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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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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周距离上白不过几十里路程,羯军多游骑,一旦真想攻打曲周城,半日可达。金玄恭城中守军不过千数,即便是加上跟随桓伊同来的援军,也远远不足两千人,且多为步卒,城池狭**仄,真有恶战发生,其实是守不住的。

    羯军所以留下曲周城不攻打,其实主要还是贪图这一路王师的后勤补给。只要有这一路驻军在曲周,王师就不得不源源不断的提供补给,这就给羯军劫掠提供了机会。

    此前将主胡润贪功冒进,夺取曲周之后却在羯军游骑的压制下后继乏力,曲周这一路王师便也陷入进退两难境地,就算明知道羯军打得什么主意,也不得不继续保持运输,竟有一种花钱买平安的羞耻感。

    金玄恭虽然新到未久,但讲起这些情况来也是羞愤不已。

    “羯军胁迫城内千数人命,迫得都督不得不一再投食。且一旦我军有后退迹象,羯军便汹涌而来,迫我归城。前任周幢主,就是在突围回撤途中力战而没……”

    王师大局上有优势,但却无助于扭转这具体战局上的劣势。兖州军早前机动力不足,就算大举来援也必是步卒,大概上白羯军也希望王师能够大举增援,而后以其游骑优势予以痛击。

    在这种情况下,胡润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而桓伊的到来,就是为了弥补王师当下的不从容。

    曲周左近不独充斥着羯国游骑斥候,还不乏乡野耳目,王师有什么大动作很难瞒得过去。如果不是担心威逼过甚会令王师干脆放弃曲周,只怕连一支辎重队伍也运输不过来。至于派出曲周驻军扫荡周边,必然又会遭到羯国游骑的狙杀。

    “羯军为保此境耳目清明,于乡户倒无过分滥杀。以乡义刺探周边,扫荡奸邪,虽是无奈,但也应该能够收效几分。”

    延平大营眼下军力得到补充,拥有最起码五千精骑的机动力量,其中三千余骑已经在逐步补充进曲周后方的一些营戍,开始酝酿反击。

    但眼下的情况是,由于初期备受压制,王师根本就不清楚上白羯军对广平渗透如何,兵力分布情况。特别是曲周这个前线城池,由于入境以来,王师便被苦苦压制在了城池中,可以说离开县城范围之后便是耳聋目盲。

    如果让羯军洞察到王师已经具备了反击的能力,那么曲周这一处诱饵存在意义也不大,羯军肯定会第一时间予以铲除。所以,哪怕为了自救,了解曲周周边敌情如何也是当务之急。

    不过,无论桓伊还是金玄恭,都是立志高远的年轻俊彦,他们自然不会满足于仅仅只是在稍后的反击中能够自保。曲周距离上白很近,若能反向渗透、直接了解上白这一羯军大本营的情况如何,那才不辜负这段时间在曲周所遭受的折磨苦闷。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打听清楚羯军获得情报的渠道便至关重要。虽然羯军自有耳目斥候,但想要滴水不漏的把控曲周四边,特别是掌握后勤运输路线,单凭斥候巡弋是很难做到的,除非羯军手笔大到上千骑铺设在曲周周边,所以乡野周边肯定有其耳目暗哨的存在。

    羯军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到曲周城外耀武扬威一番,既是为了打击王师驻军的士气,也为了瓦解乡民人心,给他们灌输南人寡弱、羯军强大的错误认识。

    眼下桓伊手中已经掌握一支乡义小队伍,为了鼓励他们外出探望周边乡事,桓伊也是无所不用其极,许以利好,加以威令。

    相对于戎装整齐的王师将士,这些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乡义之众要更具隐蔽性。即便羯军斥候发现了他们,也不会穷逐追杀。

    当然出城就有危险,不独有羯军斥候,还有凶恶盗匪并豺狼猛兽。桓伊也是很费了一番力气,才组织乡义出城巡察一遭,这一次出城三十多人,最终返回的却不足二十。

    乡义选拔,除了本身技力之外,还有就是门户老幼齐全,将他们私逃的可能降到最低。将近一半的损失,的确让人心疼不已,究竟私逃还是为猛兽或奸邪所害,也不能确定。

    为了维持乡义们的积极性,桓伊自然要改善这些乡义团练的种种待遇,不独饮食优待,凡是遗失野外者,不论是什么原因,其家人妻小俱都妥善安排。

    人命可贵但又不值钱,这些生于乱世的乡民对生活的期待则更小,眼见表率如此,更有人踊跃参与其中。

    如是一番自然也有收获,这些乡民本就是周边郊野汇集而来,对境域之内的熟悉程度远非强龙过境的王师将士能比。很快,曲周城外郊野几处生民据点位置都被摸查出来。

    桓伊组织摸查的同时,金玄恭也并没有闲坐,向运送给养的周边据点建议保持少输多送的频率,选择各个不同的方向进行运输,通过辎重遗失的次数来大体锁定羯军的耳目所出没的方向。

    如是经过十多天小心翼翼的试探,有了后勤队伍的配合,再加上曲周乡义的摸查,居然真的锁定了几个羯军放置于郊野的耳目所在。

1413 戴罪立功() 
夜里,结束一天忙碌的吏首潘甲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自家居舍。

    乡户资用匮乏,自然不会有灯油烛蜡的消耗,屋舍中漆黑一团,妇人听到院落中的声响,警惕的持杖立在门后,待听到熟悉的脚步并低呼声,这才松一口气,打开门闩将自家夫主迎入房中。

    “又是入夜不归,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摸到自家丈夫浑厚臂膀,妇人心里更觉踏实,又忍不住埋怨几声。

    “我若不在外奔走,你们老幼又哪能活得下去!”

    丈夫低笑于妇人怀内掏了两把,听到妇人隐含羞怯的喘息并低斥,满身的疲累也消去几分,待摸到妇人夹在腋下的木杖,他便又笑起来:“妇人总是心小,眼下城里昼夜都有巡丁,谁又敢不知死活的冒犯乡户,何况我家!”

    讲到这里,男人语调中不乏自豪,大丈夫不可无权,如今他掌管乡义团练近百壮卒,除了那位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县尉并彪悍异常的王师将卒之外,如今城内还真没有人敢冒犯他。

    说话间,他将一块熏肉塞给妇人,低声叮嘱一半煮食、一半妥善收起。妇人依言而行,抹黑入灶忙碌一番后便端回热腾腾肉羹,潘甲则寻来几个粗陋瓦罐,倒出约莫三分之一的肉羹,妇人见状后则有些心疼,嘟着嘴埋怨道:“那又不是血亲的家翁,何必要……”

    “住口!”

    潘甲听到这话顿时皱起眉来:“伯父户里三丁都亡,我就是他嫡亲的儿子,你这妇人再敢惜物不孝,多说是非,我便将你逐出户去!”

    妇人闻言,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什么。

    潘甲捧着热腾腾肉羹转入内舍,听到一个苍老的咳嗽声,抹黑上前将伏在草甸上老人扶起,低声道:“阿爷,进食了。”

    老人嘴里嘟噜着,饮了两口就摆手道:“饱了,饱了,留给小奴。”

    “家中饮食足够,我又受明公抬举,阿爷不要挂念太多。”

    潘甲不理老人的推辞,半瓦罐的肉羹灌了下去,这才拍拍老人瘦骨嶙峋的胸膛:“阿爷安心休息,明早我要早出值事,就不来问候。”

    返回前舍后,借着微弱月光,潘甲看到妇人仍在抹黑搓麻,上前拍拍她道:“去将小奴唤醒。”

    “他早便睡了……”

    “速去速去,吃过再睡。”

    潘甲坐回食案边上,又听妇人絮叨:“整日浪荡游戏,吃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你这妇人真是痴愚,生人哪能久壮不老,门户里没有丁壮指望,转年后还不知死在何处。”

    讲到这里他又记起一事:“我嘱你教授小奴识字,做得如何?这事千万不要懈怠,你家夫主如不是侥幸有这一点浅能,哪能受明公重用。桓尉可是说了,待到贼事悉定,县里还要兴学,我家小郎幼慧,若能学成些许,未来定能带契家门!”

    “贼事哪能那么容易安定?前日你整夜不归,城外那么骚乱,定又是胡卒来扰。那是吃人的虎狼,咱们小户寒丁何必去招惹。真要大祸临头,那位县尉明公未必能活,哪容长远的谋计……”

    妇人却是有些不乐观,但还是起身去唤自家小奴。

    “真是愚妇,羯主怎样凶残人物,还不是猪狗一般被王师驱逐逃走。城外那些恶卒,撑不了多久的……”

    潘甲捞起瓦罐中肉块丢入嘴里大嚼起来,眉目间却不乏喜色与期待,将睡眼惺忪的儿子揽入怀内,低笑道:“小奴多吃一些,待到县里兴学,阿爷便送你入学,往后也如那位桓尉一般,做个堂堂正正王臣,光耀家门!”

    第二天一早,潘甲离开家门前往县署待命,途中遇到那些共事的乡义,彼此热情打着招呼。县中入治未久,虽然生民饮食处境还没有大的改善,但有了他们这些乡勇昼夜巡察搜捕,已经没有强梁敢于横行,起码得了几分的踏实。

    县署中桓伊也早早便起身,待到潘甲入署便将他唤入进来,并没有安排新的任务,只是询问了一下日常琐事,过片刻后神色则变得庄重起来:“我这里是有一桩紧要事要吩咐潘君,只是这件事凶险颇多,一去未必能返。但若能做得成,我必保你一个显赫前程!”

    潘甲听到这话,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一时间不敢轻易答应。相事虽然不久,他对桓伊倒是比较信服,也眼见到那些失散乡勇家眷都被妥善供养,但毕竟日短,也是不敢尽信。

    桓伊也知并非所有人都有敢于捐躯的壮烈,一时间让人做出一个如此重要决定确是有些为难,稍作沉吟后他便又说道:“潘君入事多日,敌我形势想必也有了然。羯贼看似猖獗,其实难久,王师看似困顿于此,但后继屡有不绝。曲周此城,实非必守之地,羯贼几番骚扰但却不敢力取,足见其势外亢内虚。破贼在即,诸功待捡,但凡有任事求进,哪有全无凶险的安稳?”

    “入事曲周之前,我也曾是洛中繁华一闲人,家门不乏余荫,即便不赴险任事,余生安乐富足无患。但生此大进之世,区区胡伧尚可扬名南北,我堂堂华夏丈夫,又岂能作安于门户之内豚犬姿态?匹夫一身,能受者无非一刀。道左诸多枯骨,生前未必有害于人,所憾者无非不能死得其所。生死大事,各有轻重,我不愿死于安乐,惟求托命于大事,胡贼虽是凶残,但我若能侥幸不死,则大功加身、誉满人间……”

    潘甲听到这里,神态已有几分意动,他虽然不是什么才力通达的野贤,但也见多生死之事,心中自然也有随时横死的觉悟,但诚如桓伊所言,匹夫一命也有轻重的区别,若真能有大愿可以博取,一命又有何惜。

    别的不说,最起码他们这些团练乡勇们的性命已经较之寻常乡人要珍贵了许多,最起码这段时间所见,那些不幸亡失于外的乡勇们各自家眷是受到了供养。若是换了以往,死便死了,谁又会管他们家眷如何。

    “我并非惜命,只恐才力浅薄,不能胜任明公托付……”

    半晌后,潘甲才沉声说道。

    桓伊见潘甲已经有些意动,便又说道:“我既然选择潘君去做此事,便是因你有成事可能。若是全无可能的勉强,那是为我自己积攒罪孽。况且目下的我也是命若浮萍,唯寄事成,才能转安。”

    潘甲有没有成事的可能,桓伊也不能确定。其实关于是否外遣潘甲,金玄恭与桓伊本来就有分歧。

    金玄恭认为,既然已经清楚羯军在曲周四边分布耳目所在,可以趁其不防直接出兵擒捉,能够审问出多少敌军军情便是多少。对于潘甲这样的乡士,无论能力还是忠诚,都不可太过信任,轻易派遣其人外出,很大可能是非但不能查知敌情多少,反而有可能泄露己方的情报。

    对于金玄恭的看法,桓伊并不是不认可。但金玄恭是属于王师兵长,而桓伊却是曲周县署官员,双方所处位置的不同,便决定了桓伊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不能只着眼于当下的军事,还必须要考虑到曲周战后的治理。

    按照行台章制标准,眼下的曲周根本就不具备设县的条件。抛开别的都不说,单单在籍人丁这一项便远远达不到要求。而人丁并不是凭空生出的,桓伊除了要襄助王事当下军事之外,还必须要考虑到战后此境生民招抚。

    当然除了这一点之外,一旦曲周战事结束,王事肯定需要继续大举北进,桓伊也必须要有值得信任的臂助人力才能更加从容处理县务。

    也正是基于这种种考虑,桓伊才决定承担一定的风险,给予潘甲一个机会与考验。如果此人今次能够成事,抛开当中收获不谈,最起码可以保证这个人是可信的,能以大事相托。

    若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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