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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艾到底在做什么?”
抵【 。】达邺北之后,过去这还不足一旬的时间,对沈云而言可以说是他从戎以来过得最沉闷与煎熬的一段时间。本身的力量逐渐被消耗与压榨,外界的援军却迟迟没有动作。
尽管他也知道,邺地这一路羯军乃是真正的坐地虎,谢艾就算想有什么有效举动,也很难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有什么突破。况且目下羯军对他们只围不打,也说明谢艾对邺地羯军的牵制是卓有成效的。
但身处逆境中,就算沈云还能熬得住,他是真的担心那些民众们的状态。尽管刘度等乡豪头目们还在努力维系人心,但那种绝望的情绪已经开始蔓延开来。
在第十天上,转机终于发生。就在百数名奋武军将士们叩击位于上雁陂西北侧数里外的一处坞壁时,明明那坞壁没有半点要被攻破的迹象,但是坞壁内突然火光冲天而起,旋即门户洞开,后方有数百男女老幼齐齐现身,而在他们之间则堆满着各式各样的家当,竟然摆明态度要归义相投!
得知这一消息,沈云也是瞪大眼,不顾伤痛困扰亲自离营前往问话,而后才知谢艾早已经有了动作,首先便是传告邺地各边乡户,号召他们群起策应奋武军。
已经有许多乡户们涌动而起、响应号召,但是由于麻秋将此处封锁的非常周密,这些乡户们纵有归义的热情,一时间也难冲开羯军的封锁。
但百密终有一疏,麻秋能够阻止得到外界的力量向包围圈内增援,但却阻止不到正身处在这个包围战线上的乡豪们改换门庭!
这一座坞壁规模并不甚大,羯军此前为了封锁奋武军,派遣百数兵众征用此坞据守,奋武军此前几次叩击虽然无功而返,但也让羯兵有了不小的伤亡。
恰恰就在今日,坞壁主人觉得终于有了反杀羯军的可能,于是趁着奋武军继续进攻,羯军在前应敌的时候,在后方进行反水,于是便发生当下一幕。
这座坞壁,规模并不甚大,能够给奋武军提供的助力也十分的有限,哪怕毁家纾难,也仅仅只能提供了百十斛的谷粮。
但这对人心的振奋却是巨大的,不啻于充满绝望的黑暗中一点曙光乍现,让困守在此的军民们明白,目下的外界仍有大量的人在为了救援他们而努力着,他们更加没有资格做什么自暴自弃之想!
而且,坞壁主人的归义投诚,也让沈云了解到许多邺地的军事布置以及外界的资讯。他虽然还不知谢艾与麻秋私下的交流,但通过麻秋的桩桩布置,却也意识到对方这是打算将奋武军作为诱饵,迫使枋头来救。
确定这一情况,对沈云来说就足够了,坞壁主人投诚捐输的给用,他并没有急于散及于众,而是优先满足了奋武战卒,待到这近千卒众稍稍养回气力,他便亲自率领这些人行出,直冲羯军在周遭设置的防线。
此行不为杀敌,只为壮势,沈云伤痛没有痊愈,但却让人用索带将自己捆缚在马背上,如是率领千数奋武壮卒,一路高声叫嚷着王师口号,招摇于郊野之中。
很多时候,僵局所以能够维持就在于一个均势。可一旦局面中某一方发生一些比较大的变量,这种均衡随之就会被打破。
奋武军此前为了保持战斗力并减少消耗,即便由向周边的突击举动,往往也都是百十人的小规模行动,如今次这般突然千骑奔出,而且还没有一个主攻的方向。
此前的麻秋还仅仅只是将周边的防线夯实形成包围圈,至于真正用以剿杀围歼奋武军的主力战卒们还没有抵达第一线的战场。
所以当奋武军突然如此大举出行,也让这些防线上的羯军们心惊不已,加强守卫,唯恐被敌军突围而出。当然奋武军想要突围是不可能的,在一些重要的通道处,都有着坚城大堡的存在,或许单独一方未必能在野战争胜,但想要将奋武军阻击回去也十分的轻松。
奋武军如是招摇而过,并没有进攻任何一处羯军据点,虚惊之余,也让这些羯军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是落在那些本有投诚归义心迹,但却怯于羯军当下势大的晋民乡户们眼中,则不免大受激励,这一路王师北行壮迹种种早已经在邺地传扬开来。如今又见他们虽然久遭围困,但仍壮势盎然,再念及通过各种渠道来自枋头的种种告令。
奋武军游荡一番后便返回上雁陂谷,不久之后天就黑了,似乎这又是一个寻常夜晚。可是入夜之后,突然羯军各处防线都出现规模不等的骚乱,多有民众冲出郊野,口中呼喊着归义助军的口号,直向上雁陂方向冲来。
这一夜内,便有足足两千之众从羯军的包围线中冲入,来到上雁陂附近集聚起来。虽然仍然不能即刻扭转此际恶劣处境,但如此种种,却令人心大受振奋,原本弥漫在上雁陂的那种沉重绝望气氛已是一扫而空,生民都是扶额狂喜,感叹得救有望,这段时间的煎熬总算有所回报!
沈云虽然也是欣喜,但也并没有因此失去理智,他明白单凭这些助力,想要冲出羯军包围还是力有未逮。
不过这些投奔归义的民众之众,除了许多单纯一时冲动、仰慕奋武壮迹的河北义士之外,还不乏一些此境乡宗人家派出投石问路的家人。而这些人在见到沈云之后,也都直告正有风潮酝酿,他们各地乡豪正在积极的积蓄力量,或不能力助突围,但一定能够将一批资粮物货送进来!
邺北发生这件事的时候,麻秋正在邺南与谢艾直面交涉。如果他能及时得知此事,一定会断然拒绝谢艾谈和的提议。但当时的他,既没有如此明鉴,也没有这般果决,在诸多权衡之后,表示可以谈,但不保证结果如何。
但结果如何,已经无需麻秋保证,当双方准备谈和的消息从邺南前线向北面扩散的时候,那些早已经正在蓄势的邺地乡豪们已是闻风而动,不乏人直接打起了归义的旗号。
小人物同样不乏智慧,他们的逻辑要更简单直接,这一路王师直接抄了羯国的老窝,就连羯主石虎的子嗣都被擒杀诸多。如此大辱,结果邺地的羯军连痛杀报仇都不敢,居然还要谈和?城下之盟,虚态毕露,那你还有什么底气再跟我装大尾巴狼!
与此同时,枋头的使者也趁着混乱穿过羯军的封锁抵达了上雁陂,带来了枋头都督谢艾的口令,除此之外,还有一份便笺。
便笺的内容很简单:“勿忧,万事无扰。”
沈云观此便笺,却是如获至宝,虽然仍在险境,但心境却是彻底的笃定下来。大将军这令人无从评价的平庸笔迹,有时候沈云都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但在此刻,却让他周身都充满了斗志,再无彷徨。
1356 彀中禽兽()
治下民众的哗噪与喧闹,麻秋不是没有预见,毕竟羯国本身就是在依靠暴政来维持,许多积久的矛盾都被强硬的手段压制下来,一旦民众们意识到羯国已经不再如以往那般强势,反扑是必然的!
此前麻秋所以有种生不如死的煎熬,原因也在于此,谢艾营造出了那样的局势,他身为邺地的镇守,无论是战是和,都有诸多隐患。
做出这样的决定,也算是两害相权蠕轻,民潮汹涌他还能够有办法佣,可一旦做出让主上深感忌惮的决定,那他可就要束手无策、乖乖待死了。
尽管心中已经有所准备,但民潮爆发之汹涌,仍让麻秋大为震惊。单单在两军前线确定会与晋军谈和之后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内,各地举义声便此起彼伏,飞快蔓延至整个邺地。而且其中不乏规模不小、甚至敢于直接冲击羯军军防的乱民!
麻秋自然也知,过往这数年谢艾始终不曾放松对邺地的渗透,但他对自己也不乏信心。可是眼下这种汹涌的态势,却是用事实告诉他,他还是低估了谢艾对邺地的渗透,也高估了自己对邺地的控制能力。
但也幸在邺地此前便被战争残害过甚,之后又一直作为两国交战对峙的最前线,境域中已经乏甚潜力巨大的乡豪门户。若不然民潮爆发起来将会更加凶狠,枋头晋军或许真有可能借此民潮一波冲篱秋在邺地的所有经营。
眼下的民潮,还只是止于骚乱,并没有动摇到邺地羯军的根本。但即便如此,情况也不容乐观,如果说此境羯军是构成整个防线的骨架,那么众多的晋胡伧民就是填充于骨架中的血肉剪,如今血肉被刀刀脔割,只剩下骨架又能维持多久。
所以麻秋即刻传信于谢艾,警告他不可趁此继续鼓噪民情,否则即刻中止谈和,他也将攫部众狙杀那一路奋武军。同时又派人飞快传书于国内,希望能得主上眷定夺答复。
枋头的谢艾回信极快,只说此前所以传告邺地乡户接应奋武归师,是因为和谈的共识还没有达成,自然要做两手准备。既然现在麻秋也有谈和的诚意,自然不会再鼓噪民众去冲击羯军军防以免节外生枝。
“王师北进用事以来,素以敢战力搏为本,并无寄望民情骚扰而成事之举动。河北之众,多是乱后劫余,是我诸夏传承珍之重之骨血,若仍有求战之切念,枋头自有万千枕戈之甲众,无需煽扰民情以乱敌阵。若我敢为如此险谋,以情义驱动邺地生民冲阵填命,行台大将军亦不能饶!”
谢艾这番话,倒并不是在搪塞麻秋,大将军也的的确确表态,无论他们对王统大义是真的心存归附还是趁于时势的鼓噪作乱,都不宜驱使他们去冲击羯军的军阵来换炔么战机。
羯国虽是外强中干,但其军众的战斗力还是有保证的,野中那些民众凭着一腔热血去冲击,绝对是十死无生,丧命者无从估算。如今这些人,在大将军看来可不再是羯国统下的战争潜力,而是未来邺地收复之后的重建基础,自不可浪费在此。
而且,沈大将军早年于江东泥沼挣扎时,确是不沸煽动民情、把持舆论的手段,但当真正北伐用事、特别是直接的战吃战时,他是很少去鼓动生民参战的。
一方面普通的民众绝不会是行伍战卒的对手,用牺牲太多人命的手段,即便获胜,长远来看也是得不偿失,是在透支未来社稷复兴的潜力。另一方面,生民易躁难安,他们做事全凭一股热情,是一股并不容易控制住的力量,或能助事,但也存在坏事的可能。
行台累行至今,一直都是稳扎稳打,虽然有几次看似犯险的举动,但所考验的主要还是沈大将军并其麾下文武僚属的能力。至于贪大而赴险,寄望生民勇于捐躯才能成事,则一次也没有过。
况且,随着双方和谈的程序开始,沈大将军已经有七八分把握在不施刀兵的情况下避走此境羯军,彻底的收复邺地。在这种情况下,更加没有必要鼓噪生民去送命营造战机。
之后谢艾也的确以枋头都督的名义,告令邺地各方举义民众,言是王师已有全面收复邺地的方略,乡民们只需静待归义入治即可,驱逐贼虏事务自有王师一力担当,无劳义民以身犯险。
这一条告令还是颇有效果的,邺地乡势薄弱、起义的民众们本就汾强势乡豪的组织,真要去直接冲击羯军各处防务,他们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发虚的☆开始的激情汹涌,主要还是因为长久遭受压迫、心中一股不平戾气的发泄,但在发泄之后,却是多有茫然与后怕。
如今收到枋头这样一条告令,民心自然渐趋安定,不再复最开始的纷乱。在意识到羯国已是虚态流露之后,他们对王师信心也是爆棚,绝不怀疑王师收复邺地的可能,但也担心会遭到羯军最后的反扑,于是便纷纷往自以为安全的地境靠拢。
邺南自然是有大批生民直往枋头投奔而去,至于距离枋头更远的邺北地带,首选当然就是奋武军目下栖身的上雁陂地带。在极短的时间内,上雁陂便又聚集了近万的邺地民众,竟然已经隐隐有了一个敌后据点的气象。
此际的麻秋,才意识到局面彻底的失控,许多事情并不需要刻意去做,往往只需要开一个头,之后各种各样的结果便会纷至沓来¢秋或是颇有军事韬略的才能,但他对世道人心以及对世事的发展规律的洞见,又怎么能比得上谢艾以及其身后的沈大将军!
汉胡不两立,这是行台北伐用事以来始终所秉持的底线,对于贼逆代表的羯国,更是必须要赶尽杀绝「和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成事的疡,无论谈到哪一步、有什么样的结果,都不是行台乃至于羯国所能接受的。
沈大将军所以定策谈和,除了给行台争取更多集聚调度力量、发动决战的时间,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逼着羯国露怯!
目下的羯国,所以还能在河北维系统治,都是建立在石虎穷兵黩武、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