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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羯军已经完全的崩乱,更没有什么能够话事之人冲出混战范围来商讨投降事宜。
眼见这一幕,沈云也明知的没有贸然干涉其中,实在是他也不确定这些羯军们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下令奋武骑众向此集结,而后快速铺开将整个战场都给包围起来,一旦发现有大规模的羯军部伍脱离战斗,便以游卒攒射逼退。
如是一场混战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因为那些参与混战的羯卒们力竭而暂时告一段落,而此时在单于台与建德宫这一片狭长的区域之间,死亡的羯卒早已尸首横陈,积血没足!就连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羯卒们,此刻也都精疲力尽,一个个瘫卧于这一片血色土地上。
这时候,沈云才下令奋武将士随其靠近战场,沿战场外围将那些羯国幸存卒众勒令缴械之后驱赶到外围平地,并上前询问羯卒何以爆发如此惨烈的内讧。
奋武将士们尚在分头询问那些羯国卒众,沈云则策马行至战场最前,单单眼前尸体堆积如山的惨状倒不足以令他动容,但战斗却是爆发在羯卒们彼此之间,便实在令人费解。
正在这时候,突然俘虏之中响起一个惶恐之声,一名浑身是血的羯卒手提着一个血肉模糊的首级大吼道:“是张将军、张贺度……张贺度被我杀了!”
奋武将士们闻言后,周遭数人顿时策马上前将此人团团围住,用长槊挑起那羯卒手中的头颅,继而向左近羯卒们求证,果然正是羯将张贺度的首级。
之后这名羯卒便被引到将主沈云马前,那名羯卒此刻已是惊喜交加,激动到脸色扭曲,无论如何斥问,只是咬定乃是他杀了张贺度,其实刚才那场混战中袍泽俱成仇寇,场面已是混乱到了极点,那名羯卒也不知张贺度的头颅怎么就落在他手中,但却并不妨碍他咬紧牙关的领功。
沈云见状后便忍不住笑起来,他倒并不关心张贺度究竟死在何人手中,抽刀将那羯卒乱发削去之后,待见乃是一个浓眉大眼、甚至还有几分憨厚的晋人面孔,便以马鞭轻点笑道:“便将此功寄他。”
待战场外围稍作打扫后,同往单于台的道路也被清理出来,沈云在兵众们簇拥下策马行入,很快便见到了一个故人,即就是去年被他于襄国掳走又被放回的羯国皇子石琨。
不过眼下的石琨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周身被血浆浇灌涂抹,腹部更是高胀如鼓。按照入内清理战场的奋武士卒禀告,这个石琨此前躺在宫室中,身上堆叠了十数具羯卒尸首,而其死因则是被那些羯卒尸首喷涌的血水灌入喉中,生生胀死!
死人已经难言,不独石琨,就连原本留守单于台那数百名麻秋的心腹卒众多数也都身死,其中还不乏人临死仍然死死抱着此前由皇子石琨手中敲诈来的财货器物。
因是沈云也很难知晓,羯国这些守军所以落得如此下场,最起始的一个原因还是他对这个羯国皇子的恫吓令其吓破了胆,之后引发一系列的变故。
但实际上,沈云许多时候说话都不怎么过脑子,更是早将石琨这个羯国的皇子忘在了脑后,兼且石琨死状已是面目全非,若非那些幸存俘虏辨认,他甚至没有认出来这具少年尸体与他还存几分渊源。
对于石琨的死,沈云倒没有多少感触,抛开其人罪过如何,单单出身便决定了罪无可恕,该死就在于投胎不带眼睛,不过在看到这具尸体的古怪死法后,沈云一时间倒是偶发好奇,抬头遥遥望向羯国信都方向:“不知石季龙应是何等死状?真是迫不及待想要一睹。”
1435 将死余恨()
麻秋再次恢复神智的时候,已经身在由襄国逃往信都的路途上,只觉得头疼欲裂,脑海中思绪只是不流畅的片段画面碎片。经由随行士卒讲述,他才知道了后续事态的发展。
他气急昏厥之后,其军也被拦腰斩断,其中一部分被强阻在大阵之外,而陷入大阵中的这一部分自然遭到晋军疯狂的杀戮,溃不成军。
原本按照这样的态势发展,陷入大阵中的麻秋并其部伍应是绝难幸免,但在关键时刻还是有变数发生,那就是一部分城北守军突然出现在战场侧翼,这牵制了一部分晋军拦截之师的卒力,这才让阵外的羯军骑兵冲破阻挠,又向阵内稍作增援。
而此时大阵中也已经一团混战,趁着战场上这一点变故,麻秋身边的亲兵们护持着他冲出了大阵。
不过,麻秋的这一点小幸运却是襄国羯军整体之大不幸,突然出现的这些羯卒却非援军参战,而是准备向晋军投降。
确定这一股卒力不成威胁后,晋军再次发起了猛烈的包抄围堵,令得麻秋的亲兵们拱卫将主归城整军的打算落空,不得不逃离战场开始逃亡。大概晋军也不能确定麻秋的具体位置,之后虽然扩大了追剿范围,但还是让护从麻秋的这一路人马走脱。
麻秋默然倾听,过了好久,才渐渐开始接受襄国战况已是大败亏输的结局。眼下的他尚不知城北张贺度并武安王石琨准确情况,但既然城北军众出现于城南战场且主动向晋军投降,也可以想见局势已经恶劣到了哪一步。
因为逃亡过于仓促,如今还拱从在麻秋身畔的军众只余数百之众,且人人状态都算不上好。将主苏醒过来,这些军众们也总算是有了主心骨,眼见麻秋状态仍然不算太好,且后方也并无晋军追兵踪迹出现,他们便于左近选择一处荒僻林野稍作休整。
脱离战场时,他们刚刚从晋军大阵中冲杀出来,给养自然无存,只能宰杀受伤的两匹战马,又因为担心野外生火会暴露自身的行踪,于是便只能生啖战马血肉,聊作果腹。
麻秋此刻仍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对于将士奉上的马血、马肉俱都推开不食,只是望着荒僻郊野怔怔出神。
仅仅只过了两天时间,襄国多达数万卒众,竟然败得如此惨烈,若非侥幸,只怕他与身边这仅剩的数百卒众都要不存!
这一败,不独打散了麻秋作为羯国重将的所有志气,甚至连他作为一个人生存下去的勇气都变得微弱至极。
特别重骑冲杀将近谢艾所在,眼见成功在即却人马颓然摔倒、任人宰割的画面,更让麻秋骨髓中都泛起寒意。
“谢艾果真绝世之才,可笑麻秋愚不自知,妄起争胜之念,害人害己,累军累国。此等愚蠢之人,已是人间笑柄,还有什么面目苟活世中!”
枯坐良久,麻秋蓦地站起,望向襄国所在方向,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浓郁至极的衰败气息,喟叹几声之后,突然抽出腰际佩刀,直向喉间抹去。
“将军不可!”
早有士卒发现麻秋状态不妙,视线须臾不离,眼见其人萌生死志、拔刀自刎,已是奋然跃起,扑上前来夺下麻秋手中战刀。
麻秋被扑倒在地,仍是一副全无生机的木然表情,他涩声叹息道:“尔等又是何苦?一败再败,大罪之身已是情理难容。你们都是人间难得英壮,不幸追从我这庸劣可耻之人,我不能回报尔等官爵富贵,唯此一条性命赠予尔等,你们载我尸身回返投晋,活命不难”
“将军”
听到麻秋这么说,周遭那些将士们亦都眼泛泪光,不乏人哽咽流涕,更有人上前膝行扶起麻秋,低吼道:“襄国此败,本非将军之罪!将军不愿犯险轻击,却受狗贼张贺度迫害晋军得于神鬼助力,本就不是凡人能胜”
“神鬼助力嘿、天命在谁,从来都是刀兵决之”
麻秋双手都被近畔搀扶兵众死死按住,稍作挣扎后便又泄力,待听到将士啜泣之声更是悲不自胜,嚎啕大哭:“数万将士、数万人命,我怎能、我”
“请将军爱惜此身,我等痴忠卒众还要依附将军才能得活!襄国此败太玄深,晋军若再如此施为,国中全无防备,更无能当之军”
一群人或悲哭、或哀叹,实在是这一战败得太令人猝不及防,别的都不说,就算最终仍是要败,但襄国守军尚有数万之众,即便是扣除了城北张贺度的兵力,单凭麻秋麾下那两万余名骑兵卒力,也不该败得如此全无招架之力。
但无论如何,败了就是败了,即便是再作懊恼、追悔又或其他,也已经于事无补。麻秋虽然最初无法接受这一结果以至于萌生死志,但在经过一番发泄后,情绪也渐渐归于平稳,既然侥幸不死,便还要想前往。
他们在野中停留一夜,麻秋心中也渐渐有了主见,目下天寒地冻,再流窜于郊野即便不被晋军追杀赶上,单单酷寒的天气便足以杀人。
只是就这样前往信都也是不妥,虽然他们在晋军大阵中的确是败在一股不可知玄力之下,但这一份情报却不足以成为脱罪的理由。所以在稍作休养士力后,麻秋又派出十几人往来路打探,希望能够招引一部分襄国逃卒并掌握更准确的情报。
可是他们在左近流连两天,收获却几乎没有,唯一确定的一件事便是晋军的确已经成功入驻襄国,至于石琨并张贺度究竟境遇如何,却不清楚。至于招引的溃卒则更是少之又少,甚至连郊野中的流人都不多见。
眼见再停留于此将会更加危险,甚至单纯的杀马充饥都将要不足维持他们前往信都,于是麻秋只能率领这几百卒众匆匆往信都而去。
尽管明知道就算返回信都,主上肯定也不会轻饶过他,但现在他已经没有了别的去处,最起码先一步返回信都,还可以将战败的罪过往张贺度身上转移一些。事实上也的确是,若非张贺度鼓噪逼迫麻秋出战,就算襄国局势仍然艰难,不至于败坏到这步田地!
似乎上天都觉得麻秋等人能够活下来并不应该,途中大雪纷飞,昼夜不停,使得赶路更加辛苦。
麻秋一行人状态本就不佳,更乏物用随身,风雪之中不断有人倒毙于道途上,幸在行至半途又遇上了一路赶往襄国的信都使者,只是这时候麻秋身边仍然存活的卒众已经不足百人。
信都的使者前往襄国是为了传达羯主石虎的最新命令,为了稳定国中局势并人心,羯主石虎打算在新年之际于信都这座新的都城举办盛大庆典,并大肆分封酬赏众将,麻秋作为襄国守将同时也是石虎心腹,自然也在此列,石虎打算加封其人为县公,而这一行人便携带着有关诏书并符令。
除此之外,石虎还严令麻秋一定要稳住襄国的形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最起码要守住襄国这座城池,将晋军北伐中路军阻在襄国附近。
因为在经过一年的经营并梳理后,信都的局势已经初步稳定下来,石虎打算在新年庆典之后,趁着这一股上下振奋的士气,亲自率领信都大军南下进攻驻守于清河郡东武城的晋国东路大军。
这一次反击也算是蓄势良久,被石虎视作回挽国运的关键一战,对此寄予厚望,自然不容有失,尤其不能让晋军其他方面的北伐部伍参与到这一场战事中来。
可是使者行至半途便遇上了自襄国逃出的麻秋,自然没有再往襄国去的理由。特别襄国的失守并守军近乎全军覆灭变数,更是大悖于石虎的谋划,使者一行自然不敢怠慢,先派人马归国急报,后路则监押着麻秋徐徐而行。
如是又行七八日,途中风雪断断续续,不过随着越来越靠近信都,沿途也不乏羯国所布置的戍堡营垒,倒是不愁补给。
这一日,众人抵达一处距离信都已经不远的营盘,抖落身上积雪便各自入营歇息。
麻秋并其部伍被安排在一处单独的营帐中,原本依照他的身份,可得更多优待,但是在由使者口中得知主上打算后,麻秋也自知他已是罪大难赎,哪怕主上还没有宣布对他的惩罚,但也已经不敢再作乐观之想,只希望归国之后能够在主上面前详细汇报襄国此战细节种种,也向主上乞求看在他多年忠义效死、至死不悔的份上,能够为他家留下一丝血脉。
夜中时分,营盘外风雪中突然响起一连串轻微异响,响声虽然不算太大,但是麻秋作为身经百战的宿将,很快便察觉到不妥,忙不迭翻身而起,披衣出营。
这座营盘本就不大,驻守有四五百名卒众,天上仍然飘舞着零星的雪花,寒风仍然凛冽不减,甚至就连一些巡卒都早早推进营帐中,偎在火塘旁取暖。麻秋一连吼叫许多声,才有人探出头来匆匆上前听命。
麻秋还待要吩咐营中派出斥候巡望周边,可是风雪中骚乱声越来越大,同时被积雪映衬发白的夜色中涌出许多的兵众。
营地虽然被悄无声息的接近,不过营中守卒也并不慌乱,毕竟这里距离信都只在十数里,能够出现于此的大队人马只能是来自信都的军众。因是那营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