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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8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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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惶恐,需待王命指引……”

    “朕久来事付诸公,未尝有丝毫疏远,诸公以何报朕?目下诚是百事待治,那请姨夫告我,台内可有百贤待用?用之非人,治成乱事,不如不治!”

    听到皇帝尖利到隐有几分破音的语调,何充额头上又是涌出了一层冷汗,但也不得不说,他对皇帝真是大生刮目相看的感想,虽然仅仅只是几句对答,但却让他有无从应对的语竭之感。

    “陛下早慧聪颖,承于肃祖遗风,臣等惭愧不堪,难复永昌旧治,然……”

    “罢了,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居丧自闭,也实在难堪诸公。但也诚如姨夫所言,百事待治,群情待慰,不可因一人之悲而累天下戾气积郁。即便姨夫今日不来叩阙,朕也要相邀听谏。此中一诏,中书审之无误,那就即刻付宣吧。”

    皇帝说完后,便指了指书案上一份诏令着内侍递给何充,而后才又叹息道“寒庶人家,大丧之际尚且哀恸不能理事,朕为天子,竟不能尽全于孝道……”

    “臣等无能,有负恩用……”

    何充忙不迭又叩拜说道,而后才两手接过那诏令来,低头匆匆一览,脸色已是蓦地一变。

    这一份诏令笔迹工整,且墨渍早已经干透,可见绝非一时间仓促制成,必是皇帝在苑中这段时间里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酝酿。

    至于诏令的内容,前半段无非自残自愧,可是后半段涉及到对局势的安排,则实在令何充心悸不已。

    诏令中以武陵王司马晞为卫将军,入都整肃宿卫六军,东海王司马冲进太常,并主持国丧事宜。这种抬举宗王的安排在当下这个时势而言,其实也无可厚非,其实就连群臣多数都觉得皇权孤弱才致使君王为权奸把弄,适当加强宗王力量,也是有助于局面的稳定。

    然而诏令中最令人侧目的内容还是后两条,征北大将军、梁郡公沈哲子进号大将军,并加都督扬州诸军事宜,录尚书一条事,召还归都。同时诏令台省并郡国两千石职事者,各举贤能以襄国用。

    这两条内容,前一条意味着沈氏归国主政之势已成定局,后一条则意味着皇帝有意重新调整整个台城中枢的构架。长长的诏令中,所涉当下台辅的少之又少,被提及的唯有何充一人由中书监升为中书令,算是一点聊胜于无的慰藉。

    何充手捧着这一份诏令,一时间也是愣在了当场,首先反应过来的念头便是皇帝这段时间虽然身在苑中,但对外间事务并非全无了解,而担当这个桥梁的,必然是此前建平园中拱从护驾的沈恪!

    其次一点便是,都内归安之后这一整个局面的形成,其实隐隐是以何充为目标的。强藩归国主政,若是从礼制上去走谈何容易,可是现在褚翜被强阻在外不得归台,诸葛恢又因江北使者入都之事而被震慑的不敢动弹,台内能够召集群臣反对的唯有何充一人。

    可是何充现在也被逼到了一个绝境中,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乖乖奉诏,要么转身回台城去独力面对当下那满目疮痍的烂摊子。

    。

1122 社稷大幸() 
何充苑中奏对的时候,诸葛恢也却不过群声央请,不得不来到大桁之南。

    此时大桁周边早已经聚满了都内时流,甚至包括秦淮河中都不乏游船徘徊此近,以观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整支使者队伍中,庾彬等都督府属官俱都面无表情的面北而立,王混等人同样被发跣足而立。至于随队而来的江北将士们,虽无刀剑等凶兵在持,但自有一股不动如山的昂扬气概。

    诸葛恢行至大桁南,眼见周遭已经聚起了这么多的都内时流,心内已经暗悔此行轻率。有心想要派遣兵众驱散这些围观者,但目下都内局势仍是过于敏感,各类甲兵事宜也无人敢于轻动。诸葛恢目下处境微妙,尽管还掌握着一部宿卫,也不敢擅作此事。

    待到诸葛恢与几名台臣到场,周遭那些围观者们便也自发的分开一条道路,同时也都打起精神来,眼睛都不眨的望向场内的互动。

    车行近前,诸葛恢落马,而庾彬在看到丈人身影后,眸中也是闪过几丝痛快挣扎。虽然都内时流还在猜测他们这一路江北使者蕴藏着怎样的攻势,但庾彬自己心内很清楚,那是一股足够将他丈人诸葛恢在内俱都掀翻、打倒在地的狂暴力量。

    其实临行前,大都督也亲自劝说庾彬数次,不希望他率队南来,面对这种人情的决绝,但庾彬同样自有苦衷。

    早年他父亲祸乱江东,大罪尚未掩去,如今动荡又始发于他家门庭,而他丈人诸葛恢也在其中牵涉太深。

    庾彬即便不作丝毫自谋,为了稍稍保全一下他们庾氏家门,也必须要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一个血淋淋的撕裂,否则他们庾氏整个家族都将要覆灭于此中,且永远要作为一个奸邪的形象记载于史传。

    时人不会深辨他们庾家其实也为大都督北伐助益诸多,只要庾家还是一个整体的政治符号,这个家门就会被一体否定,很难再作翻身。

    当然就算要做割裂,庾彬这个人基本上也算是完了,因为他绝弃人伦亲情。就算是此后还能得到任用,但永远不会得到时流真心的接纳。就像是早前的王敦和王舒,都是因为有着这种手足相残的事迹而为人所不耻,一旦到了关键时刻,便会遭到众叛亲离。

    庾彬此前拒绝前往河洛,如今又主动请缨南来,也算是罪不涉二人。他父亲兄弟五个,眼下唯一还算稍有指望的便是庾怿、庾条这两支,他们都不适宜出面,这种事也只有庾彬来做才最合适了。

    诸葛恢站在车前片刻,眼见庾彬没有上前见礼的意思,心内更加黯然,而后主动行上前去,望着庾彬叹声道:“为难道安了。”

    “王命所在,难恤人情,丈人何尝不是另一种为难……”

    庾彬闻言后便冷声回道。

    诸葛恢听到这话,脸色更难看几分,甚至不需要转头,已经可以听到周遭旁侧众人的窃窃私语议论声。但他立于时局年久,自然也不会存太多儿女情长的伤感,稍作停顿后便苦笑一声:“终究难及少壮,梁公北面伺望,见我江东群拙疲惫难支,大概也是见笑深刻罢。”

    说完后,他也不待庾彬回话,便转向队伍当中的王混,张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只是弯腰撩起王混的衣摆,从随员手里接过丝布弯腰帮其擦了擦脚背上的血渍并污秽,而后站起身来轻抚其发顶,叹声道:“怙恃不存,人情常在,儿辈毋须忧怀……”

    “葛公似是言失笃定!我父戍劳半生,未为伧胡所杀,积功累勋,竟为人情加害……”

    旁侧郗昙听到这话,咬牙厉声低吼道。

    诸葛恢闻言后,脸上顿时也涌现出几分不自然,片刻后才沉声道:“郗公国之柱臣,丧哀自不可草率揭过,此事台中……”

    “台中若能得于一二明察,小子不必为此悲厉姿态!”

    对于诸葛恢这种含糊其辞的敷衍话语,郗昙自然不能接受。不过他这话一说出来,得罪的不只诸葛恢一人,其他几名在场台臣们脸色也都变得不甚好看,俱有忿色溢于面上,又将目光望向诸葛恢。

    诸葛恢却不再旁顾,而是小退一步,面向江北一众使者团队们深施一礼,沉声道:“我知诸位南来不易,但也请稍作体恤,目下都内群情仍是余悸待定,实在不宜再为喧扰……”

    然而他这一番作态,江北一众人等包括庾彬在内俱都不作回应,视而不见。诸葛恢脸色渐渐转为阴郁,可是还没有等到他再发声,大桁上又奔来数人,疾声吼道:“葛公,中书入苑已经得于诏命……”

    那几人匆匆行至,待到诸葛恢面前后便低声讲起,诸葛恢闻言后脸色已是陡然大变,再也顾不得江北这些使者,大步流星返回车驾上而后拍打着车辕疾声道:“速归台城……”

    周遭围观者眼见这一幕,也俱都心生好奇,不知台内发生何事令得诸葛恢都闻之色变,半点从容都无。

    因此,围观者们也在顷刻间散去小半,各自去寻消息渠道以了解台内发生的异变。

    这会儿诸葛恢却也再顾不得其他,车至台城宣阳门甚至来不及停稳,他便一跃而下,继而便向台内奔跑而去。

    一路奔跑到中书官署内,诸葛恢不理会那些中书官员的阻拦,直接冲进正厅,眼望着何充正端坐在书案后挥笔书写,诸葛恢喘息未定便疾行上前,一掌拍在案上:“何次道要为此乱政之始?”

    随着诸葛恢这一拍,整张书案都为之一颤,何充手中那饱蘸墨汁的笔锋也在纸张上顿了一顿,遗下一摊墨渍,已不能用。他先将笔放下,又换了一张纸摊在面前,而后才抬头望向诸葛恢:“葛公何以如此陷我?我倒不知自己竟有德行可为施政之始,又或葛公以为目下台内尚有定序可循?”

    “你、你……”

    诸葛恢眼见何充一副淡定神色,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然而何充却不再望他,只是低头将皇帝诏令再作誊抄,仿佛厅中没有诸葛恢这个人。

    诸葛恢就这么眼看着何充将诏书誊抄一遍、然后吩咐中归档,良久之后他才长叹一声,神情之间已是充满难言的疲惫,徐徐退出,只是在行到门口的时候,他才转回头来涩声道:“我未有一刻敢辜负肃祖恩用,请次道也同于此情,勿使淮南王深涉此中。”

    “事到如今,葛公难道还以为所虑能较梁公更为深刻?”

    何充听到这话后便笑着回了一声,只是不知这笑容背后是嘲笑诸葛恢又或自嘲。

    中书制成诏令,而后宣于台中,遣于郡国。很快,整个建康城便都知梁公沈维周将要进位大将军,归都执政。

    寻常小民虽然不知权位意义轻重,但却总能明白一点,那就是他们心念良久的梁公终于要归都了。而梁公归都,便意味着动荡远离,安稳再归畿内,繁华重现未远。

    果然,午间诏令出台,到了傍晚时分,无论城西水门又或都南涂塘周边,便响起了久违的货船抵都入港的锣号声。

    而这些锣号声,对于都内饥渴日久的民众们而言,不啻于天籁之音,大量民众们由街坊之间涌出,集结于各路水陆津道所在,望着那些满载的舟车停稳,眼中已是热泪盈眶。

    “辛苦经久,总算是薄有所得。”

    傍晚时,沈充也离开都南别业,亲自坐镇于码头,指挥着大量货船靠岸,眼望着民众们手舞足蹈欢庆模样,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

    他们沈家从吴中一介土豪,屡作叛乱又或依附权门,最终在这世道中找到了崛起的契机,突破各种地域、门第、礼章、权衡等诸多的障碍,到了这一步,总算可以称得上是立朝第一权门,而且所思所图,绝不再只是江东一隅!

    此刻沈充身畔,也多有亲友聚集,尤其这些用来平复都下人心局面的物资,他们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才调度集结于京畿周边,若是局面发生反复,物货必将全失,也不得不说这是一场豪赌,幸在他们赌赢了!

    此前沈充虽然也得于无论江北的沈哲子应不应此诏用,他作为当下典午朝内第一人的事实已经再无可疑!

    “畿内动荡之际,如猛火焚鼎录尚书事的尊荣,但那更多的只是一种分权制衡的权宜短况,与沈哲子当下得获殊荣不可同日而语。尤其在当下这种局面之下,、势若沸汤,梁公独能恪守王命,谨慎以待,稍作宣告,如甘霖普降,江东兵戈悉止,饥渴生民得飨,厚德泽被,已经毋须人言。如今归来掌势,正是人愿归属,社稷大幸!”

    听到周遭众人的赞颂声,沈充也是忍不住昂首大笑起来,直至眼角隐有湿润,再看一眼繁忙的码头,心内快意横生,大笑道:“老夫欲求一快,谁愿与我同卧醉乡?”

    “同往,同往!”

    众人听到这话,也都一个个拍掌大笑起来。

    这一夜的建康城,万家灶台再生炊,只是透过这一层喧噪热闹之后,也实在说不清楚究竟几家欢喜几家悲。

    

1123 鹰犬过江() 
或是人心感于时令,或是时令应于人心,似乎一夜之间春回大地。一场春雨被和煦细风播撒下来,洗去了这一方天地中所弥漫的尘埃并喧嚣,郊野之间也渐有绿意被渲染而出。

    春江水暖,所知者不独鸭鹅,人世解冰消寒,商贾们的感受才最为的敏锐,并且勇于趁时而行。

    此前吴人们集运来的一批物货,充其量不过只能稍解一时之饥寒,而建康城常住人口便多达几十万,乃是当之无愧此世最为庞大的城邑,各种需求所用,也是令人难量其大。

    尤其眼下台事正是废而未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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