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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0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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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这一封亲笔信中,首先便是盛赞了温放之之前在辽西取得的成果,对于之后的慕容皝逆反以及慕容仁的败亡,倒也没有更多责怪,只是叮嘱温放之要小心保护自己,在处境没有彻底转安之前,不要与这胡酋作意气之争。

    当时远在洛阳的大将军自然不知辽边之后发生的事情,因是除了给温放之的这一封书信之外,还有另一封是给慕容皝的。

    现在慕容皝已经身死,这封信便也没了意义,温放之便直接将之打开稍作一览,信中措辞倒也不失和气,并没有过多斥责慕容皝这悖逆行为,只是言中重点提及绝不可伤害温放之等人:“否则辽边河海漂红,俱是慕容贼部逆血,王师百万盛甲待战,勿谓言之不预也!”

    “真是惭愧,一时疏忽,轻信慕容万年,以致大将军远在天中,仍心忧拙用安危。”

    温放之心中也是由衷感念,将这封已经没有了收信人的书信折起收入怀中,然后继续阅读大将军给他的指令。

    大概是担心温放之仍然被慕容皝控制在手中,这封书信也难免要受到监察,大将军在信中也没有提出什么明确指令,只是嘱咐温放之:辽事尽付,从权从宜,极尽畅想,不拘一格。

    除此之外,还有来自徐朗的口授:“目下行台专务灭羯,于辽边能作施力者仍是有限。但始安公若有大谋,乐安、渤海等境王师也会竭力配合。但大将军也请始安公能够领会,即便灭羯之后,行台敌对仍不止辽边一方,代北索头蠢蠢欲动,之后王师也难从容由陆途奔辽。之后辽边经略定策如何,仍须侧重海途。”

    温放之闻言后便点点头,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也在王师中历练十数年之久,自然明白眼下各边争进,做事的并不止他一个方面。

    而慕容皝此前所以敢于背叛行台,就是看准了塞上代国给王师后继带来的军事困扰,大概想争取一个与代国并力南来,压制王师之后形成一种平分河朔的局面。

    河北并不属于王师传统势力范围,即便是解决了羯国,之后无论是整顿地方还是兵员调度都仍不乏障碍,若索头与东胡合力南来,的确能给王师带来极大的压力,左右不能兼顾。

    经由海路图谋辽地,的确能够更大程度的发挥出王师本身的优势。行台虽然壮大于天中,但根基毕竟还是在江东。江东旧吴之地,水事昌盛,旧吴时期便循海路与辽东有所往来,到如今行台更是非常重视海路的经营,循此而进,辽边这些势力才根本没有防备的手段。

    虽然行台给予了温放之极大的权力与自主,但温放之也知目下最主要还是河北战事,并不打算招引更多王师部伍入辽。眼下的辽边仍需分化羁縻为主,若真打算用武力一劳永逸的解决,最起码要有五万王师打底,在当下这种情况,是根本不可能的。

    机密事务谈论完毕之后,温放之又让人将刘群等人请回,开始讨论之后具体该要如何经营辽地。

    在讨论之前,温放之先将行台几项任命向几人公布出来。这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任命刘群为幽州刺史。

    言及庄重事务,温放之也变得严肃起来:“年初刘公于辽西事迹种种,此前我已派人归奏行台,大将军对刘公高义也是倍感欣喜,并请刘公能更作继力,再担重任,为行台督治幽燕、更创殊功。原本此令该有谒者专行受命,但危急权变,还望刘公勿怪大将军失礼。待到海晏河清,天下归一,行台必也专设典礼,敬请刘公归国犒封。”

    “幽、幽州刺史”

    刘群眼见到温放之将行台封授诏书并一应符令书文摆在他面前,已是忍不住惊愕得瞪大了眼,至于所谓的从权怠慢,一时间更是无暇顾及。

    崔悦、卢谌等人闻言后,也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原本他们闲来无事时不是没有讨论过,他们南归之后将会是何命途,在经过刘琨身死之后,其实他们对南国不敢再抱太大希望,甚至隐隐有些悲观,认为那位沈大将军未必雅量能容,更是万万没有想到,行台那位沈大将军居然在连面都还没有见过的情况下,便直接授予刘群方伯大位。

    虽然眼下的幽州仍在羯国统治中,未有寸土入治,但也并不意味着这一项任命就是完全的虚职,除了本职的幽州刺史外,行台还授予刘群假节并督幽、平二州诸军事。换言之,刘群便成了目下处理辽边诸事的主官。而且羯国行将就木,这是任谁都看得到的大势所趋,不久之后,刘群这个幽州刺史应该便可以正式履任了。

    这一份任命,不可谓不厚重,要知道就连温放之北行入辽的时候,也不过只是散骑常侍加辽东流人都督,这一次是承惠于刘群的任命,才得以就任幽州刺史府长史。

    。顶点

    

1394 壮心不已() 
在经过最初的惊诧之后,刘群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而后便不乏深意的望着温放之笑语道:“这么说,在弘祖看来,我的才力是堪此大用?”

    听到刘群这么说,崔悦、卢谌等人便也很快醒悟过来。行台那位沈大将军与他们本就是素昧平生,若无得力举荐,哪怕其人气量格局再怎么宏大,也不可能将如此大位轻许完全不了解的人。而能够做出这样举荐的,自然非温放之莫属了。

    “表叔这么说,倒是让我惶恐。”

    温放之此刻神态也放松下来,眼下行台任命已经下达,也没有再继续瞒着刘群等人的必要,因此便开口说道:“行台壮成于中州,王师也是久战于中国,虽然群贤众勇标立,但却乏甚辽边专才。辽边此境,纷乱年久,王命不行久矣,也须真正才力、誉望都堪信重之人才可定乱入治。我入辽以来,多赖几位亲长扶助才有些许成事,至于新年之后辽边种种变故,若无表叔等尽力扶掖,更是不敢奢望……”

    听到温放之这番话,在座刘群等人不免都感慨良多。

    老实说,他们从一开始帮助温放之,便根本没有打算能够在洛阳行台获取到什么回报,主要还是出于对温峤这个相知旧好的报答。而行台给予的回报,却是大得超乎他们的想象。

    而且,温放之在这当中所起到的作用之大,他们也能想象得出。更关键则在于,温放之虽然极力举荐刘群,但在过往这段时间里却根本没有提及。要知道过往他们这几个月可谓是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由此可知温放之口风是多么的严谨。

    这个年轻人所表现出来的城府与分寸,就连他们这些老家伙都自觉不及,之后再想到跟随在他们身边的这些自家子侄,更是远远比不上温放之,心中也是不免大叹温峤确是后继有人。

    除了对温放之更加高看一眼之外,刘群等人对于行台那位沈大将军也是由衷的好奇并佩服。能够知人善用,将温放之遣用到辽边,又能用人不疑、宽宏纳谏,能够追从于这样的人物,温放之也真是幸逢良主。

    将此事稍作消化之后,性格要更加开朗一些的崔悦便开口笑问道:“弘祖慧眼识鉴,所观当不止公度一人。不知在你看来,我与子谅又才堪何用?”

    听到崔悦这个问题,刘群并崔悦也都饶有兴致望向温放之。

    温放之举手作无奈状:“我这晚辈小子,又哪敢斗胆度量长辈才器如何,不过自恃亲厚才稍有放纵罢了。除刘公居任幽州刺史之外,行台大将军对于崔公、卢公也是仰慕已久,希望能得你们这些贤长走入行台助事。”

    说话间,他又拿出另外两份行台诏令,便是对崔悦、卢谌二人的任命。这两人却并非留用辽边,而是都要召回行台【。】,俱加侍中,其中崔悦被任命为尚书右仆射,卢谌则被任命为礼部大尚书,当然这两人是否接受任命,行台也并不强求。

    崔悦、卢谌将各自任命诏令拿在手中,对望一眼之后,心中也不免更生感触,也更觉得行台这用士章法实在值得咂摸回味。

    刘群见状后也是指着温放之笑骂道:“小子太奸诈,自你入辽以来,我等老朽助你任事何尝有一二留力,却没想到你私心里却已经在动念削除我左右臂膀。”

    这话自然只是调侃,但也道出一些深意。刘群、崔悦、卢谌这些人在辽边虽然辗转寄人篱下多年,但一直都是作为一个整体,哪怕在外人看来,也是将他们当作刘琨残部看待。

    可是如今行台的任命,只将刘群一人留任辽边,崔悦、卢谌却都召回行台荣养起来,其态度已经很明显,那就是并不将他们当作一个整体的政治势力来接受。这样的安排也是在告诫他们,不要妄想在行台或者在地方经营起一股相对独立的势力。

    当然无论真实的意思如何,表达上肯定要更加委婉一些。听到刘群的笑侃,温放之也笑了起来:“我之所以进言行台如此安排几位亲长,也是考量诸多。几位长辈多年流落辽荒,难得常享安乐,如今中国大势将定,若仍偏处辽荒,也是人间悲事。但若就此无顾四边余患,只凭家门旧荫,也难长享福禄眷顾……”

    彼此熟悉起来,温放之讲的这些也确是肺腑之言,真想凭着自己的努力为这几位长辈争取一个相对美满的归宿,这也是他父亲临死之际仍然抱憾于怀的遗愿。

    刘群他们几人常年来相依为命,凑成一团,如今却要将他们拆分开,看起来是有一些不近人情,但事实上他们这些刘琨的残部们即便还凑在一起,其实也没有什么更大意义。

    不要说大将军允不允许他们如此抱团成派,他们这些人凑起来本身就是引人瞩目,旧年尚可凭着刘琨的余泽得于保命,可是之后在整个行台体系中,只会让他们显得格格不入,不能紧跟上时势的发展。

    至于刘琨的余泽,说起来是那么一回事,但真要掰哧清楚的话,其实也并不足包庇他们安享晚年。别的都不说,最起码在行台方面所承认的旧年功业,温放之的父亲温峤大概都要胜出刘琨许多,更不要说北伐这么多年涌现出来的贤臣良将。

    对于刘群的能力,温放之是比较认可。无论是早前帮助他向辽西渗透,又或者之后辽边这几次大的变故,温放之就算有什么想法,具体的执行中,也是依赖刘群良多。

    所以他觉得在有了行台如此强力的后盾之后,再结合刘群本身所具有的各种禀赋,加上自己的辅助,于幽燕之间得创功事并非难事。

    至于崔悦、卢谌,温放之虽然没有直接点明,但其实内心里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实务上的才干,将他们强留在辽边,实际的事务上不会提供太大帮助,反而让他们白担一份风险。

    相反的,他们若能进入行台,单凭其旧年的资历与誉望,也足够成为一个旗帜人物。毕竟最近这几年,无论是洛阳的行台还是江东建康的台城,中兴旧人泰半凋零。

    这些人虽然在实际的事务上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和权柄,但对于维持局面,稳定人心上还有有些帮助的,想必大将军也比较乐于接纳他们。

    当然,这其中太细微的考虑,温放之也没有必要仔细说明。崔悦他们立足乱世年久,待到习惯行台风格之后,自然也能体会到他如此安排的苦心。

    崔卢两人捧着他们各自任命,心中其实是有几分不愿意接受。倒不是说他们还寄望能够在此境达成怎样局面,只是多年来相依为命,彼此之间情谊深厚,生死相约,不舍得刘群独留辽边。

    然而刘群却已经开口笑骂道:“老子确是不乏英才,难得小儿辈都能观见。你们两个老朽放心荣养天中,衣食丰足之后,可不要忘了是老子在边荒逐功,让你们能得优待。”

    “可、可是你……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卢谌脸上露出几丝为难并不舍。

    “这话讲得,似乎过往这些年全凭你们这些老家伙遮风挡雨。如今太真家门贤幼为我肱骨,少了你们这些老家伙的拖累,老子扬威幽燕已是指日可待!”

    刘群又哪里不清楚这两人心中所想,只是一脸洒脱说道:“老子当下仍是盛年壮力,勇逐边功、十年之后荣归天中,尚有大把荣华安乐可享。若是此际归返天中,难道也要如你们这些老朽掐指待死?”

    他这么说倒也全非安慰,辽边的寒苦生活让他相貌看起来有些苍老,但他如今仍是四十五六的年纪,若是寻常人自然可以算作步入老年了,但之后高居幽州刺史,处境大有改善,余生确是大有可为。

    “当然,几位亲长也不必即刻起行。目下辽边仍是乱象未定,待到此间局势稍归平稳,你们也可再携功报入走天中。”

    温放之也在另一侧说道:“行台素来不以冢中枯骨并旧年齿惠为美,无功而进,难免受人讥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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