德殿后,那些各家部曲推进的速度变得缓慢起来,倒并不是说他们对太子石邃还心存怎样的畏惧,而是在考虑之后主上石虎归国之后追究起来该怎样交待。
他们一次次派人传告,同时喝令麾下部众们大声呼喊,请求天王皇后郑氏入殿接见他们,商讨定乱策略。
石邃身在东六宫与单于台之间的一处宫舍中,整个人已经是汗如雨下,特别是各家部曲嚎叫声传入耳中,且这呼喊声越来越近,也让他变得更加心悸。
“速速收捡器械财用,随我杀出宫苑!只要逃离此中,外间尚有众多胡部义从待我收捡编用……”
石邃已经放弃了再在此地挣扎下去,他挥舞着手臂大声喝令道,当下种种,于他而言已是噩梦一般,再留在这里只是完全看不见希望的折磨。
“殿下不可啊……一旦离苑,祸福更加难测!”
中庶子李颜等人扑上前去,扯住石邃的衣袍疾声劝阻。事到如今,石邃所谓太子的身份,只有身在这宫苑之中才能发挥出一些效用、对人起到一定的震慑,可若他在此刻逃离宫苑,外间哪怕寻常一个小卒,谁又会在意太子何人?都敢直接向他扑杀上来!
“奸贼又要害我……”
石邃抬起脚来,将李颜等人一路踹飞数丈有余,此前单于台前的惨败,也让他对这些所谓的心腹彻底失去了信心。
此处宫舍之中,已经乱成了一团,突然有几十名身高膀大的宫人仆妇簇拥一人行入此中,眼见石邃还在追打他那些心腹,那人突然大吼一声:“太子殿下已不欲生?”
石邃听到这话,更加羞恼,拔剑便向此处转来,待见到呼喊那人竟是此前被他恫吓得躲在母亲怀抱中的嫡亲兄弟、博陵公石遵,他一时间有些无从接受,愣在了当场。
“入宫诸众,俱是我家奴仆,阿兄何以惊于威吓,竟要避走于外?如今宫苑之内,最少还有母子三人并立互助,若是出走外间,谁人堪为阿兄臂助?一旦主上强援归都,阿兄是要做亡出之太子,还是要做定乱之监国?”
石遵这会儿显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镇静,再无此前那种扑伏于母亲怀内寻求庇护的模样。特别是此刻石邃大惊失神、形容不修,再与石遵的镇定从容相比,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石遵连番追问,俱都大出石邃的意料,更令他无所适从,简直不相信眼前这年轻人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你、你这蠢……你又懂什么?那些奸邪之众,早前便被主上震慑夺职,各揣恶念,恶奴凌辱家主,又是什么罕见事情?”
石邃强辩一声,语调隐隐发虚,他此前本来不大看得上这个看似文雅、近似懦弱的兄弟,甚至此前在皇后宫中已经起了确凿的杀心,然而石遵此刻言行中迥异于常的表现,却让他不负此前的轻视。
石遵闻言后便叹一声:“恶奴凌主,那是因为主人势弱。襄国当下此乱,虽然自有缘由,但我家势仍在。主上所统雄军几十万众,虽然暂离都邑,但旋踵即归,那些家奴趁此再求宠幸,怎么敢有逾越行迹?”
石遵继续说道,然后他一指呼喊声传来的方向,又说道:“他们此刻央求母后入殿接见,正为求一礼法应当,洗刷擅越禁防的嫌疑!母后只是妇人体格,亟待长男入前谋议,阿兄若是此刻避走,只怕余生未必能够生归宫廷!”
石邃残暴有余,狡黠却不足,一时间想不透此中关节。而这时候,那些此前被他踢走的心腹之众们再次返回来,痛声劝告道:“襄国此祸,主上还未有定识,但大祸深及宫闱,凡留守之众,俱难辞疚,正需各自抢白。殿下若此刻出走,纵有冤屈,之后也难再辩主上当面……”
这话说的就更加直白了,襄国这一次的祸乱、从缘由到最终的定调如何,眼下未有定论。而之后主上石虎能够了解到的经过,也必须要从他们这些亲身经历的人口中知晓,最后的罪过归于何人,不在于事实如何,而在于最后谁的声音更大,在于主上更愿意听信何人。
那些羯国被闲置年久的贵胄耆老们,将此乱视作一个际遇,但也同时将他们置在了之后需要接受问责的范围之内。石邃若在此刻出走,则正遂了他们心意,他们不必背负弑杀储君的罪名,又能因此将所有罪责都众口一辞的推到石邃身上。
所以眼下的出走,既意味着之后的自绝前途,也意味着当下主动放弃掉王法薄存的情况下、太子这个身份给石邃带来的庇护,只会让他更加凶险。
但能够一手酿成眼下这一祸患,石邃终究志趣怪僻,思维不是常人能及,他在沉吟少许后,突然抚掌喝道:“南人攻我杀我,尚是敌国本分。但这些奸恶家奴非但不救,反而要籍此置我险处,实在可恨!他们既然要求见母后央请苑诏以顺礼法,我便将母后一同带出宫苑,让他们无从洗脱罪名!”
此言一出,无论是石邃的心腹们,还是那个看上去镇定从容的石遵,一时间俱有石化模样。他们心中或是有种冲动,真想砸开石邃的脑壳看看里面究竟装得什么。
当下礼法之所以还对那些人有羁绊,那是因为眼下礼法尚有几分存留,而皇后郑氏与太子石邃便是代表。襄国今次之乱,太子难辞其咎,暂可略过不提。
而皇后郑氏如果也逃离了宫苑,这就意味着建德宫已经彻底被晋军攻占了,那些贵胄部曲此刻入苑,非但不是逾越犯禁,反而是定乱抗敌的大功!
而为了坐实这一功名,皇后与太子一旦离宫,则必成众矢之的。白龙鱼服,豫且何辜?你是什么样的身份,就该待在什么位置,自己主动放弃,那就是自寻死路!而干掉你的人,反而没有什么过错。
“阿兄千万不要冲动!”
此刻的石遵,再次恢复此前那种惶恐惊悸的模样,摊上这样一个极品的兄长,他也实在要强不起来。若石邃真的这样做了,一如此前在皇后宫想要杀他,他是真的半点阻抗之力都无。
见石遵恢复了此前熟悉的样子,石邃心理优势复又建立起来,他倒提长剑,上前一步派上石遵的肩膀,冷笑道:“我还未见阿奴方才风采,看来是此前少于亲昵。阿母虽然误我良多,但我又怎么忍心将她抛在险境,速速引我去见。”
此刻的皇后宫,由于此前负责防守的东宫力士都被石邃抽调走,眼下正由一些宫人、内侍警戒防守。另外则还有数百健卒占据一处角落,石邃一旦步入很快便被吸引了注意力,旋即则警惕起来,那些兵众可不是他的人。
“那是我豢养的几个仆役,他们刚刚从宫外护从大和尚入宫。”
石遵快速解释几句,他是真的担心这个兄长再别发奇想、横生枝节,索性不再隐瞒。
石邃听到这话,眸中闪过几丝危险光芒,看来他的这个小兄弟也不简单,此前倒是忽略了。不过眼下他也没有精力计较这些,只是皱眉道:“大和尚?”
“目下之境,兵祸交加,人心激荡。兵祸尚能力搏禳却,人心却难从速以定。”
石遵快速解释几句,待见石邃仍有几分茫然不解,索性便说道:“主上对大和尚礼敬有加,信赖之处,尤甚于子嗣、良臣。之后无论定议如何,大和尚居近以望,都能更加取信主上。”
石邃听到这里才有了然,眼下的他除了当下困境之外,内心还恐惧于之后无从向主上交待,而石遵这一举动也的确是在为他饰错铺垫。他上前一步揽住石遵肩膀,不乏动情道:“阿奴倒是多谋,我兄弟若能长久亲近,不至于为杜氏贱婢所出贱子夺于颜色!”
石遵听到这话,心中更觉腻味。他之所以在此危急时刻站出,也的确是想帮助石邃渡过难关,但若说是为了什么兄弟之情,那却并非。
太子今次若因罪大废黜,他哪怕与之并不亲近,但本是一母所出,必也遭受牵连。他那些兄弟们绝非善类,一旦储位空虚,必定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