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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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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现在他却并不急于表态,驸马拿女史立威,这是在无视皇后的威严。等到皇后不满发声,他再站出来,自可轻松收回府内事权。

    沈哲子并不费心猜度那位家相作何想,继而又问向任球:“先前有劳家令之事,可有了结果?”

    任球躬身道:“两位女史,其苏女史乃是皇后母家所配,许于家人,有二子一女如今亦在庾府任事。周女史夫家河东徐氏,其夫已亡,一子徐良如今为少府曹掾。”

    时下立鼎未久,苑宫人虽有普选民女,但也不乏各家所进。尤其女史这样各宫有执事的女官,若有关系门路,可以免于宫籍之外,不禁婚配,甚至每月都有假期归家与家人团聚,与外廷没有太大区别。

    沈哲子闻言后便点点头,说道:“有过当罚,尽职则赏。两位女史既已受过,也应受赏。苏女史既然出宫居府,我当助其阖家团聚。我修一封,明日后家令持往庾府,请庾府将人送至此处任事听用。”

    “至于周女史,其子既然已经任事,那也好办。稍后请其过府一叙,其母尽忠职守,可知其子亦非庸人,岂可长为鞭下吏。我当为其谋任一地,我乡土吴兴便是善处,民风淳朴,可任一县。”

    刁远听到这里,额头已经隐有冷汗沁出。他本以为这少年只是任性,没想到思虑却是周详。有过当罚,尽责则赏?这算是什么赏?这是把人一家都捏于指掌之

    说完这些后,沈哲子才又望向刁远,笑语道:“我今日入府,见府内事务虽是繁多,但却条例有序,不见杂乱。可知家相亦是尽责之人,实在是……”

    “分内而已,实在不当郎主厚赞”

    刁远连忙表态道,他真怕这少年兴之所至,再给自己来一赏,那真是消受不起。

    “我今日算是越俎代庖了,只因一时激愤难耐,还望家相不要介意。日后府内诸多事务,我与公主都是年浅难当,还要仰仗家相善处内外。”

    说完后,沈哲子便站起身来:“夜已经深了,我也不打扰两位。事情这么定了,若再有疑难,可以直接道我。”

    他是真的累得不轻,强打起精神来处理完这件事。区区两名浅见妇人倒不值得他如此郑重以对,问题是这两人有直接向皇后进言的机会,皇后的态度则又影响到他的家庭和睦,因而一切潜在隐患都要扼杀在萌芽。

    以往沈哲子觉得家奴居然能够凌驾在主人头顶,驸马要与公主同房甚至还要贿赂家奴,简直是不可思议。可是当他成为帝婿后,对这现象却有了一些感受。

    皇女出宫后,不得诏命也不得随便进宫入苑,亲情自然渐渐淡薄下来。宫若要了解公主府内情况,自然要直接询问陪嫁的宫人。这些宫人得以进言,便有了搬弄是非的机会,甚至出于私欲而离间母女感情都不出。

    更恶劣的甚至有公主乳母收一家贿赂,率进谗言竟然使得宫下诏杀掉驸马,继而再使公主配于别家。

    很显然皇后这脾性跟慈母搭不边,之所以有公主所言那种情感流露,也不过一时伤感而已。随着公主离宫日久渐渐习惯下来,彼此感情肯定更加疏离。沈哲子也并不怎么热心帮助母女修复关系,只是不想皇后再借宫人对公主施加什么影响,坏其心情。也不许这些人因私利而搬弄是非,增添什么不必要的烦恼。

    第二天一早,沈哲子又是黎明起身,这几天他都难得清闲。较让他郁闷的是,在归乡大礼之前,每天清早他都要去礼拜公主。

    当沈哲子走进房间时,公主已经起床,临窗而坐,正有宫人为其整理发髻佩饰。今天这小女郎倒不必再化浓得夸张的妆,素面朝天坐在那里,似乎有些起床气,秀眉微蹙,虽无风情,亦足娇憨。

    看到沈哲子进房来,兴男公主眼流露出一丝茫然,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已为人妇,羞怯之余,亦有几分伤感。她转过身来有些怅然的望着沈哲子说道:“沈哲子,是不是从今往后我都再难见父皇、母后和阿琉他们?”

    室内人也不多,沈哲子索性省了礼拜环节,他坐在公主下首,笑语道:“公主虽然离宫,但等我们去吴兴我家行过大礼后,陛下若想念公主,还会时常召公主进宫相见。”

    “父皇他……”

    公主话语一顿,神色间却颇忧愁:“我们要去吴兴了吗?可是吴兴在哪里我都不知道……”

    “吴兴距离建康也不远,舟船往来旬日可抵。”

    沈哲子也不急着离开,便坐在这里安慰一下这小女郎:“吴兴风物,跟建康又有不同,虽然不及都繁华,但却水清山秀,景色怡人。我们在乡,都不必乘车,出门即是登船,夏日里船行在荷田,荷叶偶有鱼虾跃在面,触手即能摘到荷叶莲蓬……”

    “你又骗人出门登船,你们不怕落雨吗?雨水一多,河水涨,要把庭院都给淹了”

    “那也不必担心,若真水淹了庭院,我们乘着竹筏四方漂流,夜里也睡在竹筏,清凉宜人。渴了用荷叶掬水,饿了在水采菱……”

    “你们真可怜,一口热汤都喝不到……可是、可是别人说我夜里总说梦话,会不会有鱼虾跳进我嘴里?”

    公主先感慨一声,旋即又有些担忧道。

    沈哲子听到这话,便是哈哈一笑。公主亦笑起来:“我早知你在骗我,若真像你说那样,你早被水冲进海里喂了大鳌”

    又跟公主闲扯片刻,沈哲子才离开这里。昨夜府宴会一直进行到下半夜,许多宾客醉了后宿在府内。家相刁远正在指挥仆人们收拾残局,家院大了收拾也麻烦,近百仆人从早间忙碌到晌午,才堪堪收拾好了。

    看到沈哲子行来,刁远神态便有几分拘谨,对于这位人小谋深的郎主,他确是在心里感到发憷,不敢等闲视之。

    沈哲子请刁远、任球等人进了房,开始安排今天的诸多人情事务。今次沈家能够顺利迎亲,多赖都各家帮忙,这种人情债虽然也是有来有往,但该有的表示则不能少。

    大体的答谢名录早已经整理好,沈哲子览过一遍后酌情增删,然后分派人往各家府赠礼。他离都也在这几天,这些事情需要尽快处理。还有昨日出入的账目,因为沈家这方面的人才不少,如今已经整理出一个细则。各家礼货折钱再对近来为了大婚的诸多开支,亏空只在百十万钱之间,倒也在接受范围之内。

    到了午后,庾条亲自来到沈家,随行的还有那位苏女史的一子一女。这让刁远看向沈哲子的眼神更增敬畏,他本以为沈哲子虽然定计,但庾家乃皇后母家,也少不了还有波折,但没想到沈家与庾氏关系竟然如此亲厚,一封手便即刻将人送来。

    沈哲子将庾条迎入室,笑道:“今次之事,多赖庾君相助,如此小事,也劳庾君再来一次,实在感激。”

    “说这些做甚么我与哲子郎君,哪用这些虚礼。”

    庾条笑着入座,如今彼此也算亲戚,他还是沈哲子的长辈,看这少年便更满意:“大兄语我,离都之期应在七日后。我知府仍有诸多事务,若有分身不暇,哲子千万不要客气。”

    “诸事自有旁人打理,哪敢再有劳庾君。”

    彼此客套一番后,沈哲子便直接谈起了隐爵之事,早在多日前,他家会计团队已经到了晋陵,接手诸多账目与财货,已经渐渐梳理出一个结果。

    讲起此事,庾条更加振奋,笑语道:“两月之期,诸位资友已经尽知。这两月来入资者陡增,已经不独限于京口、晋陵,都亦有许多人家想要加入。”

    沈哲子闻言后亦是一笑,侨人圈子本狭小封闭,但凡能闻此事的人也多数听闻,限定一个日期后,有心加入者也都不再观望,自然会蜂拥而入。这么多人加入进来,他也并不担心被人争夺控制权。若没有一个稳定的供货渠道提供返利,这隐爵系统是个火药桶,焚人焚己。

    吴会是江东最大的物产地,能够在吴调集大量物资北,除沈家之外不作第二人想。只要把持住了这一点,日后算朝廷要招安这个团体,也不能撇下自家。

    眼下离都在即,沈哲子也没有太多精力兼顾于此,与庾条简单概述一番,约定同往吴兴去考察一番供货地。

    又经过几天足不沾地的忙碌,苑诏旨终于发下,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离开建康,往吴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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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7 醋娘子() 
0197 醋娘子

    午后时分,暖风熏人,吹得人头脑昏沉,恹恹欲睡。……

    宋姬独坐于窗前,臻首低垂,露出衣领下白皙如玉的一段后颈,昨夜子时到现在,她都不曾合眼,这会儿便提不起精神,打起了瞌睡。半睡半醒间,她似是听到人语声,身躯激灵一颤,整个人清醒过来,侧过首去,便看到皇帝半躺在胡床,两眼正望着自己。

    “陛下何时醒来?妾竟不觉,实在当责。”

    宋姬俏脸微红,连忙站起身来,背过身去抬起手来拍拍脸颊,让自己更清醒几分,然后才弯腰端起案清水,行往皇帝面前。

    “朕不渴。”

    皇帝抬起手来摆了摆,示意宋姬放下瓷杯,坐到自己面前来:“你过来跟朕闲聊几句吧。”

    宋姬依言而行,一如既往的温婉恭谨,等待皇帝开口。

    “现在几时了?”

    皇帝有些困难的转了转脖子,望向窗外天色。

    “刚刚过了未时。”

    “已经未时了……”

    皇帝听到答案,便又躺了下来,两眼望着殿顶梁,苍白脸神态忽而伤感、忽而喜悦:“这个时辰,兴男应该已经离都了吧?这个小女郎,生性好动,最喜新,能去往吴兴水乡秀美之地,应该也是喜悦更多……”

    宋姬心内一叹,口说道:“公主仪驾,午时已发,取道义兴,七月可抵吴兴。”

    “陆路好,虽有颠簸,却无风浪。这女郎不曾乘过舟船,未必受得住江波荡漾。”

    皇帝笑了笑,继而视线望向宋姬,轻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能近侍陛下,是妾的荣幸,亦是本分。”

    宋姬俯身为皇帝垫一层丝絮,动作轻柔小心。

    “你是造物钟爱清丽之人,可惜朕难欣赏你的清妙,只作劳碌役使,也是唐突了佳人。朕曾许诺你,朕会放你出宫另择良人。现在时机已经到了,宋姬,不知你想去谁家?”

    皇帝低头看这大半年来起居侍奉自己的温婉佳人,眼也流露出一丝怜意。人非草木岂能无情,若非宋姬过去这些时间照顾得宜,他未必能熬到如今,完成心夙愿。因而对这佳人也是颇有感激,想要报答一番。

    宋姬听到这话,双肩却是颤了颤。过去这些日子于她而言简直是折磨,不只是身体的劳累,更有对前途的绝望。随侍皇帝良久,许多不该知道的秘辛也都目睹,她心内更是悲观,已经不敢再望前途。但没想到,原本以为皇帝只是安抚她的话语,如今又再旧事重提。

    但她也清楚,皇帝的情况她最深知,说是命悬一线也不为过,眼下要安排她离宫,那是已经放弃了对生的挣扎。原本于她而言一桩可称惊喜的安排,现在她却不忍心答应下来,眼泛泪光垂首道:“妾并无此念,惟愿长侍陛下。”

    “走罢,该走须走,若眼下不走,以后未必能轻松离开。你走了,朕于世道便再无亏欠,再无遗憾。”

    皇帝叹息一声,继而脸又流露出威严之色:“朕也该走了,离开这里,去朕该去的地方。天子居,岂可久居侧堂”

    ——————

    护送公主离都的仪驾队伍堪称庞大,除了沈家本有的千余人外,尚有两千宿卫禁军。旌旗招展,威仪十足。

    除了这些随员之外,尚有太常华恒以下等数十名台城礼官,他们要一直跟随到武康沈家,在那里主持公主与沈哲子的大婚。

    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若走水路还好,但诸多权衡后,最终还是选择了陆路。毕竟大江不靖,时有羯胡或乱民木漂江作乱,京口晋陵流民众多,陆路虽然辛苦一些,但毕竟安全。但沿途的补给却是很困难,虽然台下诏沿途地方官署筹措给养,安排仪驾行止。但各地方情况不同,也难尽数妥帖。

    这时候体现出沈家作为江东豪族的力量,从离开丹阳开始,沈哲子便派人先行一步,通报沿途各家,希望能予以方便。一路下来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波折,各家虽然交情亲疏不同,但也都给沈家面子,有人出人,有粮出粮,有地方的出地方,满足了庞大仪驾所需。

    哪怕在沈家世仇周氏所在的义兴郡,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周氏显宗一脉虽然被杀尽,但剩余的族人在义兴同样是首屈一指的豪族。当年沈哲子第一次往建康去,因周家举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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