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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会客的正堂。
老王爷齐垚正坐在上首喝茶,桌子上还摆着一盘点心。
齐垚要说命好那绝对是没问题,要说命不好那也是有人赞同的。齐垚一声戎马,子息不旺,齐墨是齐垚的老来子,齐墨今年十八岁,可齐垚却已经六十四了,在早婚早育的古代那是独树一帜,而且他只有齐墨一个儿子。而且儿子是个死断袖,简直家门不幸。
纪嘉走到了客厅,还没开始行礼拜见,便听见上首传来一个声音,“来啦?你就是纪嘉?”
“正是晚辈,纪嘉见过齐上王。”纪嘉规规矩矩的给齐垚行了跪拜礼,论辈分,齐垚和他爷爷是一辈的,论身份,那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齐垚自然担得起纪嘉的拜。
“嗯。”齐垚点点头,声音和蔼了很多,“你爷爷与本王相熟,也曾并肩作战,唉,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啦。”齐垚感叹一声,对纪嘉道,“你起来吧,坐。”
纪嘉依言而起,抬头打量了一下齐垚,六十四的老人却依旧精神抖擞,看上去不过年过不惑,身体强健隐藏在华服之下,脸上的少许皱纹显示出他经历的风霜,更为他添了成熟的魅力,那炯炯有神眼睛里透出沉稳,时间沉淀下来的智慧让他看上去睿智又平和,纪嘉忍不住赞叹了一声,“上王果真如同爷爷所说一般,是一个……”
“哦?”齐垚眼睛一亮,暗暗压下心中的好奇,“那老……咳,你爷爷怎么说?”
“我爷爷说您是伟丈夫。”纪嘉道,“同时也是个计出不穷,爱讨嫌的……大尾巴狼。”
齐墨在旁边忍不住噗的一声。
齐垚面子有点怪不住了,茶杯一扔气的胡子上翘,“他敢这样说!也不看看自己才是!不知变通的山野莽夫,跟小土狗没有两样!”
纪嘉抽抽嘴角,齐垚上王,你这样在别人孙子面前说人家已故爷爷的坏话真的没问题吗?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齐垚轻轻咳了两声,又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似乎觉得挽回了些许威严,放下茶杯捻了捻自己的胡子,声音沉稳的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你这孩子,倒是实诚。”
“对待长辈,岂可满口谎言?”纪嘉对齐垚拱了拱手,“我爷爷顶天立地,他平生不服人,知晓小辈最为敬佩崇拜上王,在小辈儿时,对晚辈说了许多上王的事迹。”
“哦?”齐垚不动声色,那微微前倾的身体却表现出了他的兴趣,切,不说他也知道,读作事迹写作坏话呢吧。
“然后告诫晚辈,万万不可学习上王。”纪嘉非常诚实。
齐墨再次噗的喷笑。
齐垚猛地站起身来,面色愤愤不平,“我呸!那老家伙怎么教育小孩子的,不多个心眼被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齐垚骂完后知后觉的反应那个“老家伙”的孙子就在他面前站着的,身体一僵,之后又严肃了下来,问纪嘉道,“那,你现在也见到我了,觉得我怎么样?值得你学习吗?”
似乎怕纪嘉说什么场面话一般,齐垚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要说真话。”
那严肃的眼神,低沉的话语,似乎在说什么很严重的事情一样。
第40章 妒渐狂()
纪嘉出生之时,国公爷身体已经不甚健朗了。
战场沉珂,几次暗箭的后遗症,之后两个儿子的先后去世,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打击,剩下的一个儿子,却是个扶不上墙的,纪嘉这个嫡孙的出生,让国公爷稍稍振奋了起来。
纪嘉从小,便是国公爷带在身边教育的。
这个孩子表现出来的聪颖和通透,让国公爷心中很是慰藉,祖辈由来便疼爱孙辈,国公爷很是宠爱纪嘉,之后更送纪嘉去选皇子伴读,得了太尉张巍之的教导,张巍之私下对纪嘉称赞不已,国公爷再高兴,身体也到了极限,拼命拖了三年终于去了。
纪嘉丁忧,纪国清忙着钻营哪有时间重视纪嘉的教导,纪夫人后宅妇人,能帮纪嘉请了先生入了蒙学,教导的颇有才华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看着一脸正经的齐垚,纪嘉垂了垂眼,轻轻的笑了一下,抬首笑道,“上王果真如爷爷所说,与爷爷是挚交好友呢。”
齐垚眼神闪了闪,神色有些不忿,也有些遗憾,更多的是深沉。
“我爷爷他说他一生光明磊落,却不够聪明,身为猛将跟着圣上征战四方,最满足的事情不是封侯拜相,而是结识上王,”纪嘉顿了一顿,怀念一般的轻笑,言语之中是之前不曾有的轻松与真实,就仿佛是真正面对家里的长辈一样自然,“爷爷说他不聪明,性子又沉默不善多言,却能和您谈得来,也每每被您挑衅的跳脚,虚长了您几岁却无长者风度。我看爷爷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想让我跟上王学习的,他怕送走个大魔王,又迎回个小魔王叫他头疼呢。”
齐墨扫了纪嘉一眼,抿了抿唇没说话,他就知道这个朋友是值得他交的。祖辈的感情只是用以感念的情怀,这个情怀真正派不派的上用场,究竟能起多大的作用,还是得看小辈。
不要说什么故交之子就一定会另眼相待的话,万一待出个白眼狼呢?纪嘉果真没让他失望,他家父亲能露出这样真实的怀念的情绪,想来也是对纪嘉很满意吧。
齐垚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唇角一扬,心想哪里不聪明呢,分明是大智若愚啊。他们这么好的朋友,同在京城,府邸不过隔了几条街,不也因为怕上面那位的猜忌,从来都没来往了?不就怕一定结党营私意图不轨的帽子扣下来吗?想到那位老是被他呛得不行的老大哥,齐垚也不禁有些恍然,那位悍勇大将——纪磊,竟然已经逝去那么多年了吗。
他们都已经老的不行了,老大哥的孙子,现在就站在堂下,一如他们当年的意气风发。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要听你…爷…爷…的话吗?还是……”齐垚语气温和,似乎还带着一些感怀。
纪嘉眯起眼睛,笑的极为灿烂,“晚辈站在这里,上王不就知道答案了吗?”
是,纪嘉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入了齐垚门下,得齐垚指点吗?纪磊已经死去多年,他们纪家早就不复当年,根本不值得上位者忌惮了。
齐垚一愣,随后摇头笑了,指着纪嘉对齐墨道,“墨儿,你看看他这样子,跟刚偷…了…鸡的小狐狸有什么分别?”
齐墨笑的促狭,歪了歪头疑惑的点点下巴,“大抵是没有尾巴吧?”
“嗯嗯嗯,对对。”齐垚一串儿叠声应着,语气很兴奋,“墨儿你来看看他的眼睛,哎哟和那老家伙一模一样,我一看就想起那家伙的一双卧蚕眉哦!”
纪嘉:……
书中齐垚前期作为背景板出现,没想到居然是老顽童吗?
纪嘉能得到“纪嘉”的生命轨迹,但纪嘉死的时候,这位上王都没怎么露面。纪嘉对齐上王知道的并不是很多,其来源都在纪嘉遥远的记忆之中,不甚清晰却背影高大,最后这位上王没有收纪嘉为门生,纪嘉其实也是很受打击的。
齐墨轻咳一声,提醒老爹要注意言行,齐垚这才收敛了一下,继而拊掌大笑道,“好!我便收下你这门生也不无不可,不过你既然是他的孙子,拜我为师难免乱了辈分,正式的拜师礼便免了吧,我自会用心教导你。”
纪嘉一思索,觉得齐垚说的有理,便点头应下,拱手躬身道,“如此便多谢上王。”
齐垚皱皱眉,“上王过于生疏,我与你爷爷是平辈,论辈分,你合该叫我一声‘爷爷’的。”
“父亲,不妥。”纪嘉还来不及表示态度,就听齐墨反驳,“一代是一代。嘉嘉的爷爷是父亲的朋友,嘉嘉是我的好友,这是两件事儿。父亲何必被辈分左右?”
齐垚觉得齐墨讲的很有道理,头一点继续对纪嘉道,“墨儿说得对,你爷爷与我的交情自然是我们老一辈的事情,与你和墨儿并无甚干系,强要你叫我‘爷爷’似乎很狡猾不通情理。这样,你便唤我‘老师’吧。”
纪嘉点点头,从善如流,“那嘉嘉就先谢过老师了。”
“嘉嘉不必客气。”齐墨扶起纪嘉,“父亲不爱那些繁规琐矩,嘉嘉来了这里,只管把这里当做自己家里,想踢哪丛草,想打哪只鸟,尽管去做!”
“……!才不会!”纪嘉脸上爆红,只差冒烟了,恨不得给齐墨脸上来几拳,号称好友,在长辈面前这样拆台算什么,搞得他好像跟走鸡斗狗的纨绔没有两样,在别人的家里还这么放肆,该是多么嚣张!
齐墨脸上浮起笑意,眯起的眼睛里全是狡黠。
齐垚见此也笑起来,看来是个好孩子,总的来说进退有度,对墨儿也是真心,倒也值得墨儿相交。
不过真不愧是那个人的孙子吗?都是一样经不起逗,不过没有卧蚕眉,跟老家伙一点不像,脸颊红扑扑的尴尬样子,反而很可爱。
儿子果然也是自己的儿子。
“老师抬举晚辈,晚辈不敢失了礼数。”压下脸上的热意,纪嘉暗暗瞪了齐墨一眼,心中给齐墨记了一笔,镇定着给齐垚跪下,一丝不苟的行了拜师礼,再一掀袍子站了起来,“晚辈定然潜心学习,定不落老师威名!”
“好!”齐垚点头称赞,有些雄心壮壮,跃跃欲试,儿子太过聪明,几乎没怎么让他教导一直是个遗憾,如今正好。
与此同时,门口也传来一声女子的赞叹,“男儿当有志如此!”
纪嘉转身去看,却是一妇人,穿着雍容华贵,举止从容大度,扶着老嬷嬷的手进了门,齐墨连忙迎上去,道,“母亲,你怎么……”
“尊仪上王妃万安。”纪嘉连忙见礼。
尊仪王妃满意的点头,叫起了纪嘉打量,半晌点头道,“是个端正的孩子;有你母亲的风范。”
“尊仪王妃还记得家母?”纪嘉稍稍有些惊讶,随后再拜道,“晚辈代母亲拜见尊仪王妃,母亲交待,若是见了尊仪王妃,定要向尊仪王妃赔罪,望尊仪王妃原谅。”
尊仪王妃点了点头,“你母亲向来是个知礼的,你让你母亲不必介怀,她与本宫皆有难处,谈不上原谅。”
尊仪王妃走到齐垚身边站定,对齐垚道,“爷是纪嘉的长辈,宠爱晚辈的心思妾也知晓,平时倒也罢了,只是这传道解惑切不可如此,须知严师才能出高徒。”
齐垚捻了捻胡子,一脸赞同的点头,“夫人说的是,为夫自会严格教导纪嘉,让他不敢玩物丧志。”
“既如此,墨儿。”尊仪王妃颔首,看向一边陪站的齐墨,“你便带着纪嘉随处走走,我与你父亲还有事要说。”
“是。”齐墨应下,带着纪嘉便告了退。
齐墨领着纪嘉走到了造景极好的花园,尽管到了秋天,却也是生机勃勃,没有丝毫萧瑟的意味。
随处走走。
便是示意让齐墨领着他熟悉环境了,毕竟以后就会时常来了,别到时候搞得连怎么走都不知,拜师竟然如此顺利,纪嘉有种梦幻的不真实感。
古人拜师是大事,一个普通学子能够有多高的成就,与他的老师是谁有着莫大的关系,但也并不是说名师一定出高徒,而是说大部分高士都有一个好的老师。
现在齐垚表示可以收下纪嘉做门生,但也不是说纪嘉立刻就能跟着齐垚学习的,回去之后还有一系列诸如洒扫庭院等等行动,最后才带着束脩请老师正坐,四拜,师还一拜,才算成礼。
“齐墨。”纪嘉叫住了齐墨,齐墨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些坏坏的,他眼角上挑看着纪嘉,用眼神示意纪嘉有什么话就说。
“……那个,其实……”纪嘉被齐墨看着有些尴尬,都是齐墨性格太差,他就怕齐墨又抓住他什么小辫子来逗弄他,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正直一点,“谢谢你。”
拜师能够这么顺利,不是因为他有什么让天都嫉妒的资质,而是因为齐墨。否则齐垚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声望,根本没有必要收下他,纪嘉明白,齐墨在其中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齐垚一生只有尊仪王妃王一个妻子,齐墨又是老来所得的爱子,齐墨对于齐垚和尊仪王妃的意义绝对不同,影响力也可想而知。
没有齐墨,他纪嘉凭着自己,想要这样被善意的接受,那绝对是痴人说梦。
在这之前,如果纪嘉还只是借齐墨的势,齐墨对他是何种心思他都毫不关心的话,此刻纪嘉就已经下定决心,不论齐墨是不是把他当成所谓的挚友,他也一定会将齐墨当做挚友,这一生永不背弃。
第41章 妒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