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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8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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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这些主动追从而来者与寿春一行人是分开而行的。今次负责率队护从仪驾归都的乃是从淮北调回的毛宝,早便得知大都督前来迎接,因此提前派人将大都督一行引入伍中。

    沈哲子这会儿也无暇旁顾于人情,行入队伍后便直往公主车驾而去。

    公主所乘坐的是一辆双马并拉的厢车,四角悬以白幡,类似的车驾在队伍中还有五六辆,周遭布置的护从也都几近相等。可见毛宝老将心思细腻,连这种隐患都有所考虑并布置。

    沈哲子行过来待到车辆停稳,便上前轻叩厢壁,车内两名女官探头见是大都督,俱都神色慌乱的准备行礼,沈哲子摆摆手示意她们下车,然后才抬腿登上了马车。

    他刚入车厢之内,一个娇躯便扑入他的怀内,同时耳边又响起了兴男公主的恸哭声。沈哲子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将自家娘子明显瘦削下来的身躯揽在怀内。

    “怎么会、怎么会……母后她怎么、去年秋里,她还使人传讯邀我携阿秀归都,她渴见小儿、可是我、我竟厌烦她不恤小儿娇弱,连回信都不曾……她必是因此恨透了我、竟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让我再见……”

    耳边听着自家娘子悲戚之声,沈哲子心内也是酸涩渐生,再垂头看去,才发现几月不见,公主竟然已经瘦得近乎变了一个人,全无往年那种娇柔甜美,脸色苍白憔悴,就连薄唇都不见血色。

    眼见公主如此,沈哲子顿时皱起了眉头,他两手按在公主瘦削双肩将之身躯扳正,平视公主泪眼凝声道:“娘子自毁至此,莫非你也是怨我未能疾驰归援,致使母后不救?因是厌极家室,要将我并小儿俱都抛于此世?”

    兴男公主听到这话,神态更加悲憷,掩面啜泣道:“我知我不对……为人妻、为人母,哪能这样自伤自毁……可、可是我一想到母后悲境、她又不是什么女中秀才,这些年维持下来太不容易……这几年我又厌她警视我夫门,厌到常年不愿近她、两个幼弟都是拙才、她大概到死之际身畔都无一人能作心声吐露……”

    沈哲子听到这里,原本心内因公主不自爱而生起的怒气又荡然无存,说实话对于皇太后之死,他心内的确不乏愧疚。虽然就算他当时愿意出兵去救也不一定能将之救出,或还会令局势更加动荡,但其实在事发之前,他是有很多手段可以避免这一系列的动荡发生。

    眼下他也只是在安慰自己,大势不可循就私情,且皇太后一步步行至如今,其实多半都是咎由自取的结果。但早些年沈哲子若是愿意多与皇太后勤做沟通,皇太后不至于沦落到全受江东各方摆布的结果。

    不过沈哲子虽然有愧疚,但却并不觉得亏欠皇太后多少,哪怕时势倒退重新再来一遍,他不可能放弃江北这万众诉求、放弃北伐大业,将自己所有功业行止都置于皇太后妇人度内结其欢心。

    可是对于兴男公主这个自家娘子,沈哲子是真的硬不下心肠全作利弊权衡。即便抛开一些儿女情长的纠缠,当皇太后开始明显流露出对江北势力的提防后,公主是态度坚定的站在自己这一侧,这足以让沈哲子感念良多。

    大概也正因为此,公主在得闻皇太后死讯之后也是加倍的内疚,情不能自止。

    他将兴男公主横抱起来,轻抚着娘子悲痛颤栗的身躯,嘴唇轻贴在她鬓发上:“娘子不要悲我厉声,我除心痛你这自毁模样,更是羞愤自身无能。时至今日,外界南北都夸我绝世良才,然而我曾许大愿要让娘子一生悲苦无扰竟不能得。我也知噩耗传来,你是怎样撕心之痛,可恨当时竟无闲身疾归伴随……”

    公主听到这话,更加用力死死的保住了沈哲子,又因努力压抑悲情而令得身体都抽搐起来。

    “父母赐我骨血,骤作别离,悲痛欲死,这都是人之常情。但逝者终究不可复追,娘子你自己都有血脉化人,即便不再深恋我这同榻厌物,难道膝上小儿孺慕也能全作割舍?亲亲爱慕,我父子全因你一人才能得于完全美满,我是绝不准你加我父子剜心之痛!”

    沈哲子讲到这里,更作大臂舒张,将公主深揽在怀内,又柔声说道:“哭吧,再多悲情全都泄我怀内。待到错过此时,你总需收留些许泪水待我,命有修短参差,人力也未及,我更不能笃言能全伴你始终……”

    “不、别说了……我又需留什么泪水给你,没有了你、这世上便也没了我……”

    兴男公主抬起手来捂住了沈哲子的嘴,及后又是泪如滂沱,不过这哭声已经转为一种畅快的宣泄,已经少了此前那种悠长不绝的凄怨。

    沈哲子便也不再说话,就这么靠在车厢里环抱着公主,待到那哭声渐弱、公主渐渐入眠,他才拉开车壁吩咐一声起行。

    马车再次上路,车内颠簸极为明显,沈哲子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更感受到皇太后之死给自家娘子带来的伤痛之大。这车厢只得四壁,内中全无蒲团之类减震设施,大凡有什么颠簸俱都不能免除。

    沈哲子心中一动,掀开公主衣裙,待到撩起内裳一看,才发现这娘子两膝都已经颠簸撞击得淤青严重。想到这娘子向来养尊处优,但却一路行来深跪啜泣,以此自残来消解心中的悲伤与愧疚,沈哲子心头也是微酸,更庆幸自己西进迎接的决定。

    行进途中,沈哲子衣襟蓦地一紧,垂手看去,只见公主又睁开了眼直直望着自己,因为整张脸庞都瘦了下来,眸子显得更大。沈哲子见状便垂首吹开她额间散乱发丝,又低语道:“睡罢,睡罢……”

    大概也只是睡梦中的癔症,兴男公主定定望了沈哲子片刻,而后又缓缓闭上了眼,身躯又紧紧偎入沈哲子怀内。就这么又过了一会儿,她口鼻之间隐有微喘梦呓传出:“不要、夫郎请别害我阿弟……他、他真是不行的……”

    沈哲子听到这梦呓,身躯不免僵了一僵,而后才低下头凑在娘子耳边低语道:“不会的,不会的,放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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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5 千金途行() 
人是活在由自己所构架的意识之树上的生物,换言之是非对错不必假于外求,欠钱不还,要么债主太混账,要么我确有不得已,只要能得自我安慰,便仍有活下去的勇气。

    十恶不赦之人,在其自身逻辑认知之内,言行同样具有着正当性。

    最起码在沈哲子自身看来,他内心从不以晋臣自居,所以也就无所谓僭主。之所以不明显表露出来,只是因为当下没有必要。

    兴男公主究竟何时意识到沈哲子这种心态,老实说就连沈哲子都无从察觉。但毫无疑问,这娘子应该是经历了一番痛苦挣扎,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家夫郎。

    但即便是如此,大概她心里也长久积郁着一股不能言道的抑郁与愧疚,借由皇太后身死这一事件终于压抑不住而宣泄出来,因此便表现出加倍的悲伤与自责。

    这种心结,外人很难以言行帮之化解开,全靠自己能不能看得开。沈哲子也就不深论他的言行种种是否正确,只告诉公主她对于他们父子是极为重要的。

    在经过一通痛哭发泄后,兴男公主积郁的情绪得到了释放,眉目之间也不再愁云惨淡。为了让公主得到充分的休息,沈哲子又命令队伍在梁郡暂留一日,不必急于赶路。

    队伍行入梁郡住进了郡公府,民众们才知梁公驾临,不过倒也没有发生什么蜂拥来拜的情况,毕竟当下这状况不适合过分喧哗。至于那些从寿春一路追随来的时流乡宗,大概本身对于国丧兴趣也没有太大,只是想就近第一时间打探江东朝廷最高权位的变动。

    待到归于郡城府邸,安排公主休息之后,沈哲子才得暇去看一看小儿阿秀。这小儿前年十月里生人,到现在已经一岁半了,口中偶或能吐露一些简单字节,尤其精力旺盛得很,身边常有二三十人围绕这小儿打转,摆的谱简直比他老子还要大。

    “阿、阿……”

    这小子的确被养得皮实得很,虽然从寿春一路行来,但精神较之他母亲还要好得多,便连滚带爬从榻上翻起身来,张大嘴指着自家父亲咿哇乱叫,兴奋得很,也不因长久不见而生疏。

    瞧着这小子欢腾的模样,沈哲子心内也生出一股舔犊之情,上前将之抱起摆在自己身上逗弄片刻,这才望向侍立一侧神态颇有拘谨的瓜儿,温声道“辛苦我家瓜儿了。”

    这么多年过去,原本娇俏秀美的小侍女如今也成妩媚正当浓厚的成熟,只是在自家郎主面前那种谨小慎微的可怜姿态从未有改。此时听到郎主问候,那精美俏脸又未言先羞,连连摆手却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嗫嚅道“阿翎娘子今次不能随行,心里悲楚得很……”

    沈哲子听到这话,心内也生几分思念。过去一年的时间里,他也是忙里偷闲解决了一下私人问题,正式将二姝毕收,也是给她们一个交代。瓜儿自不必说,家生幼养门庭内,贴身侍奉以来便注定只能是沈哲子的人。

    至于崔家娘子阿翎,沈哲子倒是觉得有些愧疚。这娘子生于北方、落难江东,日常言行也多有一股令人赏心悦目的飒爽英气,也没有太过庄重的礼节便被收纳入室,原本沈哲子是打算借由今次返回江东,再携之正式拜见目下仍在吴中荣养的崔珲崔先生,补足礼节。

    可是去年秋末,那娘子又有身讯,沈哲子又忙于徐州事务无暇作陪。如今将要分隔于大江南北,看来沈哲子第二个孩子的产期也要错过了。

    为此沈哲子也是不乏愧疚,更觉人的精力实在有限,很难达于内外的完全和谐。他本就不是一个热衷享受之人,也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再去自增儿女情长的烦扰,也就不愿再多做什么薄情负美人的无聊事情。

    “忙碌只在最近几年,待到今次江东事了,以后大概咱们一家就要长留洛阳。瓜儿你这次归都,也将乡里家门亲戚都接入府里共聚一段时日,若是他们也愿跟随北上那就尽管跟上,不必忧愁安家。”

    沈哲子握住这从来到这世界便一路陪伴的小侍女,又温声吩咐道。

    瓜儿仍是一副谨慎娇弱的样子,只是微微点头,并不多说什么。反倒是膝上的小儿阿秀又哇哇叫闹起来,白藕一般肥嫩的四肢在父亲怀里不断的挥舞踢蹬,沈哲子便也抛开别的杂事,卧于榻上与这小儿玩闹良久,算是难得悠闲。

    讲到阿秀跟随南来,又要说到另一桩事那就是这小儿乘坐车驾。这年代长途赶路,于成人而言都是一种折磨,更不要说刚刚一岁多的小娃娃。这孩子又是大都督嫡长,所以南来各项准备都督府也都是安排的极尽周详。

    旁的不说,单单车驾一项便是那于去年成立的神都坊上下倾力打造。沈哲子在见到那辆车之后也不得不感慨匠心所聚,就没有花不出去的钱。

    这架马车主体构架便是淮南打造的新型四轮马车,四轮车结构较之两轮要复杂得多,而且适用地形不如两轮车广泛,但也自有其优点,大大释放了畜力、运载量也得到极大提升,在如今的豫州已经得到了推广和普及。

    阿秀所乘坐的这辆马车,自然不同于那些寻常货车,最大的改动就是采用了类似悬挂减震的结构,车厢与车架是彼此分离的,车架上各种弓起的弹性材质以承载车厢的重量,淮南当下冶炼水平还不足炼制弹性如此优良的钢材,所以眼下还是用制作弓身的材料与工艺代替。

    这自然比不上钢铁耐用,而且成本极高,尤其在路况不好的情况下,几乎每行百里便要更换。不过为了保证小公子行途舒适,成本完全不在都督府考虑范畴之内。

    除此之外,整辆车在轮轴、内饰方面也是足见机心。单单轮子便是层层牛皮包裹,中间充以各类骨胶,在用料和工艺方面,甚至还要超过了一杆马槊的打造,但使用寿命却完全比不上马槊,基本行进一程,就要更换一次轮子。

    换言之这小子一路南来,几乎每过百里便要烧掉他老子打造一名具装重骑全套装备的财物,这种烧钱的赶路,等闲人家真是用不起。

    平凡处足见豪奢,反正沈哲子长到这么大,都没有试过这种程度的烧钱,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到了沈哲子这里则是前人砍树、后人乘凉,他夹在中间也只能拼命栽树了,否则这点家业真的经不起老少败家玩意的折腾。

    不过这辆车也的确体现出天中神都坊冠绝当世的工艺水平,尤其机械构架方面很多原理都已经摸索清楚,等到物料加工技艺有了长足进展,物料造价成本自然能够大幅度降低下来,进行普世的推广。

    原本石赵邺都那个匠官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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