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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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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一幕,全兴不免更加丧气,他本以为说动顾七娘子下嫁沈氏,自己亦可借沈家之势从而官运亨通。原本在他想法,沈家势位虽高,清望终究稍逊,顾氏高门若愿与之联姻,其家自然要欢欣无,倒履相迎。

    然而万万没想到,沈家小郎君竟然已入帝皇之眼,一方是帝室贵胄的公主,一方是见疏长兄的顾氏幼女,还有什么可权衡的?

    突然,舱室帘门一卷,少女全沛跳出舱室来,笑道:“父亲,清霜姑姊让我问一问,为何船速放缓?这么行,咱们今晚要宿于江?”

    “把脚放缓,你看你还有没有一点大家娘子的仪态”

    全兴心正忿恨,见到女儿跳脱活泼样子,登时便迁怒过去。若有得选,他何必打亡妹孤女的主意,直接把自家女儿嫁进沈家不是更好。只是彼此势位差距已经太大,自家女儿嫁过去也只能是别支旁裔,不能获得他所预期的回报。

    猝不及防受父亲如此呵斥,全沛眼眶顿时变红起来,全夫人听到声息,又返回来拉住女儿手小心安慰,恨恨瞪了气急败坏的全兴一眼,与女儿相携走入舱室。

    眼见舅母去而复返,顾清霜本来已经略有缓和的神色复又沉凝起来,侧首不语。

    “清霜,先前是舅母失言,你若不愿听,以后不再提,不要因此疏远了。”

    全夫人坐下来,心不免一叹,她肯为夫郎做说客,也是觉得自己那个远房外甥并不辱没顾氏女郎,但既然娘子心里不愿,自己又何必枉做坏人。而且如今人家已经有望配适公主,先前那番话真是两头落空。

    “舅母言重了,好意清霜心领,只是我意趣冷清,既不想、也不愿为人家妇。”

    听到舅母道错,顾七娘子也不好再板着脸。她出身虽然高,然而幼失怙恃,又为继室所出,与长兄们相处并不和睦,年纪虽然不大,已经饱受人情冷暖,对于舅门外亲情意,心内还是较在意的。

    全夫人自嘲一笑,继而说道:“有此议论,也是妄念。那位沈家小郎君,如今已经备选帝婿,前方沈氏设栅,正为迎接他家入都的舟船队伍。”

    顾清霜听到这话,下意识坐正身体,说道:“舅母,舟行变缓,是因为沈氏设栅阻路?”

    全夫人点点头,同时有些怪这小娘子的关注点倒是有些别致。

    听到这话后,顾清霜眉头微蹙,沉吟少许,继而说道:“舅母,我想去拜会一下那位沈氏玉郎。”

    “什么?你不是……”

    全夫人闻言后,分外诧异,不明白这娘子先前信誓旦旦不嫁沈哲子,为何听说人家踪迹又要急着去见一面?不过心念一转,归因为小女郎心思怕羞多变。

    只是她却有些为难:“沈家正有盛事,未必能见啊。”

    “无妨,我自命家人持我家拜帖邀见,希望舅母知会舅父,舟船在前方暂停片刻。”

    顾清霜快言道,并没有注意到全夫人略显怪异的眼神,一心要为前日之事讨一个说法

    ——————————

    傍晚时,沈哲子一行到达乌程码头。这里是吴兴货运流转的一个节点,因此码头的修筑也是极尽人力物力。此行财货随员众多,单单舟船有十多艘。因为担心乌程这里航道堵塞,因此先一步派人乘快舟通报一声。

    虽然早有预料,可是到达乌程码头时,沈哲子还是被那舟船连绵的场面小小震撼了一下。

    及至了解到是因为自家在码头左近设栅腾出一条河道,才造成眼下的场面。沈哲子倒也不觉得如何,自家为了疏浚这条河道耗费巨资,享受一点特权又算什么。他没有纠合郡府拦河收费,只靠货运周转和码头盈利回收成本,已经算是很克制了,回馈乡里之余,也实在不必发扬风格委屈自己。

    码头来迎接的人家不少,连太守虞潭都亲自赶来迎接。吴兴水道疏浚,畅通无阻,这都可以算到郡府的政绩。虽然虞潭也明白沈家自有谋划,但这时节各大族都是只进不出,如沈家这种行为,已经算是难得的德被乡里。

    除了郡府这些官方人员外,还有近来与沈家有合作的家族。譬如长城陈家,早先虽然与沈家颇有龃龉,但得了水道带挈,水运昌盛,连带着竹材木材价格飙涨,开春通航以来获利甚丰,些许旧怨在滚滚而来的实惠面前又算什么。

    沈哲子行程甚急,便不再赶去乌程郡治留宿,在码头附近沈氏新建的庄园里宴请宾客,一番寒暄应对后夜幕渐深,各家皆知他舟车劳顿,也不久留,意思传达到了后便都早早离开。

    送走诸多宾客,沈哲子正待去休息,仆下突然递来顾氏拜帖,见这娟秀字迹有点眼熟,沈哲子沉吟半晌后,便脚踩木屐站在廊下挥舞着拜帖叫嚷道:“纪学,医你相思之疾的良药来了”

    话音未落,廊外很快有了声响,首先冲出来的还非纪友,而是沈牧那个人憎鬼厌的家伙。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至沈哲子面前,一把将拜帖抢入手去,还来不及展开,耳边疾风骤起,纪友已经扑来:“沈二郎,我与你势不两立”

    沈牧这家伙难求心仪的佳人,便把纪友的忧苦视为自己的快乐源泉,手舞着拜帖冲向门庭。纪友追了几步后才返回来,有些急促的整理着衣衫,神情略显忐忑道:“维周,你没有骗我?真是顾家清霜娘子来拜访?她怎么知道我在此处?你看我这模样,仪态如何?”

    见纪友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沈哲子实在无力吐槽,示意刘长等几名仆从跟自己,行往门前去迎客。纪友随在后面走了几步,而后似是想到什么,又转头往自己房间飞奔而去。

    全兴站在沈家庄园门庭前,神情拘谨之外暗藏兴奋,他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大的转变,清霜小娘子居然主动要求停船拜会沈家

    他看一眼身后神色沉静的顾清霜,笑语道:“霜儿不必忐忑,凡事皆有舅父为你筹划。顾氏女郎未必逊于帝宗公主,沈氏郎君雅名于外,绝非俗眼观人的庸碌之辈。”

    听到舅父的话,顾清霜银牙微咬,为自己贸然拜访的举动略感后悔。可是听到舅父对沈家那纨绔子评价颇高,她心内微哂,决意在今天让舅父见一见此人真正面目

    夜幕突然冲出一道人影,人还未至,声音已经先一步传来:“哪一位是顾氏七娘子?”

    沈牧叫嚷着冲向门庭,继而醒悟到自己眼下也是极有身份的人,将近门庭时连忙放缓了脚步,走入门庭内暂供访客驻足的耳房,视线在房内诸人脸扫过一遍,继而落在了侧避于母亲身后略显拘谨的全沛小娘子身,先施一礼然后才微笑道:“未知顾氏娘子……”

    “我、我不是,我姑姊才是顾家娘子。”全沛有些尴尬的摆摆手,继而用手指了指端坐在另一侧布屏遮拦的顾七娘子。

    沈牧嘴角有些尴尬的抖了抖,继而面无表情的径直离开。行至庭遇到迎面走来的沈哲子,半掩着脸低语道:“识错人,太无脸面……”

    沈哲子懒得搭理这家伙,行至耳房外,先让小侍女瓜儿通传一声,然后才举步走进去,不管主次先施一礼,作歉然状:“我家二兄放达率性,冲撞贵客,实在失礼。”

    全兴先一步站起身,笑语道:“方才那位郎君莫非是沈氏项生?”

    项生是沈牧在外的称号,取义项王门生,配合那首让他声名鹊起的咏志诗,在吴很是响亮。见全兴开口,沈哲子才转向他笑道:“正是,请贵客移步厅堂。”

    “不必了,彼此并无交谊,不须登堂为客。”

    顾七娘子稍显清冷的声音在布屏后响起,示意仆妇将布屏移开,而后双眼直视沈哲子,凝声道:“水道通衢,人皆可行。沈郎设栅阻人舟行,缘何前后言行不一,不知能否为我解惑?”

    沈哲子听到这话,当即便明白了对方来意,他并不急着回答,视线忍不住在这顾七娘子身游弋,想要看清楚是何出色女郎竟让纪友怅然若斯。

    灯光下看去,这女郎体态窈窕,肤白貌美,面孔清丽精致,单以容貌论,并不逊色于自己那个诸多遴选出来的绝色小侍女瓜儿,更有一种瓜儿所不具备的大家闺秀气质。只是眉目之间略有冷漠孤僻的气息,眼下怒目以对,更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顾七娘子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也将沈哲子神态收入眼底。这少年确实可称清秀,相貌让人难生恶感,只是那眼神却略显轻浮、不够庄重,结合其前后行径,更让她对其恶感倍增,继而又冷笑道:“沈郎以德乡自许,而后又邀美玉之名,表里不一若此,是否已经惯为此事?”

    听到这顾七娘子接连咄咄逼人之语,沈哲子忍不住微微一笑。原本他还觉得这顾七娘子与其兄顾毗容貌颇少相似,疑有隔壁放枪之嫌,但见其急不可耐欲求一怼,倒是与顾毗如出一辙,确是顾荣老先生亲生的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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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0 良人非我() 
0130 良人非我

    听到顾七娘子的话,沈哲子尚未开口,全兴已经不能淡定。 他本以为这女郎终于思忖明白,愿作沈家妇,却没想到是寻衅来了,而且听这话意,双方似乎早有旧怨。

    他虽是长辈,但顾七娘子也非他能够随意呵斥的,只能向沈哲子致歉补救:“哲子郎君,在下钱塘全兴,乃是元公外亲。我这甥女多居闺阁,少与外交际,言辞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沈哲子早从纪友那里得知这位顾七娘子身世,听这人介绍自己身份,只言外亲,不说其他,心里不免一乐。顾荣乃是江东元老,去世多年,却还有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妻兄,想想也是蛮尴尬。

    心内虽有戏谑,面却不好流露,笑着向对方施礼道:“原来是全君,久仰,幸会。”

    顾七娘子见这少年人前谦和有礼,人后却纵奴行凶,当着自己这个知情者却还不露半点窘迫之色,简直少廉寡耻,无以复加

    她亦恼于舅父向人示弱,冷笑道:“虽得会面,未必有幸。若非沈郎拦江设栅,阻人行程,我们早顺水而归,不必来此作无谓寒暄。沈郎所谓之幸,我却不能领会。”

    “霜儿,谒人门前,岂能恶语?”

    “不妨事,七娘子既然有问,那我便试答一场。”

    沈哲子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然后才望着对方那略带激愤的清丽脸庞说道:“所谓表里不一,世情常态,生而为人者,谁又能免俗?”

    “沈郎此言,莫非是说世间之人,尽为矫饰隐恶之辈?”

    顾清霜前一步,咄咄逼人问道:“非世人而饰己非,这是沈郎的矫饰之道?”

    “七娘子此言,恕我不能认同。表里不一者,克己奉礼之道也。”

    沈哲子笑语道:“生我者父母,以此清白之躯,袒陈于朗朗乾坤之内,又有何愧?然人生而异于禽兽,盖受风化礼制之教。冠带加身,华袍遮体,非为矫饰,不害人观瞻而已。如此表里相异,七娘子认为是世人之非?”

    听到这话,顾清霜俏脸顿时一红,没想到这少年狡辩至此。她银牙微咬嗔望沈哲子:“我所言沈郎表里不一,矫饰己恶,又非衣冠。行之恶,与、与人……又怎么能混为一谈”

    “瓦器、美玉,俱存于厚土德乡,烘炉煅烧,千雕百琢,妙手矫饰,美态得彰。坤土孕生万物,岂独玉、瓦。人嘉我居于此乡,又岂独一态?厚赞加身,宜更勤勉于世,岂敢因此裹足自满?昔日为瓦,今日为玉,翌日为金,有此令誉,方知我日日进益,并无固步自封。”

    “那你前日于武康山因我家人阻途而纵奴行凶,今日自己却命家人拦河阻人,又是为何?”

    眼见沈哲子侃侃而谈,顾清霜片刻失神,继而才又强问道,只是语气已经略有和缓,询问之意压过了责问。

    “无他,逞意而已”沈哲子淡笑道。

    “你也肯认自己强逞意气,并非时人所言之谦厚君子?”

    听到沈哲子这么干脆承认,顾七娘子心内竟有淡淡失落,或因没能继续听到对方趣之论而失望。

    “我之谓逞意,却与七娘子所言不同。”

    沈哲子摇头道:“人生于世,惟求意达行至,岂可坐望苟且我欲登山揽胜,则凿山破石,以开道路,七娘子之家人阻途,在我眼,顽石而已,惟以力破之方得畅行无阻。我愿泛舟江河,则倾尽家财,疏浚水道,水道即通,我亦止取一线,轻舟梭行,岂因余者非议而损踏波快意”

    讲到这里,沈哲子又望着顾清霜叹息道:“七娘子或有雅趣,远繁华愿幽处,但在我看来却是以叶遮目、掩耳盗铃,难得逞意。人之意趣,发乎于心,或有雅俗,并无对错,敏感于思,勤任于行,可谓无憾。”

    听到这里,顾清霜双肩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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