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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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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早被庾亮从昨晚有些古怪的态度给带跑偏了,还不知道他起先的猜测并没有错,只不过图谋江州的不是庾亮而是皇帝,而他不过是被皇帝拿来晃点庾亮的棋子而已。

    “稍后有内侍引你入內苑,觐见时礼仪应答要得体。”

    说完这句话后,庾亮便转去自己处理案牍的所在,多看沈哲子片刻,心便有羞愧滋生。

    沈哲子有点傻眼了,庾亮的样子让他完全猜不到自己稍后会面对怎样的局面。苑城那个素未谋面的小牛同志,沈哲子也拜读过其传记,本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不能在庾亮这里看出些许端倪,沈哲子更觉得自己前途莫测。

    :

0047 投我以木瓜() 
沈哲子压根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面见当今皇帝,毕竟皇帝已经命不久矣,而自己也未够资格面圣。

    原本在他计划,是打算留在建康送走他的老师纪瞻,然后再返回吴兴或前往会稽到老爹身边,愉快的开始种田发展,训练一批得用之人,近期都不打算再回建康。

    所以在庾亮强逼他入台城之前,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后,他更多考虑还是庾亮的态度而非皇帝的意图,也因此连自己的思路都被庾亮古怪的态度给彻底弄乱了。毕竟往后十几年的时间,庾亮才是局面举足轻重的人物。

    然而只要皇帝一天不死,他的意图不能忽略。可是现在,沈哲子已经完全弄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见自己了。

    趁着室内无人,沈哲子将袖箭又丢回投壶内。他不知道待会儿要不要搜身,而且带着这枝箭也是心理安慰大过实际意义。皇帝如果真要对他不利,他也根本没机会反击。

    过了没多久,宫内便有侍者来接引沈哲子。离开庾亮官署前,沈哲子又观察了一下庾亮的神情,对方已经恢复了以往严肃沉静的样子。事到如今,沈哲子也只能寄望于庾亮并非一个视死如归之人,继而推断皇帝对他并无恶意。

    待沈哲子离开后,庾亮放下笔,看一眼案写好的举荐应詹担任江州刺史的奏,心内又是一叹。这一次的事情,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教训,时局之,人各有自存之道,一旦逾越,便是非分。他是因为有了非分之愿,继而引咎于身。

    原本准备大力推行的沈充会稽水利之议,有了这次的警醒之后,庾亮也只能暂且放缓。这让他有些遗憾,继而对皇帝的掣肘略有不满。

    他始终觉得,相对于应詹,温峤温太真是更适合担任江州刺史的人选。抛去自己与之私交甚笃的个人因素外,温太真才具名望都足堪守牧重镇,而且江州多北地流民不得安置,温峤又曾在冀州刘琨麾下良久,肯定能更好的处理这些问题。

    虽居其位,难为其事,庾亮有感于怀,继而心里泛起一个念头:前贤周、霍,应该不会有自己这样的忧虑困境。

    推开案牍,庾亮步入居室,望着沈哲子先前所坐的位置,怔怔出神。南北士人的年轻一代,他所见不少,这个少年的确可称得是其翘楚。

    虽然自家两个兄弟对这少年都颇为赞许,但庾亮对其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看似谦恭有礼,骨子里却是桀骜不驯。今次他落入皇帝彀,深究其原因,未必与这点完全没有关系。

    视线一转,庾亮发现室内摆设略有不同,投壶内有一支箭倒了过来。他是一个着重细节的人,身边事物总要整理的井井有条才会觉得舒服,这投壶虽然不怎么碰,但也一直端放整齐。官署内吏胥仆役清楚他这个习惯,从不敢触碰弄乱室内摆设。

    大概是那少年拿来玩耍吧。

    庾亮也没怎么在意,走过去抽出箭来想再摆放回去。可是箭一拿在手,眉头便微微一蹙。光滑的箭杆湿漉漉的,尚存一丝温热,不似是拿在手把玩,更像是贴身藏起沾染了汗渍。

    这让庾亮有些不解,将这支箭翻来覆去观察良久,虽然没有想到什么,心情却有些烦躁。将箭抛进投壶后,他走出居室,召来一名仆役吩咐道:“将室内那投壶挪走。”

    沈哲子跟在几名侍者身后,沿着廊道一路走入苑城。

    他的心情虽然惴惴,但并不妨碍观察周遭的景观。

    台城虽然为百官府舍,但除了几处进出门户之外,并无巍峨城墙环绕。严格来说,如今的建康城,除了苑城有完整城墙之外,其他地方几乎都没有城墙存在。建康内城尚是东吴旧观,而外郭只以竹篱夯土为墙,几乎没有防护之效用。

    沈哲子不乏恶意揣测,如此情况,除了府库实在空虚,难以大兴营建之外,只怕其也不乏人为的考量。天子居明堂,巍峨宫宇,高楼广厦,本是帝皇威仪的一部分,并非完全出于奢靡享受的需求。皇室的羸弱暗淡,倒是与这都城环境颇为契合。

    眼前的苑城历史只可追溯到十几年前割据江东一时的陈敏时,与台城一体俱为东吴太极宫的一部分。原本的宫殿建筑早在灭吴后焚烧一空,如今再从旧址营建起来,一时间尚难恢复东吴旧观。可见扒墙烧屋,遗祸后人。

    沈哲子眼下的心境,倒也没有太多心思评价皇帝的居住环境好与不好。本来打算仗着年龄的优势向那几个带路侍者打听一点消息,将要开口时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时代该如何称呼太监,继而又想起将要觐见皇帝时该用什么礼仪,自己也是一窍不通。

    庾亮那家伙并没有教授自己这些,又不知该怎么跟太监交流寒暄,沈哲子索性不再想这些。皇帝若真有害自己之心,也不会因为礼数周全而改变主意。

    一路行至一座木建的阁楼,在高低不同的亭台楼阁一处僻静所在,沈哲子被安排在了这里。大概这里是专门用来等待皇帝召见外臣的地方,案几坐具一应俱全,但四周高墙环绕,视野逼仄。

    沈哲子待在这里,初时尚能安坐。可是眼见到日三竿,时间渐渐过去,始终没有人来搭理他,心里便有些不耐烦。

    他走出阁楼在廊下徘徊,不远处便有执戈的禁卫虎视眈眈。沈哲子也不敢表现的过于散漫,活动一下略有麻痹的双腿后,便讪讪退回了阁楼。

    枯燥的等待让沈哲子略感不忿,通常皇宫都是触发大剧情的地点,算是倒夜香刷马桶的小太监都能遇到皇帝皇子,结为布衣之好,共谋诛杀权奸。可是到了自己这里,味道却变了。且不说召见他的皇帝鬼影不见一个,连皇子也不大可能遇得到。

    当今皇帝的长子司马衍年方四岁,大概不可能四处游荡。况且沈哲子年龄他大了一番都不只,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算遇见了,也不耐烦去哄一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子。

    正枯坐无聊之际,沈哲子忽然听到有莺莺燕燕的嬉笑声由高墙之外传来,心一动,便又走到廊下侧耳倾听。墙那一端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其一个清脆稚气的笑声尤其显著,听其谈笑,似乎在为击壤之戏。

    所谓的击壤,后世俗称打瓦,将一石块木块立在地,站在远处用石子抛扔,扔打翻者为胜。玩法类同投壶,皆为投掷类游戏,只是工具更简单,适合儿童玩耍。

    沈哲子大感这个时代娱乐项目的匮乏,同时也在思忖墙那边的稚气女声是谁。能够在宫苑玩耍的自然是皇女,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

    反正也是闲极无聊,看样子皇帝一时半会儿也不打算召见自己,本着先撩为敬的想法,沈哲子大感一展风采的机会来了,打算弄点动静把对方引过来。

    略施小计稳住小丫头,皇帝来到一看,看到自己哄的孩子那么开心,心里父爱一泛滥,或许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不错的女婿人选,不再为难自己,从而渡过难关。至于以后娶不娶公主,那另说了。

    沈哲子承认他在异想天开,其实心里真实想法是,把小丫头诳过来做人质。皇帝如果真要对自己不利,先掐死他女儿

    于是,略一沉吟后,沈哲子便高声吟咏:“投我以木瓜……”

    “噤声”

    将沈哲子领入这里后便消失不见的使者突然出现在沈哲子身后,疾声喝止。沈哲子吓了一跳,倒也不怕这厉目而视的侍者,只是酝酿许久的情绪被这一喝消散大半,无以为继,不免有些遗憾。

    在那侍者逼视下,沈哲子只得又退回阁楼内。他倒不觉得自己行为有多唐突,时下男女之防本算不严谨,而皇帝临终前还将宠姬示人,遍问群臣谁愿收纳。

    如果要追究罪责,沈哲子顶多是禁喧哗,单年龄也还达不到秽乱宫闱那种高度。皇帝如果要为难他,不差这点过错。如果没有为难他的意思,那也只是一笑置之的小事,谁家少年不轻狂。

    虽然吟咏半途而废,但墙那边还是有了回应。先前那个欢笑的清脆女声又传来:“皇祖旧苑里怎么有人?”

    皇祖旧苑?

    沈哲子听到这话后,顿时有些傻眼,皇帝为什么要把他安排在这里等候接见?本来今天心情不好,得知这一点后,更是如坐针毡,恨不能甩手给自己两个耳光:让你嘴贱刚才不知道身在何方不是也挺好吗?

    :

0048 思君如疾() 
朝会结束后,皇帝心情畅快的离开朝堂,准备返回苑。   w w wnbsp;。  。 c o m

    横亘在心头多日的难题终因内兄庾亮的态度转变而解决,平南将军应詹得以出任江州刺史。如此一来,局面便豁然开朗。

    江州已入掌控,荆镇独木难支,下一步便是解决荆州问题。或许此事阻力仍然不小,但皇帝手仍有筹码,那是对王敦党羽的禁锢之刑。

    王敦之乱,若真深究,牵连甚广。哪怕是皇帝,也不敢肆意扩大打击面致使朝野下人人自疑。之所以态度强硬坚持禁锢,其真正意图还在荆州,以解除禁锢来换取朝臣支持,扫除罢免荆镇的障碍。

    若荆江重镇皆能复归掌握,皇帝心内便再无后顾之忧,便可大展抱负,恩威并施,择善扶植,分化瓦解,不出几年,士族之厄再不复存

    一想到这里,皇帝便心潮澎湃,忍不住要引吭高歌,心内理智提醒他勿要得意忘形。世家大族彼此勾连牵扯,难缠得很,尽管他已经梳理出一个脉络,但也需要抽丝剥茧,徐徐图之,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免得一着不慎便全局崩盘。

    如果说平灭王敦能够成功尚存一丝侥幸,多赖江北流民之兵。那么今次围绕江州的博弈,既让皇帝领略到世家大族瓜葛牵扯、盘根错节,难以力破,同时也洞察到这些士族的软弱之处,形似罗,实则稀疏。

    话说回来,皇帝今次之所以有神来之笔,以庾亮为破局之点,主要源于吴兴沈氏在今次动乱的自存之道。

    对于沈充,皇帝殊无好感。前次王敦为乱,若非此獠兴兵响应,祸乱三吴,致使腹心动荡,牵扯了朝廷很大力量,王敦绝无可能那么轻易直趋建康,威逼禁。因此,在皇帝心目,恨不能将沈充执之脔割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深知吴兴沈氏虽无清望,却深植吴地,勾连乡里,形如疥癣却难拔除,动则糜烂成患。在扫灭王敦这个大敌之前,绝不能对其流露杀意。因此,皇帝不惜许以三公之位,惟求稳住沈充,继而集全力击破王敦。

    然而沈充却封还符印,不受拉拢。皇帝震怒之余,已做好最坏打算,幸而三吴之地俱有义师兴起,令皇帝不至于乱了方寸,心内已经决定要毕其功于一役,将沈充也一打尽

    不过接下来吴地发生的事情,却让皇帝有眼花缭乱之感,先有庾怿孤骑入营迫降沈充,化解东面兵灾,后有吴地士人推崇赞许,直呼沈氏高义。

    能够缓解吴压力,皇帝自是心悦,唯有一点不忿,便是沈充无视三公高位,却伏于庾怿一人。但无论如何,这对危若累卵的时局而言都是一个好的的变化。可是直到台城奏对时,庾怿流露出回护沈充的急切心情,让皇帝警兆陡升,意识到其隐患。

    此时最大兵危已解,朝廷已经摆脱被动局面,再转回头看吴兴沈氏,已经不成大患。

    尤其先前兵事皇帝见识到江北流民之兵可用,无论再如何摆布吴兴沈氏,皇帝心都大有底气,岂能再容沈氏独立皇权恩威之外为权臣獠牙,若不为用,宜当剪除。因此,他才默许南顿王向沈氏示好。沈氏虽然不逊,但若妙用得宜,无论掌控吴地,还是制衡新晋方镇,都不失为一招好棋。

    然而接下来沈氏的反应却又大出皇帝预料,推举纪瞻出头,飞快与南士连成一片,再无把柄可抓。

    时局之不管任何人,或限于立场,或限于地位,都无皇帝这种超然而、通览全局的视野。再看沈氏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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