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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围堵,同时还有侧翼的射击,这狭小区域之内,便成陈尸埋骨之地,四方俱是绝路,而且奴兵之凶狠残杀不留余地,唯有死战才能暂保一时得活。厮杀中此处已是积尸高达半丈,左右沟堑更是浮满了残肢断臂!
如此惨烈之战,近乎噩梦一般,若再持续下去,只怕兵众们即便不死,也要崩溃。此时看到郭诵等人脱栅猛虎一般杀入阵中援救他们,已经有人忍不住喜极而泣,脸庞上血泪横流。
“尚未脱险,不可懈怠!还能战者,随我杀敌!”
郭诵却来不及安慰这些苦战支持至此的兵众,率众飞快穿行而过,继续投身到厮杀之中。随着其部凿透几处奴军战阵,聚在其身后的兵众也越来越多,于是给奴军造成的压力便更大起来。他们虽然勇武敢战,但也未必人人悍不畏死,于是原本鏖战的各处,也都渐渐有兵卒抽身以退,不再直当越杀越凶猛,且越聚越多的淮南军。
原本意外丢失的这一条战线,一点点被收回手中,郭诵入阵鏖战将近半个时辰,一路杀到了江边。观其步步血迹的行进路途,竟然直接杀穿了整整一条战线!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身边也聚起了一千多兵众,至于其他,或是重伤难起,暂时无力收救,或是已经横尸于地。
而对面的奴军,自然也付出极为惨烈的代价,他们尽管自认悍勇能战,但在厮杀渐近尾声的时候,也是被郭诵这一路人马杀得胆寒,甚至不敢上前力据,眼见人至便远远避开。
张豺此时正率领督阵临于第一道壕沟之前,此前眼见郭诵率众勇猛的杀入阵中,他尚不以为意,还想凭着自身人众,将敌营着一名骁勇战将捂杀于内。
但是这战场环境实在不利于大规模的调兵布阵,眼见对方气势渐成,纵横东西,他心内也渐有凛然,尤其看到所部兵众伤损极多,更是心痛难忍,疾令心腹部将冲入阵内,但却没想到几个回合之内便被对方斩杀刀下,不免更加的焦躁。
虽然此前张豺也是因为武勇得以崭露头角,但是随着权位及御众渐多,也就渐渐不再亲自冲阵厮杀,技艺难免有所懈怠。况且他乃是中山王心腹爱将,执掌万数人马,性命已是矜贵,已经无需再冲阵搏杀以邀取前程富贵,更不值得亲自下场与南军那无名战将性命以争。
眼见对方在战阵中渐无所制,他麾下接连数名以武勇见著的兵长俱被斩杀,张豺头疼之余,已经渐有退兵之意。眼下的突破已经算是不错,接下来只需要稳扎稳打,填平那些已经争夺入手的沟堑,从而给大军营造一个开阔的排兵布阵的环境,来日大势压上,根本不必穷竞一时之勇。
可是后阵观战的中山王又迟迟未有指令下达,张豺也不敢自作主张下令退兵,只能组织被杀退的战卒在第二道战线布置阵势,摆出一副将要反击之势。但是这种狭长的战场环境,并不利于战阵的铺设投入,乃是一个斗将的战场局面。
敌营那名战将之勇猛,张豺看在眼中,也并不自信到认为自己下场便能将对方直斩刀下,即便再策划反攻,还是只能用人命在这并不利的战场上争取围杀对手。
张豺这里正有些纠结之际,后阵终于有中山王使者驰行入阵,但却并未交代战术问题,只是责令打听对方那名战将的名号。张豺心内虽有嫉恨,但也只能使人阵前喊话询问。
杀退这一整条战线的奴军,郭诵并追随之众此时也都是疲惫不堪,此时一部分兵众正在忙碌的将被敌军摧毁的木栅等障碍之物重新架起,余者则席地而坐,争取这少量的喘息之机以恢复体力。
此时听到敌阵中的喊话,郭诵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身畔兵众说道:“告诉他们,平阳郭诵,屠刀久磨,于此待宰季龙!”
0739 水灌颖口()
得知敌军战将的身份,张豺不免略有讶异,同时也有几分释然。平阳郭诵在北地虽然不是什么大誉名士,但也绝非寂寂无名之徒,国中近年鹊起的战将们或是不闻其人,但张豺对于郭诵的名声却并不陌生。
张豺本是王浚部将,后来率部投降赵主石勒。当郭诵在阳翟以少胜多,大破石生时,张豺尚是奴部中一名不得志的寻常将领,因而彼此倒无正式对阵的机会。但是对于郭诵的勇武善战,张豺也是多有耳闻。
此前虽然也知郭诵如今正在淮南军中得用,但张豺却没想到第一战此人便亲自下阵厮杀。不过得知他所部是被郭诵杀退,张豺心里才安心些许。
河东王石生虽然不及中山王远甚,但也是宗王掌兵,坐镇一方,甚至连河东王都败在郭诵手中,而他所部这一次冲阵还不能称之为败,只能说是两败俱伤,而且还是在敌军占据天时地利的情况下。这样一份战果,倒也足以交代过去。
所以,张豺亲自归营去汇报郭诵的身份,同时也是想借机稍作试探请示,是否今日就此稍作罢战。由于郭诵率众勇杀一通,致使他所部人马退避整阵,双方已经不再是胶着缠斗状态,郭诵已经可以随时引部退回营垒,换以新锐之师继续对阵。
即便他所部人马再硬着头皮冲上,难免又要落入开战伊始的那种节奏,还不知要付出怎样巨大的伤亡。张豺是真的心疼,实在不忍再将这些精锐士卒性命消耗于此。要知道,这些兵众乃是他功业立身根本,而对面则是多年前便已经名动中原的悍将。而进攻颖口还是淮南一战的首阵,若他所部精锐大量折损于此,后续战事自然再难有所建功猎获。
其实已经不需要张豺再亲自归营汇报,石虎所在距离战场本就并不太远,也早已经听到对面淮南晋军叫嚷之声,脸色已经阴冷到了极点。
当张豺行到近前时,看到中山王面目如此不善,根本不敢再提罢战之事,只是简单的汇报了一下敌将郭诵的身份。
“我道何人如此凶恶,原来是早年惊遁伧徒郭诵。往年他事于李矩,顽立河洛屡抗王命,河东王奉命督讨,结果却为此贼险败。及至我率部击出,贼众却已惊惧遁逃,不能亲执洗此家辱,可谓小憾。”
默然片刻后,石虎才冷哼一声言起旧事,言中对河东王石生的败绩不乏轻蔑。而旁侧晋、胡众将闻声后,也都纷纷开口,盛赞中山王威武无双,以致贼众畏战潜逃。
听到众人诸多阿谀之声,石虎脸色才略有好转,继而便抬手指向对面战阵,冷笑道:“此人既有薄名,本也是中原之地一壮武匹夫,仓皇南逃,江东乏将,自然也多受眷顾。初阵小战,便将贼之大将逼出,可知南贼将有技穷。往年贼尚可逃,使我遗憾。今日大军集此已成困势,何人能够破阵擒贼,自有名爵厚赏!”
说着,他又眼望向略有惴惴不安、垂手立于前的张豺,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初战便将贼众逼迫至此,你也算是略有小功,且引所部暂退休整,给其余将士腾出竟功路途。”
张豺听到这话,心内喜忧参半,喜的是中山王尚算体恤亲信,总算不必再将部众人命消耗于此。忧的则是战斗达成如此胶着惨烈模样,并无势如破竹之强势,还是引起了中山王的不满,直接将他闪出了围攻颖口一战。
张豺心情忐忑,应声退下,归于前阵开始集结部属。同时战场后方,又有几名将领在中山王座前得令,飞奔而下集结部众准备开始第二轮的进攻。
其实在观战半日后,石虎心内也是略有迟疑,察觉到眼下针对颖口发动攻势略有草率。颖口这样局促的地理环境,加之水道控制根本不在自己手上,令得大军人多势众的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而且淮南军的顽抗程度也超出了他的预估,让他有一脚踢在了石头上的感觉。
但石虎有此决定,自然也是有其考量,绝不只是简单的所谓六月约期之战。他今次南来,对手并不在南,而是在国中。关中的石生,以及东面的郭敖并石堪,乃至于盟友桃豹,都可谓是他的竞争对手。
今次用事于南,他虽然是名义上的统帅,但是战线跨度如此之大,各路人马不乏积怨深厚,他也不能做到一言以决断。而且在各方战场上,相对而言他所面对的淮南乃是南人最为软弱的军镇,如果还不能收以速战速决之功,可想而知余者会如何目他。如果要日久相持,即便是最终拿下了淮南,也完全收取不到震慑立威之效。
所以,他需要先人一步,尽快拿下颖口,顺势击破寿春,抢先一步立足于淮中,才能对左右战场施加以足够的影响。所以,无论淮南敌众顽抗与否,颖口是否能够轻易拿下,都不足影响到石虎的决定。他就是要以最快速度、不计代价的拿下颖口,打通舟船南来的通道,水陆并济,围攻寿春!
奴军这里后撤整顿阵型的同时,前阵之淮南军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本被斩断的浮桥再次被连接起来,胡润所率后继兵众涌入战线之中,将郭诵等久战疲军接应回来,同时又抓紧时间将被摧毁的防御设施再次构架起来,但却还来不及收捡袍泽尸首骸骨,奴军已经卷土重来,数个超过千人的大阵重集于战线之前,攻势较之此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在停顿了不足半个时辰之后,惨烈的战斗再次打响。淮南军受了此前的教训,不敢再有留力,弓弩箭矢暴雨一般往阵前倾泻泼洒。
而奴军方面,由于此前接连数道壕沟都被推平填满,前半阵已经没有阻碍,所以这一次也动用了大型的云梯、箭塔并盾车。前阵俱有力士重盾高举,往往需要数人齐齐施力,才能顶得住那些蓄力饱满的箭矢冲击。一旦有厚盾受箭太多而被击碎,那么盾牌阻挡之后的兵众们便瞬间扑倒一线!
郭诵虽然退入后阵,但也并未返回营垒,只是命人取水冲刷掉满身的血浆,仍在营前掠阵,调集兵众驰援各处告急之战线。
沈哲子原本正在江面游弋,得知郭诵亲自入阵厮杀,心内也是紧张,当即便换乘轻舟入营。待见郭诵退回,便在兵众簇拥下自营内行出,命人送来一副干净清爽的轻甲帮郭诵换上,这才说道:“郭侯骁勇,乃我淮南军民士气所仰,还是要善爱此身,重在稳镇调度。类似此前恶阵,即便守之颖口,但却失之郭侯,虽守无功,虽胜无喜啊!”
郭诵也知此前阵前小有异变,他便以镇将轻出,是有一些冲动,此时听到沈哲子这么说,便也点头认错,但还是叹息道:“奴势尤烈预期,此前陷身阵中,俱我淮南壮士。若是尽没于外,则将士难免会生畏怯内缩之心。狭垒不可久恃,还是要力求野中挫伤奴锋。”
“临敌应变调度,既已尽付郭侯,当由郭侯自决。我虽身在于此,但也只是一介看客。”
沈哲子只是表达了对郭诵的重视,倒也并非横加指摘给其增加更多压力。再转头看到前阵厮杀之激烈,眉头也是深深蹙起。
于他而言,自然是希望能够将奴兵长久的阻拦在颖口之外。大军久顿则必殃,面对强势且数倍于己的敌人,妄求正面战场击破乃是最下乘的做法。正面战场的胜负,虽然是战争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但也绝非全部。
目标越大,所要承受的进攻便也越多,且来自方方面面。沈哲子虽然不是什么稀世名将,但也明白这个道理。
以孤少之兵卒,来迎击势大之贼众,对淮南军而言无疑是最为不利的局面。尤其是明知如今羯国内外俱是矛盾重重,所以淮南军此战胜机所在,绝不是在于正面战场上消灭掉多少对手,而是稳守固防,将战争节奏转为长久对峙、彼此消耗,等待和争取变数与转机。
但眼望奴兵汹涌之攻势,很显然石虎是不会按照这个节奏来。这也不免让沈哲子忧心忡忡,很有可能此前稳守于淮的战争目标将无法完成,需要及时做出应对方案以调整应急。
激烈的战斗在颖口附近这一片狭窄地域上从白天持续到黑夜,虽然直到入夜,奴军都未抵临颖口营垒下。但在这一整天的防御战中,淮南军之消耗也是惊人。单单战前厚积的箭矢,在这一整天的高强度防御战中便消耗过半!
而为了维持这种高强度的远程打击,颖口驻军几乎尽数临阵鏖战。而且类似胜武军等将士们更是不止一次的入阵控弦,精神的紧张加之苦战的劳累,许多兵卒甚至在撤退途中便瘫卧在道路旁,体力消耗可谓巨大。
而这一次防守中,唯一的一次近身肉搏,三幢兵众身陷厮杀之中,待到郭诵率部援杀入内,折损已经过半。真正能够退出来的兵众,已经不足千人,这当中还包括郭诵率入的五百人!
单此一战,便让人彻底认识到奴兵精锐之残忍嗜杀,那些被围困于阵中的淮南军兵众,未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