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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5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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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凤见状,连忙又开口说道。

    “奸贼逆心,罔顾君恩,又何须审度!”

    石朗怒吼一声,神态虽是凶厉,但收紧的手指还是稍稍放开,不敢真的扼死程遐,否则他便真的没有活路了。

    “将军这么说,实在是大悖于世!恩义诚然可亲,但若独执于此,国主今日又何能尊为中原之主,还为刘氏之藩篱……”

    “恶贼住口!主上开创兴制,岂是你等奸恶能够妄论!”

    “将军又何苦自欺,忠孝之论,只是盛世人伦。凡入于乱世,君王且为鱼肉,公卿俱要忍辱,父子不乏相残,兄弟亦有反目。余者不言,将军本身便是诸夏人家所出,三代无亲于胡,如今奉承于胡主,背弃于祖宗,若以人伦目之,这便是大逆之罪徒!何以如此逆行无损于将军盛名?此诚乱世之常态,壮士之所归,人莫能非之,寒士功业由此而始!”

    钱凤讲到这里,陡然前行数步:“将军苦心烈行至此,难道就忍功业半道而崩!何以光禄约事于将军?同忧同困,不搏即死!即便今日将军执光禄献于君王,将置太子于何处?国本动摇,举世动荡。以假子而陷于亲子,所得不过一时亲昵,久则必将生恨!手足、心腹,俱生一体,但若手足反戕心腹,人将何为?断手足而保心腹!”

    “将军手中所持,不独光禄性命,半生功业,庭门安危,俱决于将军一念之内,人莫能说之。钱某所言,无非事实毕陈将军面前,取舍如何,将军已经可作决断。”

    讲到这里,钱凤便拱拱手,又立到了一旁。

    程遐这会儿也能感觉到石朗心内的迟疑与挣扎,为自家性命而计,当然不敢再有保留:“将军显行至此,又岂是因人成事之辈!主上即便有所恩用,那也是搏命换来,量功裁赏,除此之外,又有何加?托名为子,不过是庭门犬马而已。亲不过于中山王,因是中山王狂悖而夺尽将军部曲,却未得公允以慰。功略逊于彭城王,因是不得王爵加礼,用则轻重尊卑悬殊……”

    “程某虽非显才,但也可堂皇自视,今日之尊荣权位,绝非侫幸邀求,俱是积功换来!半生辛苦,不忍自弃,人将害我,绝无束手待死之理!”

    石朗听到这里,脸色更是变幻不定,一直过了好一会儿,原本扼住程遐咽喉的手掌才徐徐落下,顺势又帮程遐整理了一下略显杂乱的袍带,继而便干笑一声:“光禄虽有高智,今日也要为我所戏。此前你以言辞探我,我虽不善言辞,但却敏于行动,以此相探,光禄可能窥破?”

    这一番鬼话,程遐若是相信那才见了鬼,他脖颈上掐痕到现在还痛得呼吸都有不畅。但石朗既然这么说,可见已有转念,与他而言已是大喜,再计较这些便没了意义。

    他反手握住石朗的手腕,已是笑逐颜开:“往常并无深谈,实在不知将军如此诙谐。前事不必深论,终究还是大事当先。”

    讲到这里,他又转头望向钱凤,状似埋怨道:“世仪你虽敏察,但今日也是错眼观人,错怪了石将军,激言以对,还不快来道歉。”

    他口中虽然这么说,但望向钱凤的眼神却充满感激并欣赏。老实说,今天这相会他虽然筹划良久,但是这局面却做梦也没想到。如果不是钱凤突然冲出来巧舌力劝,则今日之事将无法和平收场,所谓的大事更加止于妄想。

    钱凤自然也不说破,闻言后自然上前道歉。

    而石朗这会儿才想起来钱凤是个什么来历,不免对钱凤又是另眼相看,赞许有加。他既然已经放开了程遐,那也是思虑之后决定加入其中,而钱凤乃是江东敢为此类事迹前辈的谋主,其想法和经验自然也都有可借鉴之处。

    接下来程遐才开始正式说起他的计划,也并没有让钱凤离开,算是正式将钱凤给纳入核心。不独只是因为钱凤救了他一命,更是在刚才说服石朗的过程中见识到了钱凤真正的煽动本领,更觉得其人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于是三人便共同商议起来,有了石朗这个领兵者的加入,可以让程遐不再只是纸上谈兵,许多实际的操作以及对于军队的把持,石朗所提出的意见无疑要比程遐空想可行得多。

    而钱凤的价值则体现在对细节的补充上,经过钱凤一番提醒补充,程遐也才明白他这个经过深思熟虑,看似周全可行的计划居然还有那么多的漏洞,而且每一个都将影响到最后的成败,决定生死。

    石朗如今担任宫禁将领,不好长时间逗留于外,彼此商议一番又约定暗中接头并配合起事的信号后,便就起身告辞。

    程遐因为此前被石朗发难劫持,难免心有余悸,信心也变得不如此前那么强大,在石朗离开之后又忍不住问向钱凤:“世仪觉得石朗其人是否可信?他是否故意作态只为能够脱身,事后才会反目自保?”

    钱凤听到这话,也真不知该如何作答,要知道这件事从策划到选择合作者,那可都是程遐的决定,结果现在反而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来,简直较之王敦都有不如。

    不过他总算得以加入进来,倒也不好直接非议其人,略作思忖后便回答道:“敢为此谋者,又怎么会是可信之人。人虽不可信,但利足惑人勇进。此事若成,石朗所得远非国主能予。届时将于光禄分执军政内外,若放弃这个机会,他此生都难望此位!如今不是光禄要担心此人可信不可信,而是他要担心光禄敢不敢为。如今内外能近储君,必执台省者,可是唯有光禄而已!奇货可居,他不择助光禄,又助何人才可收此重报!”

    程遐听到这里,心情才略有安定,继而又拉着钱凤不乏动情道:“若非世仪,吾命今日休矣!来日事成,必将与世仪推食共享!”

0771 明堂惊魂() 
    八月中,赵主石勒抱病集见飨宴国中年高并乡望耆老,地点则安排在了位于襄国城西永丰小城附近的明堂。文武群臣并高望耆老,与会者达到三百余人。

    而这一天,也正是程遐所选定的发动日期。

    明堂者,明正教之堂,通神灵,感天地,正四时,出教化,乃天子之庙。石勒选择此时、此处以飨宴内外群臣并在野乡贤,除了此时正当秋祭大飨之外,也是想要借此平息国中喧扰过甚的纷争,再次恢复一个稳定安宁的局面。因此对于此事极为重视,不独自己抱病参加,皇后、妃嫔、子女、在邑之宗亲,包括勋贵、名爵者,俱都随驾。

    而程遐选择这样一个时机,目的也很简单。他久远于军事,哪怕有着石朗的加盟助力,短时间内也绝难掌握住整个国都的内外宫禁城防。而只要不能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住整个襄国的局面,此事就极有可能困于内外阻挠而以失败告终。

    明堂大飨将内外臣民、国都名流俱都聚集在一起,只要在发难之时控制住明堂,就等若短时间内控制住了整个襄国。目标变得集中且明确,便于从速行事。

    如今的襄国,虽然因为两次出兵加之禁军集中在邺城整顿而甲士大减,但也并不意味着就是完全的空虚。其中负责宫防、常驻建德宫并永丰小城的共有两军将近六千兵众,乃是赵主石勒起事以来中军所属嫡系中的嫡系,还有诸胡严选精锐之大单于督从三千余名胡族甲士。

    这近万精锐,俱置于卫将军府下。时任卫将军的乃是赵主石勒十八骑旧臣之一的逯明,然而其人也根本没有直接调度人马的权力,不过是一个虚任。能够调用这一部分人力的,只有赵主石勒自己并手持符令的当值将军。

    除此之外,襄国城南尚有万余负责缉捕治安、巡察问审的郡国甲士,虽然不在中军之列,但也多由宗亲并勋贵子弟担任兵长,军备整齐,战斗力不容小觑。这一部分兵众则由司隶并京兆尹分领,危急时也是一股可以派上用场的力量。

    另外,襄国与邺城相距本来就不遥远,车骑、骠骑等诸军府沿途连营分驻,危急时刻快马驰援,半日之内便可在襄国聚众数万甲士,外可却敌扰,内可镇纷乱。

    所以对程遐而言,此事成或不成,就在一个快捷与否。

    国主飨宴于众,自然不可能是吃吃喝喝那么简单,有着一整套繁琐的礼章并大量的政治隐意。第一天的秋祭大礼便冗长繁琐,石勒本就病体欠佳,但还是勉强支持下来。到傍晚时,已经累得气力不支,原本所定夜中小宴一众旧从勋臣都不能出席,匆匆归于明堂以准备第二天的大宴。

    类似盛大的礼仪场合,程遐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参加。他如今虽然高居台省执政之位,但勋望却浅,在类似的场合中并不能位列前排,还要落在一众武勋并虚位尊荣的旧望名流之后,这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卑微的出身,以及浅薄的根基。

    原本的夜宴取消,群臣各自不乏忧色,俱都感觉到主上体态每况愈下,嗣传问题已是迫在眉睫。他们明日俱都还要出席大宴,出出入入未免繁琐混乱,因而便各因爵禄高低被分别安置在了明堂外围侧殿中休息一夜。

    明堂乃是肃穆场所,群臣在此也都不敢放肆。既然夜宴取消,便都各归宿处,并不敢于此喧哗放肆,私作集会。当然这也是因为类似中山王石虎等作风嚣张任性之人都不在此,因而气氛尚算融洽。

    整座明堂格局外圆内方,上圆下方,以应天圆地方,外为辟雍学宫,内为通天宫室,格局开阔宏大,充满着威严气息。然而程遐在道行途中,对这座宏大建筑却了无敬意,一如此时他心内对赵主石勒的感官。

    其实不独只是程遐,与会众人对这座明堂无甚敬意的大有人在。这座建筑,还修筑在征灭汉国之前,第一次用于正式场合便是石勒亲征刘曜之后归来祭天,以示天命所归。

    但从那时候开始就有人议论纷纷,认为这一座明堂修筑不合古制,所谓布政之宫,在国之阳,周汉以降,明堂位置都要设于都南。然而石赵这一座明堂却坐落城西,其位不正,传祚难久。而原本应是布政所在的位置,则被石勒因于私欲而修筑了澧水别宫,日后或要遭于水厄。

    此一类说法,自然不会公然宣扬,但想必石勒也有耳闻,日后便甚少再选择此处举行盛大礼仪,他虽然是开创之雄主,但也难以消除人心底里这些不和谐的念头。日后又有关陇、河朔等经义名家,审查典籍、申辩礼章,建言赵国承祚于中晋,应以水德而兴,这才渐渐打消了此一类流言。

    程遐此时思忖明堂格局种种,自然不是对什么五德兴衰又或古礼典章有困惑,而是思忖突入明堂,把持石勒的计划是否可行,还有什么疲累存在。

    整座明堂戒备森严,三步一卫,一路行来所见都是甲衣森严的禁卫将士,这无疑加重了程遐心内压力。明堂威严之地,并不能携带太多随员入内,程遐身畔只有两名赵主石勒所赐班剑护卫。事发之前他又不敢频频与徐光等亲信接触密会以引人瞩目,所以虽然心中积聚着庞大的压力,也无从与人对谈消解。

    其实类似问题,此前石朗便已经劝慰过程遐。其实类似禁卫之军,看似军纪严明,精锐之选,看似不可力抗,实则最好对付。因为这一类兵众,身负京畿核心之安危,手掌君王至尊之祸福,所以自是明令纲纪,不容懈怠。

    行伍中也坚决杜绝荫庇谋私之风,绝不可能出现部曲充斥上下,一人举事而万众响应的局面。也正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如今执掌襄国禁卫的卫将军逯明乃是旧从十八骑中无论功勋还是勇武都居于末流,所夸者唯资历可信而已。以赵主之精明,又怎么可能将核心禁卫托付给能力太强而又多负人望之辈。

    如此一种风气,诚然乃是精锐之师的强大之处,但也是其软弱之处。因为习惯了明确的军令调度,所以一旦遇到了动荡,没有一个明确的核心指挥,应变能力较之寻常郡国散卒乃至于流寇乱民都有不如。所以只要掌握住禁中调兵符令,这些禁卫根本不足为患。

    石朗这么说,当然不只是虚词安慰。甚至包括程遐自己,也是亲眼所见当年石勒是如何以少胜多,大败中晋东海王司马越那十数万晋军精锐之众。当时东海王司马越已经身死,上下将士了无战意,足足十数万晋军精锐,军备更是远胜于近乎流寇的胡众,结果在遭遇偷袭后,近乎束手待毙,排列待死,一触即溃,根本就没有抵抗之意。

    当然也不能就此说明石勒今日功业便是幸至,在当时单纯的作出进攻的决定,便已经需要莫大的勇气和高超的智谋,绝非因人成事。

    旧事已矣,如今石勒已老,需要拿出勇气决断的已经不再是石勒,而是他程遐!

    程遐归到宿处的时候,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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