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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4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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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而享殊荣者,在左右悍卒亲兵的拱卫下一直行到建德殿前,才默立不动,等待宣见。

    而在宫室另一面,则是近百名台省官员们待诏之地。相对于对面的人强马壮,悍气十足,这里气势则显得稍弱一些。

    官员们章服冠带也是一丝不苟,身边不乏仆役,但气势就是弱了那么一些,各自左顾右盼,或是垂首不语,又或与相熟者凑在一起低声谈论,只是不敢直望对面那些悍将们或不屑或戏谑的目光。

    在这一众官员当中,立在最重要的便是右光禄大夫程遐,程遐面色清瘦、三缕长须,冠带加身气度俨然,望去与世祚高门人家无异,可谓风采卓然。此时在他身边围着诸多台省官员,彼此虽然无甚交流,但在站位上已经显出默契十足。

    距离程遐最近的中书令徐光,是一个脸庞滚圆,体态微胖的中年人,略显狭长的眸子不露声色的往对面打量一番,继而便踏前一步,在程遐耳畔低语道:“今日朝会,中山王又是无故缺席。为臣至此,目无君上礼制,实在是臣仪无存!”

    程遐听到这话,下意识抬头望向对面,继而便发现对面不乏目光投注而来,眸中各有凶残以及噱意轻视。他那清瘦脸颊忍不住颤了一颤,微微眯起的眸子也是寒芒流转,鼻中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一声冷哼。

    “主上近年来大略稍敛,为事愈缓,多有纵凶,非是善态啊。”

    徐光又神色忧虑的看了程遐一眼,低语说道。他们这些人以谋士而得用,虽然如今也是身具高位,执掌台省禁要,但并不意味着就能高枕无忧。

    数年前程遐家门惨剧,被中山王纵奴暴虐,妻妾俱为凌辱,可谓古今未有、骇人听闻之暴行!彼此同殿为臣,即便不乏幸灾乐祸,但思之念之,还是同病相怜为多。那些骄兵悍将各恃武勇,根本就不将他们这些台省高官们放在眼中。

    可笑主上居然还觉得那些恃武暴徒乃是可用之众,要知道他们这些台省高官,代表的便是主上的威严,居然还要倍受凌辱欺侮!换言之就是这些悍将们根本就不在意主上的威仪。如此乱兆,怎么会是国之幸事!

    程遐听到这话,眸子闪一闪,察觉左近并无太多人直望着他,才叹息低语一声:“主上老矣……”

    说着,他的视线便越过巍峨殿堂转望向东面,那是太子宫所在之地。

    被中山王石虎那般凌辱,结果主上也没能严惩中山王为他讨回一个公道和脸面,如果说心中无怨,那怎么可能!但程遐也明白,在主上眼中,他们这群微时便跟随的臣属们,无论建策再多,如何表忠,都只是外人而已,绝不会引为心腹。

    比如早年死掉的右侯张宾,主上对其可谓信重无双,一副仁君姿态,但其实也是既用且防,同时也在默许自己去打压张宾。说到底,羯族人寡,以少御多,在主上心中,如何提防晋人反扑才是第一等的大事!

    如果说此前还有什么忠君报国、以求功名显达的念头,那么随着数年前石虎那一次施虐,纵有再多不切实际的美梦,程遐对于君上也早已经寒了心。所以他心里也渐渐明白,无论主上表面上摆出怎样的仁厚嘴脸,他们这群晋人出身的臣子们,永远不可能获得执掌时局的机会!

    希望只在于皇太子,只有皇太子来日能够执掌国柄,他们这些人才有真正的尊严和机会!

    其实如今不独程遐作此想,眼下聚在他身边诸多朝臣们,其实多多少少都有此类明悟。君上外仁内忌,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仁厚开明的皇太子,才是他们能够立朝立身的唯一希望!

    程遐身为皇太子母族之舅,身份上便有天然的优势,自然广受朝臣们的推崇拥戴。但这一身份,对程遐而言也并非尽是好事。

    主上近年来对他不乏疏远,大概心内已经将他当作祸乱汉赵的靳准来提防。不只不让他过分靠近太子以施加影响,而且还特意提拔中常侍严震负责督导皇太子。早前太子曾经赠他亲卫数百以保护家室,旋即便被主上严斥不得将禁卫兵卒私相授受,勒令退回。

    而且近年来主上更是有意识提拔北地一些望宗门户,不独只是要稳定内治,也是要瓜分程遐等人执政权柄。那些豪宗望族负誉良多,在地方上声望极高,远非程遐这种寒素出身可比,稍加主势,便是内外跃进。

    可以想见就算来日皇太子得继大位,程遐也休想越过那些人一揽朝纲。这当中最为出彩的便是太原郭氏,郭氏在晋世中朝便已经是厚誉望宗,类似中朝名士河东裴秀、平阳贾充,俱与郭氏结亲。

    而当年主上微时,还曾作为郭氏门客,多受关照。如今郭氏在朝内有郭殷担任台省尚书,在外有郭权等人作为掌军方伯,声势可谓极大。

    前有中山王石虎等一众悍将的敌视,后有太原郭氏等一众望宗的步步紧逼,尽管身为皇太子之舅,程遐也是处境艰难。且不说如今皇太子还未执掌大权,就算已经得位,程遐也休想能够即刻扭转局面。

    形势看似岌岌可危,但程遐也明白自己还有可用之处,主上还要利用他们来牵制住中山王,因而未到弃用之时。像是早前将中山王迁离邺城,拘养襄国,而让皇太子执权坐镇邺城。这些事情,主上都不方便亲自出面做,还需要几个恶人以堵人口。

    所以程遐也是谨记自己的使命,与徐光频频在主上面前进言要小心中山王,虽然没有效果,但也是一种表态,表示他们绝不臣服于中山王的淫威之下!

    幸在中山王也不是没有对手,镇守关中的石生,镇守洛阳的石朗,以及河南石聪、徐州方面的石堪,对中山王都是不乏怨望。虽然这些人同样对程遐不假辞色,但彼此都不愿见中山王一家独大,也可以说是存在联合的可能。

    今日朝会,议题应是豫州之事。去年趁着吴地动荡,主上命石聪等将出兵,一举击破寿春,扫除祖氏宿地,心情可谓大畅。虽然并未顺势继续南向,将豫州尽数纳为国土,但也多有调度,不乏经营。

    但是没想到南贼如此大胆且沉不住气,新乱方定,便又发兵北上,轻启战端。更过分的是,镇守合肥的黄权居然那么不堪用,竟然被南贼全歼于南面!

    此一桩败事,失土尚不足挂齿,但对如今日趋势大的国运而言,实在是一个无法接受的污点!所以主上在得报之后,也是雷霆震怒,今日召集内外文臣武将,就是在商讨如何应对,讨回这个耻辱!

    对此,程遐不乏忐忑,毕竟黄权所用乃是出于他的举荐。虽然意在削弱中山王的羽翼,但没想到黄权徒负善战之名,败得这么难看。所以,程遐也是做好了准备稍后要承受责难,尤其是来自中山王方面的讥讽为难。

    中山王今日没有出席,程遐是松一口气。那个疯子做事肆无忌惮,不能以常理度之,黄权死于南土,这笔帐必然会被他记在自己头上而打击报复。

    然而接下来一名同僚之语又让程遐松下的一口气再次提起来:“日前南面一队人马奔驰入城,进了中山王府邸,据说乃是黄权所遣信使……”

    听到这话,程遐便不能淡然。合肥距离襄国实在太遥远,以至于战报传回都不算细致。黄权此败不乏疑点,当中或就有战报不曾提及的内情。而程遐在外也实在没有得力的消息来源,很难拿到什么细致情报。

    黄权临近败亡之前,遣使来见中山王,这当中有怎样内情?又或者,会不会中山王有谋于豫南?

    因为自身可恃的实力太少,所以凡有风吹草动的不寻常,程遐便忍不住深想许多,不敢懈怠。就算这件事没有什么内情,他还是示意人加紧这方面的打听。无论中山王有无南向的打算,有所准备总是好的。

    诸多臣子聚于建德殿外良久,迟迟不得召见,因而不免骚动起来。一直到了日上三竿时,才有一个高大身影穿殿而出,对众人说道:“主上今日略感不适,罢朝一日。请诸公各归寺署营防,来日再议。”

    听到这话,众人议论声不免更大起来。文臣们倒还好,只是有些惊诧又或忧君圣体的作态,而武将们则指着宣旨那人破口骂了几句,那人便是如今倍受信宠的中常侍严震,同样也是不得悍将们青眼。

    程遐与徐光对望一眼,同样不乏疑窦,不清楚主上是真的不舒服还是另有谋算。不过话说回来,今年以来,主上多有罢朝之举,他们也不敢窥望禁防,只是在心里感慨如今主上确是不乏意满颓志,较之早年的励精图治实在相差甚远。

    众人各自退离,程遐在宫室侧门永丰门外登车时,旁边忽然有一名官员行上,满脸谄笑道:“请光禄稍作留步,近来我乡中落籍一名异人,乃是南土天师道中师君人物,因南土乱斗难居而北来。其人诸多异能,尤擅回春葆养之丹用。仆所见精异,不敢独享自用,愿为光禄引荐高士。”

    程遐此时满腹心事,闻言后只是摆摆手道:“记下了,待到得暇吧。”

0661 襄国旧识() 
    位于襄国西面的宜岭,乃是太行余脉。此境山岭层叠,绵延向西,不乏形胜之处。

    在沟壑河谷之间,草木欣荣之处,错落分布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坞壁庄园。这些庄园的主人,有的是晋人良家,有的则是乔迁至此的杂胡豪帅,譬如早年自西域内附的零丁人一部,其首领受封为王,合族安顿于此,战时甲士随军,闲时耕桑为业,已有十数年之久。

    位于河湾一个不起眼的庄园里,钱凤负手立在一个木造厅堂廊下,视线则越过围墙望向远方起伏的山岭。

    他并没有覆面遮眼脸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疤,在夕阳余晖照耀下更有几分狰狞,然而双眸深邃,衣带随风轻摆,冲淡了脸上的狰狞悍气,乍一看去,竟有几分洒脱出尘的意味。

    后方厅堂里传来脚步骚动声,四五个年纪在七八岁到二十多岁的少年郎自房中行出,行到钱凤身边时,俱都以弟子礼敬拜。钱凤转过头来,摆摆手算作回应。

    看到其人脸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疤,年纪小的两个少年脸上已经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惧色。而另外两个年纪大的则满脸的好奇,频频偷眼打量,只是很难从这位先生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这一位钱先生,月前与家中一位外出的长辈结伴至家,自此便留在了家里,而后便被亲长们俱推为闲人,让他们这些子弟以师事之,每日前来识字学文。

    对于这样的安排,年纪小的顽童还倒罢了,不敢违逆亲长。而年纪大的两个便有些不乐意,心内不怎么认可这位凭空多出来的长辈。可是有日庄外又有杂胡侵扰,庄丁毕出抵挡,他们亲眼看到这位钱先生持械出庄,连毙两名孔武有力的杂胡,才知这位先生实在不是庸人。

    既有娴熟的技击之能,又是学理精深,哪怕少年们绝少见识,平生所见也只是周遭一隅,他们也知这位先生必然来历不凡,心中自然存满好奇,只是不敢探问。

    待到几个少年离去,钱凤又在廊下默立片刻,对面便行来一个深衣布袍的中年人,远远便对钱凤拱手笑道:“钱先生,今日家中几个劣子可曾烦扰太多?”

    钱凤便也迈步迎上,笑着将中年人迎入房中,顺手递上了那几个少年郎今日留在简上的课业。这庄园虽然也是不乏薄产,但也没有豪奢到要用如今在北地价高的纸张来供子弟学习。

    中年人只是粗通文墨而已,竹简上墨迹斑斑,偶尔看见几个尚算清晰的字迹,已是笑逐颜开,捻须笑道:“钱先生高贤之能,教养这几个庸质儿郎,也真是劳心了。”

    “劫余之徒,幸得庇护,暂有容身之处已是感激不尽。稍尽浅力,授以无用之学,只求不要误人子弟,冯君实在太客气了。”

    钱凤闻言后便也笑着谦虚说道。

    “钱先生这么说,实在是让我羞愧。寒家门陋,暂容先生大才栖身留居已是荣幸。”

    讲到这里,中年人便又叹息道:“日前舍弟已率家人行向都下,也托亲旧打探先生亲眷是否归此。不过如今此境并非乐土,诸胡……呃,四方游食杂居,我家又不是乡土厚望门户,所涉也是有限,究竟能否得到消息,也实在未定。”

    “世道崩坏至此,残身幸存已是侥幸,能否再见旧人,不过是略存执念。因我之事,劳烦贵戚,实在是惶恐。”

    钱凤闻言后便惨笑一声,神态间不乏颓唐。那情真意切模样,仿佛真有家人受灾流落于外,长戚于怀中。

    待到寒暄几句,那人才眸色幽幽,似要言到前来相见的重点,又做寻常状问道:“那位道中严师君,钱先生可知仙踪何处?”

    钱凤闻言后便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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