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如今台城收复了,他们记得自己是辅国之重了?
一念及此,孔混心的不安与愧疚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不满乃至于悲愤他们如今创建的大功,不是因为家世的尊贵,不是因为长辈们的提携,而是他们苦心孤诣、舍命厮杀拼搏来的无愧于尊长,无愧于天地
想到了这里,孔混缓慢而坚定的抬起头来,不再心虚畏惧而回避长辈们的目光。长辈们有他们的坚持和考量,他又何尝没有?而且他的坚持所创建的功业,并不逊于家世所带来的荣光
当孔混抬起头来时,视线余光看到旁边与自己有相同处境的同袍也是昂首挺胸,气势雄壮。彼此对望一眼,而后便是会心一笑。将军曾经说过,来日夸功江东,小觑同侪,如今他们有这样的资格
这一番眼神的交流都是无声,但那些子弟们神态乃至于气势的变化却落在场内这些台臣们眼。能够来到这里的大多不是庸类,即便不清楚这些年轻人们心所想,但由这一番变化大约也能咋摸出许多东西。
会稽孔坦眼见到儿子最开始的挣扎犹豫,心情是非常不舒服的,他家本是孔圣后裔,对于长幼之序,忠义孝道的重视尤甚于别家。儿子眼见父亲遭受折辱居然不前为父发声,简直是不能忍受
可是再见儿子如今脸洋溢着的那一份坚定与自信的光芒,他自己心内反倒生出一丝迷惘,儿子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朝气与自豪,是身为一个父亲希望能看到的风貌。但他心里终究是有几分不自在,大概是因为以往那个耳提面命教导出来的儿子让他感到有一丝陌生。但其实扪心自问,苍茫老树眼见根下幼芽茁壮而出,更多的还是欣慰。
其他人没有直系子弟在场,感受未必得孔坦那么复杂及深刻,但那些年轻人所显露出来的风貌,那种小觑权威的气势,除了让他们感受到被冒犯之余,亦不乏自惭形秽之感。
王导站在队列之前,双目微瞑,那因丧子之痛皱纹陡然增多的脸庞则盘桓着一丝苦涩。当族弟王彬被驱逐回来的时候,他便已经明白,自己在台城过往这段时间好不容易积累掌握到的一点力量,又被那个小辈不留情面的给夺走一如早先皇太后和琅琊王被接连送出建康,一如匡术抢先出手控制了皇帝。
打击不只一桩,早先他派往覆舟山劝降豫州军的袁耽匆匆返回,言道覆舟山方向交战正酣,自己根本不敢靠近过去。换言之,如果攻打覆舟山方向的如果不是王舒或者郗鉴,那么王导他在如今的台将是彻底的孤立无援,手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力量
哪怕身在重重监视之,哪怕遭遇丧子之痛,王导都没有如今这样深深的无力感。
南渡以来,相对于面的恬淡平和,王导心内其实始终绷着一根弦,他深知江东是如今晋祚立鼎的最后一个退路,也深知以北人客治江东的不容易。他不似族兄王敦那样锋芒毕露,也不似族弟王舒那样严峻刻薄,保证江东时局平稳,维系家族长盛不衰,这是他所有行为的一个出发点。
他心内深知庾亮那种做法不妥,但是因为王敦叛乱的余波,为家族而计,为时局平稳而计,他不能与庾亮针锋相对的去对抗。如果他那么做了,苏峻还未反叛,只怕朝局已经先大乱起来。所以他更多的心力是用在如何收拾兵事乱局,结好郗鉴,为王舒请节出都,他自己甘心留在台城,守护在皇帝面前,为来日平叛维稳而做铺垫。
这些事情在他脑海滤过不下千遍,可是真正事到临头时,意外却接连发生。皇太后、琅琊王接连出都,让江东有了分裂的潜在威胁。庾亮身死,京口行台,会稽分州,吴人成军,这一件件意外接连发生,让人有应接不暇之感,连王导都渐渐失去了以不变而应变的信心。
这些事情背后,几乎每一件都有吴兴沈家,或者直接说沈哲子的身影,在其发挥着或大或小的作用。如果用恶意去猜度,王导甚至不乏怀疑,庾亮的死或许都与沈家有关
但是随着沈哲子攻入台城,这怀疑便没有了意义。如果是沈家出手除掉庾亮,那么最符合他家乃至于吴人的利益,莫过于趁着苏峻之乱尚未平定,直接将皇太后和琅琊王裹挟至吴,以图分裂江东,而不是急着收复京畿。
对于沈哲子,王导虽然接触不多,但是看法却始终在变。这少年踏入到时局来,他对其是不乏欣赏的,认为可与自己的儿子坐而论道。这在他看来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但是接下来这少年成为帝婿便让王导不乏惊艳之感。至于现在,他已经渐渐有看不透这个年轻人的感觉。
在旁人看来,王导如今出现在此地或是分权分功之心未死,但王导自己心里却清楚,最起码眼下而言,他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去对抗那年轻人。他只是想走近一点看清楚,这个年轻人是打算祸乱江东,还是想要平稳局势。
:
0350 交锋()
太极前殿,小皇帝拉着沈哲子絮絮叨叨说了良久,似乎要将过往这段时间所遭遇的苦闷一口气都吐出来。 从叛军的暴行讲到刘超等台臣们对他的回护,当然怨念最深的还是伙食太差,念叨最多便是早先在沈家尝的诸多美食。
关于这一点,从小皇帝急剧缩水的体型,沈哲子也能看得出。只是现在他也没有办法去满足小皇帝的口腹之欲,且不说南苑已经被焚烧一空,即便是还在,也不可能找到那些让小皇帝念念不忘的美事。
大概是人越缺少什么,越喜欢什么。食色,人之纯好。像沈哲子这样终日诸多算计的人,家累万金,美婢亦是唾手可得,反而不大感受得到这两样东西勾动本能的那种诱惑以及愉悦。眼见到小舅子讲到美食便连连吞咽口水,家事国事统统抛至脑后,反倒让沈哲子对他更增好感。至于另一个小舅子琅琊王司马岳,沈哲子则不大看得眼。
沈哲子不打算,也没必要将小皇帝往明君的道路去指引,如果这小子是真的那么诚挚热爱享受生活,他也乐意去满足,无谓给其增添太多承受不了的负担和压力。
一直过了大半个时辰,小皇帝才靠在御床沉沉睡去,沈哲子吩咐宫人们将皇帝送回寝宫,这才抽身行了出来,转往侧方的太极东堂。
此时东堂内王导以降一众台省重臣们早已等待良久,有人脸渐渐流露出不耐之色,频频目视钟雅,希望他能去再催促一下,然而钟雅却安坐席,间或与刘超闲谈两句,并不去看众人脸色。
当众人忍耐力渐渐达到极点的时候,沈哲子终于行入进来。他甚至懒得装出一个行色匆匆赶时间的样子,闲庭信步走进来,对众人拱拱手说道:“有劳诸公久候。”
说罢,便近坐在了一个空闲座席,也不去强居席。
众人心虽有不满,这会儿却也不好再当面发难,而且心内实在有太多疑问需要沈哲子解答。只是一想到沈哲子进入台城后强硬作风,一时间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
堂气氛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吴郡陆晔率先开口道:“我等困于京畿,久盼王师,实在没想到率先归都的居然是维周。维周未及弱冠,白身而受王命,创此不世之功,实在是让我等老朽都叹服不已,愧于年长,实在不愧是我江东第一等的好儿郎”
这话大概可等同于那句“生子当如孙仲谋”理解,相对于席众人,沈哲子确是一个小字辈的。除此之外,也是再强调一下沈哲子吴人的出身。
沈哲子闻言后便笑语道:“陆公谬赞了,实在受之有愧。逆臣犯,王祚蒙尘,在野在台,是长是幼,或南或北,但凡有感于忠义,俱受王命所召,戮力奋战而已,岂敢有退缩之念小子不肖,亦受王化之教,不敢夸功,只是耻于落人之后罢了。”
众人听到这话后,干笑两声,也不好再继续这话题。顿了一顿后,太常华恒问出了众人最为关心的话题:“驸马既然归都,不知王师后续是何人所统?历阳叛逆可曾伏诛?”
早先沈哲子严令群臣不得妄论王师军务,此时却被华恒开口问出,一时间众人纷纷望向沈哲子,猜测他会有何反应。
“华公有问,不敢有瞒。早先晚辈有令不得擅议军务,既有不得已苦衷,也恐人多嘴杂走漏了消息。在座诸位皆国之干城,自然无此忧虑,即便华公不问,我也想请教诸公。”
沈哲子笑吟吟说道。
只是听他这么简单松了口,众人反倒略感诧异,原本他们还以为沈哲子仍要推脱几下不让他们得知详情,没想到这么轻松服了软。
不过再一想到这年轻人毕竟历事不久,即便有一二硬气,也不会持久,欠缺了韧性,因而心里都松一口气,纷纷瞪大眼准备聆听起来。在他们看来,只要知晓了外间具体形势,便好做出判断,同时有针对性的有所计划。如此一来,这年轻人所掌握资讯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将众人神态变化收入眼,沈哲子心内冷笑一声,这些人心内在想什么他也很清楚。只是他们注定要失望,未来一段时间自己在建康城的权势和地位谁都撼动不了
“实不相瞒,所谓王师已经俱在台,除此之外,京畿周边再无援军”
沈哲子轻轻松松抛出这个重磅消息,而席众人也确实被震得外焦里嫩,纷纷幡然色变:“什么?”
“驸马不是在开玩笑?”
“这种大事,我怎么敢欺瞒诸公如今叛臣苏峻仍在姑孰与荆州军陶公激战不休,叛部张健陈兵曲阿,叛部韩晃肆虐吴。不独江东形势严峻,连京郊也是四野皆敌。晚辈奉皇太后诏命归都勤王,不敢有辞,轻骑而来,侥幸功成。只是来日何以为继,仍要请问诸公可有教我?”
沈哲子神色凝重说道,只是看到众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里却是忍不住笑起来。他所说的这些虽然也是实情,但其实局势远没有那么恶劣,最起码荆州强军东进恶斗历阳,战事旬日之间应该会有变数。而在吴的韩晃,且不说京口行台和淮北的军力调度,单单江州和东扬便随时都有可能抄其退路。至于曲阿的张健,其实已经是一个半残状态。
沈哲子是在吓这些人,听到王师归来,一个个便跳脱得很,现在知道王师是个什么情况了,看他们又将要如何。
堂众人这会儿脸色都难看得很,原本在他们看来,既然沈哲子敢回攻京畿,那么最起码是有一方面军队已经打通了前往建康的通道,而沈哲子不过是捡便宜跑得快而已。可是他们却万万也没想到,形势非但没有好转,而且听起来似乎更恶劣了几分
他们都眼见到沈哲子带了多少人入台城,凭这一点人力,即便是再加匡术、路永的归降之军,守住台城都有勉强,更不要说守住整个建康城要知道早先都可是有数万宿卫,都被历阳军轻松攻破这种所谓的收复,和没收复又有什么区别?只要历阳再反攻回来,刚刚收复的建康城顷刻便又会陷落
一旦建康城得而复失,他们已经不敢想象将会遭遇叛军怎样的打击报复略一深思便觉前途暗淡,几乎看不到希望所在
“可、可是,若只台这些兵力,维周你怎么能突破城外众多叛军防守封锁?还有还有,昨夜大桁南火光冲天,声势浩大,怎么可能是小股兵众能够营造出的声息?维周你在戏言是吧?”
仍有人不死心追问道,两眼死死盯着沈哲子,希望能从沈哲子那里得到想要的回答,为此他们甚至不介意沈哲子戏耍他们的失礼之处。
然而结果却让众人失望,沈哲子只是摇头沉声道:“晚辈所言,句句属实”
“沈维周,你真是胆大区区些许兵众,竟敢长驱至此兵者大凶,你自己热衷名爵弄险罢了,若因你犯险之举使皇帝陛下遭受连累,你该当何罪”
沈哲子听到这斥责声后却冷笑一声:“平叛勤王,人皆有责,此为忠义壮烈之行,假使名器有赏,我亦无愧而受难道坐视贼虏肆虐,王都陷落,君王久困,是人臣应有之节?踵忠义之迹而行,我虽死无惧,岂因兵少而怯行”
听到沈哲子振振有词的反驳,众人虽有不忿,一时间却是语竭。
这时候,王导才在席开口道:“驸马不畏险阻,离众勤王,此非人言可非之壮举贼势虽众,却难阻义士拜于王阙,此为人心向悖,可知其亡未远,天命佑晋。我等既受国任之重,当思人力所为,余者俱不足论。”
沈哲子听到王导之言,心内不禁叹息一声,人的水平高低,在这一个时刻真是毕露无疑。自己道出实情之后,座众人惊诧者有之,心骇者有之,若有所思者有之,但真正能发言稳定人心,教人着眼于当下的唯有王导一人。
沈哲子心内是有点轻视琅琊王氏这等高门,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