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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哲子闻言后大汗,这女郎虽是宜喜宜嗔,但这嗔喜之间转变太快,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见沈哲子一脸错愕状,兴男公主得意的笑了笑,站起身来得胜一般转向船舱另一方,趴在船舷围栏以手托腮,望向岸边那大片的禾田,眉飞色舞,不时轻笑,嘴里哼着俚曲歌谣。
待视线瞥见角落里垂首抿嘴低笑的侍女云脂,公主脸颊便微微泛红,只是一转念,得意的扬起了白嫩的下巴,显得高傲无。
舟船便捷,过了午后便转入前溪,只是再往前行却遇到了障碍。因为这河流两侧满是行人,男女老少皆有,沿着河边列队而站,将河沿堵得水泄不通,亦令护驾的宿卫禁军寸步难行。
当沈哲子所乘坐的游舫出现在视野时,河沿的民众们便爆发一阵阵的欢呼声,那声浪令江水都波荡不已。更有诸多民众将手新采的鲜花抛入河,霎时间,整条前溪便飘满了五彩鲜花:“沈郎娶妻,乡人同贺娘子多福,清水流香”
虽然在长城县已经见到一波大场面,但此时看到自己桑梓乡人摆出这样的迎接阵势,沈哲子也是颇受感动。过往这数年经营乡土,他有信心乡人们是由衷为他高兴赶来祝贺。夹道相迎,十里流花,那些花朵在河流载沉载浮,将一条大河妆点的五彩斑斓,仿佛舟行于梦幻水乡,美不胜收
沈哲子站在船首对乡人们招手,继而又爆发出一阵阵的喝彩声,身穿簇新衣衫的孩童们沿河奔跑,欢笑声最是清澈响亮。
沈哲子站在那里对兴男公主连连招手,公主神态有些忸怩,有些不自然的行到沈哲子旁边,语带忿忿道:“你的乡人们真是有闲,他们都不要耕田做活吗?这么多人沿河观望,让人不自在”
“公主既然入我家门,这些都是寻常应受之礼。以后这些不独是我的乡人,也是公主你的乡人,他们最是和善可亲,也是由衷为我高兴。”
沈哲子笑语道,乡人们的热烈气氛,让他在公主面前自豪感爆棚。这些乡人们欢呼虽然杂乱,没有都礼节那么庄严肃穆,但却极具感染力,让人身处其间,流连忘返。
当习惯了这夹道欢迎的气氛,公主脸也渐渐流露出笑意,甚至不时还指着岸失足跌倒的孩童大笑。过了片刻,她神情隐有古怪,直勾勾望着沈哲子,嘴角噙着笑意:“你现在是懂了吗?”
“懂了什么?”
沈哲子不解道。
公主指着岸那些欢呼的乡人们笑道:“他们那些乡谣俚曲,都是唱来骗你的若是家家都有白馥娘子待着嫁你,现在哪会这么高兴哈哈,都是骗你的”
“是是,若不是公主妙语点醒,我到现在都还懵然。”
沈哲子当然不会糊涂到这件事跟公主争辩对错,他视线一转,指着前方弯流处岸那连片的庄园,对公主说道:“公主快看,那里便是我的家龙溪庄,待行过大礼后,便也是公主的家。等到诸事忙完,我陪着公主在乡间游览一番,让公主饱览我乡诸多妙趣”
兴男公主听到这话,便翘首望向沈家那耸立在平地状似山丘、极为醒目的龙溪庄,小脸渐渐流露出一丝忐忑,拉着沈哲子衣角低语道:“沈哲子,到了你家,我要该怎么跟你父母说话?”
“公主不必忧虑,我父母都是和蔼的人,对公主自然也是敬重。以后要朝夕相处,礼数或是难免有缺,但对公主都是钟爱有加。”
沈哲子笑语安慰心情忐忑的小女郎:“我家里也有一个小兄弟,年纪要太子小一些,但也是蹒跚学步,让人喜爱。”
听到沈哲子这么说,公主却仍难放松心情。随着游舫渐进码头,已经可以看到龙溪庄外摆起的接驾布置,那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让她更有目眩紧张之感,手心里都沁出汗水来,继而又嗔望向沈哲子:“你家人也太多了”
沈哲子闻言后大笑,他家江东豪宗之首,本家这些族人已是兴旺,如此大事自然尽数归乡。再加诸多故旧亲友,确实可用人山人海来形容。这场面远非都可,连自己看到那从码头蔓延到庄那数量庞大的人群,都隐隐感到头皮发麻,更不要说公主这个十岁的小女郎,心内会有羞怯,也是情理之。
在船首又站了片刻,岸边那山呼海啸的人语声越来越近,公主脸色隐隐泛白,不再站在船首,转身冲进了舱室。
沈哲子见状也不阻止,他已经看到站在人群的老爹正遥望自己咧嘴大笑,神态间充满喜悦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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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2 百戏园()
0202 百戏园
自从得知儿子成功得选帝婿,这段时间来,沈充便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他本来也是一个方正肃穆、不苟言笑之人,可是在儿子面前,却绝少机会能扮演一个严父形象。这个儿子优秀得超出他的想象,在其面前,沈充非但没有多少训斥教导的机会,反而经常有种年岁痴长、虚度时光的感慨。
他最欣喜的还非自家能够得幸帝宗,门第跃升,最让他感到欣慰自豪的,是儿子在这争选帝婿的过程所显露出来的禀赋和能力。坐言起行,不畏险阻,正相合,行而必果
立足于当下这个世道,局势板荡倾覆也只在朝夕之间。无论高门,还是卑流,纵有一时得意,谁也不敢保证一生都无灾祸。一旦厄难临头,门第、声望俱不足为凭,最终能够依靠的,还是各人的眼光格局及手段能力。
人一生最得意之事是什么?通过自己的努力开创一番功勋伟业,并且后继有人,能够将自己这一生奋斗的成绩传承下去,发扬光大在这一点,沈充已经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因而他开怀大笑,眼前身后,再无疑难
以往有人在他面前夸赞沈哲子,沈充尚要谦恭几句,但近来他却理所当然受之泰然,兴之所至甚至还要附和几句。
当游舫缓缓停靠在码头,沈充大臂一挥,霎时间站满了人的码头便腾出了大片空旷之地。沈哲子跃下船来,疾行数步,刚待要下拜,却被老爹一把给拉起来。看着越发成熟稳重的儿子,沈充更是笑逐颜开,重重拍了拍沈哲子肩膀,笑语道:“远途而来,舟车辛苦,不必再执礼。”
见老爹一副宠溺自豪姿态,沈哲子心情也振奋起来。今次建康之行胜得不容易,但收获也是丰厚,一条康庄大道已经摆在眼前,他们父子同心协力,日后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能大步踏过,什么样的远大目标都能逐步实现
在老爹身后,沈哲子看到含笑而立的虞潭,连忙又前礼见。
虞潭笑吟吟拱手还礼,心却是感慨无。这少年的禀赋才能,他体会尤其深刻,如今自己这一身的或荣或辱,多半都与这少年有关,
拜其所赐。短短数年之间,从一个享誉吴的清望名士,跌落为欺世盗名的庸碌之人,到如今又成了武具备、善治一方的国之贤臣。这其的跌宕起伏,诸多滋味不足为外人道。只是对眼前这少年,他却再不敢因年纪而有一丝小觑。
老实说,在沈家列名备选帝婿之事,虞潭是并不怎么看好他家的。南北疏离,清望不备,对手又有琅琊王氏这南北第一高门,无论在任何人看来,沈家都无一丝成功的可能。
但在这人人都不看好的形势下,沈家却已经将公主接回了吴兴,在眼前的游舫单凭这一点,眼前这个少年已经无愧于南士下一代的第一人
南人对朝廷虽然不乏离心,但那是在政治前途被打压,舆论风评被蔑视,乡土实资被威胁,易动难安,屡叛不止。
沈家今次的胜利,往小了说是其一门的荣耀,意味着沈家门第逐步抬升。往大了说则牵动了整个时局的变化,有了今次的鼓舞,众多南人将会更加踊跃的融入投身到这时局来,对侨门垄断的政治优势发起一次一次猛烈的冲击
公主下嫁南人,在某种意义而言,是最高层次的统治者对对南人的认可,不啻于开启南北合流的一个标志
所以,当沈哲子站在他面前时,虞潭心内百感交集,甚至都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候,沈充在前方笑语道:“请虞公与我共迎公主仪驾”
听到这话,虞潭微笑着行前去,与沈充一起在码头跪拜下来。众多鼓吹仪仗在码头下了船摆开阵仗,公主乘坐的四望车也从后方转来此处。在沈充与虞潭等吴兴一众官员名流的再三拜请下,已经更换章服的兴男公主才从游舫舱室行出,在一众宫人簇拥下登了车驾。
沈哲子在道旁搭起的帷帐后,换了吴风俗的礼袍,然后才转出来跨马,在前方领路,引领公主的车驾缓缓行入老宅。
在进入老宅后,自有沈哲子的母亲魏氏率领一众内眷仆妇将公主的仪驾迎入内宅。从现在开始,沈哲子便不能再见公主,要一直等到三天后的吉日大婚才能见到。
将公主送进去之后,沈哲子才又赶紧返回来,与老爹一起,连带他那个尚被侍女抱在怀里的小兄弟沈劲,并一众族人们一起跪拜在前庭,迎接先一步赶来武康的太常华恒宣读苑诏旨。这诏旨除了沈家一家人的封赏之外,尚有对武康县乡人们的赏赐,一如建康城之例。
宣诏完毕后,沈家便进入了声势浩大的欢庆。沈哲子也是回到乡才知道,自家这个败家老爹在乡已经搞出了多大阵仗。
在老宅与龙溪庄园之间这一大片空地,早先老爹准备造反时,在这里聚集大量的部曲家兵充作军营,后来便一直荒废在这里。如今在这一片空地,已经拔地而起建起了一片宏大的竹楼庄园,园内集合了诸多时下的欢庆娱乐项目,被命名为百戏园。单听名字知道,这里是一个多么让人感到欢乐的地方。
在沈哲子归乡之前,园已经举行了数日欢庆。但凡来庆贺者皆可入园,只要奉最少百钱的礼金,便可以通宵达旦在里面游玩,食宿全包。
太常华恒等一众都随行来的官员们,被老爹等人迎入园。一俟行入园内,便被这游园的宏大规模惊得瞠目结舌。在这篱门院墙之后,有一座宏大的竹楼,高数足有十数丈,竹楼外有彩帛鲜花装点,远远看去似是一座鲜花烂漫的山丘,只有到了近前,才会发现竟是人力建成的高楼
这竹楼基座足足有数亩,有数座竹梯可供攀爬去,第一层便在距离地面将近三丈的位置,有延伸出楼外的长长望台,站在面放眼四顾,可将周遭数里内景致都尽收眼底,视野开阔,凉风习习,美不胜收。
“水乡之美,正应由此处观望,才可览尽山水灵秀”
都这些官员们行走在那望台,极目四望,忍不住感慨道。
听到这话,早有登楼经历的吴兴名流们便笑道:“楼分五层,景分五等。眼下不过是最低的一等,越往登,所见越多,达至顶层,才可见真正的壮美。”
闻听此言,那些都官员们皆流露出跃跃欲试之色,连一路来都保持矜贵姿态的太常华恒都隐有神往。
于是在沈充的带领下,一行人继续登楼,接连了三层,已经到了十丈往的高空,由此处往,地面景致皆变得渺小起来,原本看着极高的大树,此时都落在了脚下,远方河如玉带,青山连绵,大片的稻田平铺在地,青翠得可爱,阡陌交错,井然有序。
只是到了这里后,已经有人脸色忍不住微微泛白,隐隐已有恐慌,甚至不敢低头往下去看,语带颤音道:“这竹楼建得如此高,禁不禁风力?我等这么多人登楼来,可千万不要踩塌……”
沈充闻言后大笑道:“诸位请放心,这竹楼构架精,看似危危,实则稳如磐石。不要说眼下这些人,千人登楼游览,亦绝无坍塌之危”
沈哲子听到老爹炫耀,脸色便是一黑。这竹楼的建筑图,是他早先在建康城时随手勾勒出来,他虽然不懂建筑,但基本的力学原理还明白,原本是设计用来自家在秦淮河北岸打造一个主题公园所用,不知怎么被老爹看见。他这里还没有动作,老爹居然已经在武康建了起来,而且看起来效果似乎还不错。
时下的建筑技术远未臻至古代建筑的顶峰,甚至连建造一座大桥都有些力有未逮。建康城南秦淮河绕城而过,虽有数条大桁跨河而过,供人通行。但那都是浮船串联而成的浮桥,一旦河水暴涨,便不能通行,只能依靠舟船摆渡,极不方便。
沈哲子早先在余姚虞潭家见到过一座木造高塔,便打算建造这样一座地标性的建筑。关于木造的卯榫结构,他还在钻研。相对于厚重的木材,竹材更加轻便,坚固性也有保证,但却不耐用,养护要加倍的用心。
老爹在乡建造的这座竹楼,倒是在某种程度实现了沈哲子的一些构想。在这座最高的楼之外,尚有两座稍低的竹楼拱卫其侧,可以分担承重,彼此之间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