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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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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哲子见状却是不忍,那女子孤身落在荒野途,性命堪忧,两家一点无意义的小纠纷,何至于连累一个无辜女子送命。

    想了想后,他让人把沈牧叫来,笑道:“人无信不立,二兄既已叫嚣收纳那娘子,岂能言而无信。”

    沈牧虽然沈哲子大了许多,但早在伯父沈充麾下历练,素知沈哲子之能。听到这话,脸便流露苦色,尴尬道:“青雀你何苦为难我?我室内已是喧哗难平,戏言而已,哪会真要强求那娘子……”

    “二兄戏言一句,却要葬送一条无辜性命,给我家增添怨望。”

    眼见沈哲子说得严肃,沈牧不敢再坚持,哀叹一声:“我也是无妄之灾啊,何必要戏弄那陈三,给我家再添负担。”

    口里絮叨着,沈牧又翻身马,将那仍在埋首啜泣的女子横抱起来,对着陈家人喊道:“陈三,今次算我买你侍婢,等你到乌程再来见我,自会给你补偿。若被我知你在外恶言我家,你我恩怨便不好化解了”

    乡议定在即,沈牧虽然任性霸道,也不敢给自家再添恶名。

    一行人再路,并无意外发生。过了两日,便到达乌程。

    徐家作为地主,出面接待沈家一行。几百个人尽数安置下来,几乎占满了徐家位于郡城外一座庄子。

    沈家这次也不是空手来,随队运送一批钱帛,让徐家往更北的吴郡去收购一批散粮暂时维持。至于更直接的米粮援助,已有沈哲子叔父沈克在武康亲自调集,由徐家派人去运回。

    作为沈家最铁杆盟友,徐家受连累尤深,虽不至于揭不开锅,但随着冬季到来,家业维持也是越发窘迫。接受这一批援助,可大大缓解境况,因此对沈家这些子弟分外热情。

    时下人最主要娱乐方式还是宴饮,因此为迎接沈家到来,徐家也是摆起了极大的宴会阵仗。与沈家交好者自然也是乡豪之家,因此这宴会便少了许多雅趣,却有几分吴特色的彪悍之风。投壶射箭之戏,樗蒲相扑相角。

    徐家武勇之风尚有一点彰显,便是庄竟还有一个专门开辟整理出的鞠场。时下蹴鞠还非民间流传之戏,多为军练兵之法。竞技性强,排兵布阵亦有策略,实心的球对技艺和体力都有极高要求。

    沈家亦是武风盎然,这些技艺自幼耳濡目染。宴饮少顷,便移步庭,各自挑选自己喜欢擅长的娱乐项目耍乐起来。

    其最出彩便是沈牧,他虽是乡第六的最劣等人才,却半点不为此担心。箭连得头筹,旋即又转去鞠场大杀四方,出尽了风头。连沈峻这个醉心经学的家伙,这会儿也站在鞠场外为场人连连喝彩。

    时下各家家风如何,由平常消遣能看出。似南来那些侨门亦或江东清望人家,家宴是绝不会出现如此喧闹粗鄙之戏,大概调琴下棋、清谈吟咏更多吧。只看沈家子弟对这些娱乐项目的热衷能得知,沈家想要从武宗转为化士族,实在任重道远。

    不过沈哲子倒很享受这气氛,心里还在考虑要不要纠集一些人家搞个足球联赛?

    不过烦心事总还要面对,沈哲子正兴致盎然观看球赛,很快有人整理出一份清单送来。面所列都是他接下来几天要去参加的雅集宴会,这些雅集虽然都是私人性质,但在宴会表现如何,都或多或少影响着乡议定最终结果。

    沈哲子虽不耐烦,但这是他今次来乌程的使命,要帮场下那些不学无术的家伙镇镇场子。不过让他略感安慰的是,徐家人来报朱贡也出现在乌程,大概是想看看沈家如何在今次乡议大跌跟头。

    这样也好,便在乌程彻底打垮朱贡这个精英怪,经营了这么久,爆率自然是让人振奋。

    :

0070 当仁不让() 
乌程大县,未有吴兴已有县治。 东吴末帝孙皓始立吴兴郡,郡治乌程,取“吴国兴盛”之意,过了十几年,吴国灭了。

    乌程地临太湖,原本武康都由县土分割立县,时下仍是吴兴郡治土最大的一县。县名由来,据说是当地乌氏、程氏两家善于酿酒而得名,如今乌、程两家已不复存,这酿酒传统却流传下来,乌程便是时下吴地最大美酒产地。

    本着业务冲突,知己知彼的想法,沈哲子接下来几天参加各类集会,首先要做的便是鉴各家提供的私酿美酒。如此清逸才名尚未彰显,嗜酒成性反倒悄然流传。

    这几天沈哲子参加集会不少,所遭受的待遇并不太坏。毕竟他乃是纪瞻弟子,老爹沈充又是当下吴兴士人为官最为显赫者之一。各家无论心内作何想,面子的客气总还能保持。

    吴兴立郡不到两代人的时间,并没有真正清高显赫的一等郡望。如吴兴姚氏这种所谓的舜帝血裔已经可以称得清望门户,余者皆如沈家一般以武兴家,盘根乡里,化氛围要逊于吴郡与会稽。

    作为纪瞻弟子,沈哲子已经算是吴兴籍年轻一代为数不多略具清名者,在时下崇尚玄风虚名的氛围,颇受看重,因此各家也都不敢怠慢。这也是沈家那群老人决定让沈哲子来此的原因,沈哲子年纪虽然不大,身份名气却足够镇住场子,这也显示出吴兴士人在这东晋时代的几分尴尬。

    短短几天下来,沈哲子连轴转参加各类集会,除了尝各家美酒之外,也将吴兴郡内一些头面人物认识个遍。偶尔也发一些清趣妙论,将自家堂兄弟们推出来混一混名声。

    时下九官人法虽然重门第而轻乡议,但吴兴郡内各家门第也如此,能积攒一些名声为时人所重,对于最后的定还是有些用处的。虞潭算真要针对沈家,也不能全然不顾乡议评论。

    各家虽然表面其乐融融,内里究竟作何打算,却不足为外人道了。倒是有几家大户如乌程丘氏、临安吴氏旁敲侧击询问沈家种种,隐隐有要卖粮给沈家的意思,所图无非沈家田产。此类暗示,沈哲子皆是嗤之以鼻,不予理会。

    距离冬月尚有两天,新任吴兴郡正虞潭终于到达了乌程郡治。随后郡府便通报各家,约定冬月初一在郡城之北弁山山庄举行集会,届时正官虞潭将会在那里考校各家子弟才学。

    短短两天时间,消息绝无可能扩散到吴兴全郡,更不要说闻讯赶来,时间可谓仓促。

    但话说回来,够资格参加乡议定的家族,早在虞潭到来之前便已经先一步赶来乌程,云集于此。若连这点人脉消息渠道都无,换言之算来了也不会有什么收获。看似简单一个日期规定,已经残酷的将一大批人隔离在外。

    一俟得到这个消息,各家又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原本各家扎堆儿的集会统统作罢。时下朝廷选材取士虽然并非只有九官人法,尚有察举征辟并行,但这毕竟是主流。能否在正官评人才时获得高一点的级,是门第最为直观的体现。

    换言之,如果沈家族人在今次集会尽数折戟,那么沈充担任会稽内史的资格都要受到质疑。这是以舆论影响政治的一种手段,因此绝对不容有失。

    客居徐家庄园的沈家子弟这两天都收敛起来,各自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始准备。连那个最为跳脱的沈牧都不再耍乐,每天跟在堂兄沈峻身后讨教学问。但其实他早在沈充麾下担任一个统领千人的幢主,而且前段时间因在会稽剿匪有功,得了一个秩三百石的郎勋官。

    但武勋贱位,在这个年代是没有什么含金量的,连沈哲子这个关内侯都还只是一介白身,沈牧自然也免不了三年一次的乡议。

    相对于堂兄弟们紧张兮兮的样子,沈哲子则要淡定得多。一来他今年还不够年纪参加定,二来心知如果虞潭真要针对沈家,这些准备工夫也无用处。

    与其做那些无用功,还不如把心思用到更恰当的方面。所以这两天时间,沈哲子跟在随行的族叔身边,约见彼此交好的各家,表明共同进退的立场,先把自己这一方的阵营稳住,才好积攒力量予以反击。

    冬月初一很快到来,这一天,各家车驾纷纷出动,络绎不绝赶向城外弁山。原本略显萧条的乡野,因这川流不息的人群,复又增添浓浓生机。

    沈哲子所乘牛车车帘尽数掀开,他兴致盎然望向周遭那些情绪各不相同的待士人。时下人门第之外最崇风度,泰山崩于前而谈笑自若,那才是士族真正该有的做派,无论何时,逼格不能丢。

    因此虽然此行关乎前程仕途,但那些士人仍要努力维持风度,所谓皮里春秋,最起码表面不能流露出紧张情绪,否则便是卑而下之的劣等才情。

    道途所见,呼朋唤友,狎妓漫游者皆是。更有甚者,车厢四壁皆除,大袖飘飘坐于牛拉板车之,寒风撩开衣衫,曝露在外的胸膛手臂鸡皮疙瘩清晰可见,兀自淡定静坐,只是间或吸溜一下已经流淌到嘴唇的鼻涕。

    沈哲子眼看那位老兄已经冻得唇色发青,有心要劝劝对方不如到了弁山脚下再来起范儿,还未来得及开口,那人已经咕咚一声滚下板车,旋即便听到其仆从大声叫嚷:“快取姜汤热酒,郎君已风寒晕厥”

    “哈哈,那庸人姚丰自作自受”

    沈牧自沈哲子车外溜达而过,他不耐坐在慢悠悠牛车,索性下车左近游走观望。沈哲子垂眼看去,只见沈牧嘲笑别人时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惨白,再细细一看,原来是傅了香粉。

    察觉到沈哲子略带怪异的目光,沈牧顿生几分尴尬,或许也有脸红,只是被那脂粉遮住。刚要往别处去逃窜,沈牧念起沈哲子向有怪才,便攀住车辕一跃而,眉眼耷拉讨好道:“青雀可有教我稍后该如何自献?我听说那虞潭经学传家自守,最是严整迂腐。”

    “二兄捷才透顶,皮色灵光流转,还会畏惧区区一个乡议?”沈哲子笑着打趣道。

    听到这话,沈牧那没傅粉的耳朵根殷红一片,吃吃道:“我又不是听不出你在调侃,总之今日要给我争一个五人才,若不然回家我将阿妙送你房内,与叔母言这是你道途见色起意强掳于人”

    阿妙便是沈牧由陈家人那里强买来的女子,确是一个娇媚女人,沈牧前几日大半与之腻在房。听他如此威胁,沈哲子笑一声道:“只怕二兄不舍,我是来者不拒,再过几年便是胭脂国一名悍将。”

    沈牧食髓知味,自是不舍,听到这话,便嘿嘿一笑,神色颇多促狭:“青雀若真有寡人之疾,更该帮帮二兄。家兄弟诸多,言及此道,我是可为榜首的,事后自然会有重酬。”

    见这家伙如此厚颜无耻,沈哲子也懒得搭理,便靠在车壁,欣赏沿途风景。沈牧已将希望放在沈哲子身,索性赖在车,一意与沈哲子同行。

    弁山位于城北十多里外,太湖之滨,山势形如冠弁,因而得名。据说此山景致绝佳,有珠帘飞瀑、龙头山泉,碧岩高耸,俯瞰烟波袅袅之太湖,览尽山水之妙趣。后世北宋徽宗采天下石以筑艮岳,其颇具名气的太湖石便取自弁山。

    如此山水绝美之地,自是豪族争相圈地之所。弁山山脉几十里间,已无闲田。今日聚会之山庄,便是吴郡张氏产业,不属吴兴任何一家。虞潭选在此地,大概是为了彰显其不偏不倚态度。但究竟是否如此,只有其心内自知了。

    临近山庄附近,是一片桃园,冬日新残,只余干枯枝丫,放眼望去,令人颇生悲秋伤怀之念。随着太阳升起,桃枝寒霜融化,冰雨一般稀稀拉拉滴下来,落在人身倍感湿冷。

    但即便如此,仍然不扫游人兴致。桃园此时许多士人洒然而行,到处充斥着吟咏声,叹息声。又有人热泪盈眶,撕裂彩帛缠在桃枝,冬日残阳兮,忍对空枝悲戚?

    沈哲子并无漫游桃园雅兴,由曲折石径穿过,直趋山庄正门。其他沈家子弟见状,便也一路跟随去。

    行至山庄正门,却有一道竹篱拦住去路,竹篱挂一块白帛,“名,公器也”,应是第一道考校经义的题目,若不能解,便无资格进入山庄。

    许多人被困在这里,苦思冥想。突然有一人冲进桃园,轻轻折下一截断枝持在手,而后便被放行,进入庄园。

    “这是何意?”看到这一幕,沈哲子身边的沈牧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沈哲子却是心有所感,“名,公器也,不可多取”语出《庄子》,那人只取一株,以示自足,其实并未全解。但能知道出处,联想下,且别出心裁的表述出来,已经算是难得,因而过关。

    只是用此语为考题,虞潭这是何意?

    过不多久,又一名士人登台阶,遥望沈家人所在方向,大声道:“名爵官禄,天下公器,不逊为勇,岂可轻攫”

    听到这话,沈哲子眉梢顿时一挑,这是直接指着沈家鼻子骂悖逆家门窃居高位,与名不符。很快沈家也有人反应过来,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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