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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法号圆通,本是临近州府一泼皮,因避兵灾逃到郁州,旁人都做了和尚的佃户,唯独他马屁拍得独到,竟被收录门墙做了一火头僧。
奈何泼皮本性难改,时常拉着一屁股赌债,平日里还能下山敲打下善男性女,弄点儿银钱,但现在封了山,便坐腊了。
更兼债主催得猛,手又痒得紧,今天偶尔听得肥的流油的典座今夜不在房间,便起了心思
“阿弥你个陀佛,怎么如此严密?!”
圆通恨恨吐出根草茎。
他本已把巡逻僧人的线路摸得门清,岂料今夜人手莫名加倍,才避过拨意料中的,又来了拨意料外的,逼得他六神无主乱窜一气,滚进了草丛。
他抬起眼,瞧得周遭景物荒僻陌生,慌张一阵,终于记得这应是某处禁地,平日似圆通这般普通僧人是不允许也不敢来这儿,今儿倒是误打误撞进了这里。
他往深处走了一阵,越走越心凉。眼前所见,路上石板间野草横生,墙面屋檐下蛛网四布。
圆通心里不禁浮出各种光怪陆离的传说,打了个哆嗦。
忽的。
“我不愿作佛!”
一声凄呼吓了他一屁股墩。
他惊魂未定,耳际又响起阵阵佛唱。
如此,他反而心下安定了些。
“妖魔鬼怪怕是不会念佛经咯?”
他支楞起耳朵,听得声音是前方院墙后传来,又瞧得墙边有一颗枝叶茂密的大隗树,便轻手轻脚爬了上去,借着夜色与树冠掩护,向墙内张望。
出乎意料。
这偏僻的院落里人道是比想象中聚集得多,他们围成一个圈,人人手中持着一盏莲灯,口中念咏着陌生的经文。
其中一人身形特别肥大,圆通仔细一瞅,这不是典座么?
他左手边的是寮元,右手边的是知客,对面的看身形应是库头这一帮子人竟然都是寺里的大和尚。
再看圈子中央,两个护院武僧挟住一个年轻僧人,往他嘴里灌着什么东西。
两个膀大腰圆的武僧,圆通并不认识,倒是那个年轻僧人
“嘶,这不是本愿么?人都说他年纪虽小,却佛法精深,今年便选中成佛,怎生”
圆通正迷糊间。
那两武僧却忽的把本愿放开,本愿一得自由,转身就要逃跑。
武僧也不制止,只是抱手在怀,冷眼旁观。
而,那本愿才迈出三两步,下半身却忽然好似定在了地面上,上半身却还在做奔跑的姿势。
没过多久,连上身的动作都凝固下来,只剩下脖子和脑袋还能活动。
他只能转过头,向着他的师傅——寺中维那。维那却眼睑也没抬一下,似乎这不是人,更不是他的徒弟,是石子,是草芥,只管念诵经文。
而那两个武僧哼呲着抬来个沉重物件,揭开物件上的黑布。
本愿的脸上忽的扭曲到极致。
那是一座莲台,莲台上竖着根半人高的铁钉!
大和尚们的佛唱急促了几分。
监寺微微顿首,两个武僧便一人抬起本愿的一条腿,高高举起,对准位置,放在了铁钉上。
本愿脸上顿时青筋暴涨,眼角开裂,通红的眼珠似要瞪出眼眶,显然已痛到极致,却连惨叫也发不出一声,可随即,他连疼痛的表情也凝固了。
武僧将他一直摁到莲台上,让铁钉完全贯入他的躯体。
随后,将他双腿盘起,作禅坐状。又把左手竖在胸前,作无畏印;右手摊在膝上,作与愿印。
再将手伸向他惊恐扭曲的脸
荒僻院落间,凄凄夜色里。
“下巴应当收一些。”
“右边嘴角却是有些高了。”
“眉眼还要再低垂点。”
佛唱停息。
莲台宝座上,一尊法相庄严的肉圣佛业已成型。
那监寺掏出一枚黄玉放入本愿口中,而后,这一切好似耗尽了大和尚们的气力,嘱咐武僧把本愿搬进屋后看守院落,便互相搀扶着离去。
圆通早已魂飞魄散。
他拼命压抑住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这便是成佛?”
“这就是成佛!”
他忽的想起,前些日子他拍马屁时,典座和尚夸他聪明有慧根。
当时,他洋洋自得;如今,却不寒而栗。
“逃,一定要逃出去!”
不过这世道艰辛,要跑路,没点盘缠怎么行?
忽的。
院中房门嘎吱打开又关上。
却是两武僧搬了本愿入屋子出来。
两人出来便说起话来。
“师弟呀,师兄忽然想起有点急事”
“急事?莫不是去寻那林家寡妇?”
“唉,师弟莫要胡说。”
“怎么是胡说呢?不瞒师兄,那寡妇丰腴雪白的身子,我也馋得紧。”
“师弟的意思是?”
“不然咱师兄弟今晚亲上加亲,做个连襟?”
“可是这边?”
“唉!怕个甚,谁会来?谁敢来?”
“那么,同去?”
“同去。”
瞧这两看门的勾肩搭背的出去了,圆通忽的想起本愿嘴中那枚黄玉,可不就是盘缠么?
待两人走远,圆通悄然翻进院中,推开房门,门内却是一片漆黑。
他早有准备,取下了门外挂的灯笼往前一引。
他立刻惊扑在地。
昏暗室内,十几号人沉默相迎。
圆通扑在地上,等了许久,也没其他动静,大着胆子爬起来,用灯笼照看。
原来是如本愿一般的“肉身佛”,不过皮上多了层金漆。
他松了口气,朝周围拜了几下。
“各位师兄弟,冤有头债有主,我不过取些阿堵物,要报仇千万别找我啊。”
说完,他便凑到本愿身前,从其嘴里撬出了黄玉。
这本愿似乎还活着,黄玉离口,低垂的双目就淌下两行血泪。
圆通哪管这些,他当时便窜到下一个肉身佛前。
既然本愿嘴中有玉,那么其他
这具肉身佛显然比本愿来得早,却是房内除了本愿外,唯一一具没刷上金漆的。
圆通翻开它的嘴唇,果然也有一枚。
圆通喜不自胜,取出后立刻走向另一具,却是没发现
这“肉身佛”张开的口中,犬齿慢慢生长,脸上长出红毛。
第五十六章雨行僧()
“一、二、三十一、十二。”
“发了!”
圆通手中捧着十二枚黄玉,温润的玉色冲散了心中惊恐。
他喜不自胜转身欲走,却忽的僵住。
惊鸿一瞥间,他瞧着某座莲台上空空如也。
“哈”
长长的一口腥臭湿寒的气息自脑后散入衣领。
他浑身战栗,却也死死攥着玉不放,不敢回头,抬脚就走。
然而。
一道历风袭过。
斗大头颅冲天而起,灯笼跌落在地,被血水一浇便立时熄灭。
昏暗中,他涣散的瞳孔里映着,一个高大黑影举起无头尸体,对着脖颈大口狂饮。
天将破晓。
二僧勾肩搭背醺醺而归,言谈间,挤眉弄眼好不亲热。
忽的,两人动作一滞,继而神色大变。
本该两人看守的房子房门大开。
两人相视骇然,齐齐抢入房门。
当头所见便是身首分离的尸体扑倒在地,黄玉在四周散落。再看本愿,颈部被咬开一个豁口,却因被铁钉贯通,头部仍挺着端直。
而其他的“肉身佛”俱在莲台上挣扎蠕动。
抢先进门的武僧见状,急忙扯下手腕上的念珠,将佛珠一一放在“肉身佛”头上。
这些“佛”立刻安静下来,两人又将他们的手脚扭回去。
一切仿若都回复了正常,只是
“师兄,少了一个。”
“不一个都没少。”
两人的目光望向地上尸首。
空山新雨后。
“老丈,叨扰片刻,可知这余云寺在此山何处。”
松树下的老人神色茫茫。
李长安隔着山涧遥喊。
“老丈?”
“哦!”这老人仿佛才从迷昧中清醒,他转头四下寻了一阵,才瞧得对面年轻的短发道人。
“这位道长,是在唤小老儿我么?”
李长安点点头,耐心询问方才的问题。
“余云寺啊?”
老人念叨一句,却又是沉入了自己长久的思绪中。
风吹云过,松涛阵阵。
老人终于开口。
“日子太久,小老儿也是记不清了,大抵”老人回首指着烟笼雾绕的山上,“在此山深处。”
说罢,山风拂来,人已飘飘飞起,随风掠过树梢,转眼便没入雾中。
毕竟只是山中游魂,还能记得多少东西?
李长安也不甚失望,不过是厌倦山路重重复复,道左相逢,随口一问罢了。
他笑了笑,转身走入云山更深处。
这雨云似乎与这山眷恋不去。
李长安才走了一阵,便又开始霏霏靡靡。
他撑着一把大伞,但山风却卷着雨水从四面八方漫过来。
李长安狼狈爬坡上坎。
忽的。
山林深出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
“啾啾秋有鸟,寂寂更无人。”
有人?!
李长安寻声跟去。
远远看见一个白衣僧人沿着小溪漫行。
“和尚?等等。”
李长安喜上眉梢,加紧步伐追上,然而到地四面环顾。
山雨淅淅,溪水咚咚。雨水将山、石、溪、木调成一色,融成一副山雨图,然而这幅图卷中却没有那白衣僧。
不见了?妖鬼?
李长安不惊反喜,他唤起冲龙玉,鼻端却一无所获。
此时,山雨大作。
李长安只得放弃搜寻,他抬眼看去,旁边一黄角树冠高出林木,望之如屋盖。
他赶紧过去,便见黄角树足足十人合抱,树旁倚着一块屋子大的青石,青石与树干的夹角间立着一个小小茅草棚子。
大雨临身,恰巧能在荒郊野外遇见一容身之所,这是何等幸运?
可惜,草棚下早已有了个“住客”。却是个石雕的菩萨,风蚀日久,也不晓得是哪家佛陀。
李长安朝他合十一拜。
“反正菩萨是石头身,不如把这棚子让给小道吧。”
说完,他就这石佛请了出去,自个儿钻进棚子。
别说,有了遮雨的地儿,反倒看得到山雨曼妙,只不过一路跋涉,实在有些疲乏。他把剑横在膝上,用伞挡住迎面风雨,靠着青石便浅浅睡去。
梦里不知时日长短。
一点风雨打在脸上,李长安立刻清醒,眸光似电,长剑轻吟。
眼前,树是树,山是山,水是水,并无什么不同,只是挡雨的伞哪儿去呢?
李长安转眼一看,却讶然瞧见,自己的伞正撑在佛像头上。
他按剑观察这佛像良久。
没错呀,顽石而已。
他满怀疑窦,将伞取回,依旧放在原处,闭上眼假寐。
没过多久。
面上一凉,风挟雨刚漫入棚子。
李长安猛地睁开眼,伸手往前一捞。
但见雨伞滴溜溜在地上打转,而自己手上却是多了一窜佛珠。
他将其放在鼻下,嗅了嗅。
“唉?”
唯有雨的气味儿。
李长安找到了那间寺庙。
或者说那间寺庙的废墟。余云寺早已化作一片烂泥破瓦,面目模糊的佛陀在一片碎瓦里冒出个脑袋,遍生青苔,野草疯长。
唯有偏殿残存着一段墙桓,勉强可遮雨容身。
李长安并不为寺庙是废墟而失落,或者说,他一开始寻找的便是废墟。
他走入那片墙下,施施然坐下,闭目养神。
不知多久,兴许是一阵雨的时间。
李长安如有所感,睁开眼睛。
但见,傾倒的围墙一点一点立起,房屋在身后重建,青瓦飞回屋顶,正殿牌匾斑驳,檀香缭缭里如来宝相庄严。
院落里,枯树繁花似锦,淹没膝盖的荒草消退,露出青石板的路径。
“嘎吱。”
山门出,红漆的大门推开,雨中走进一个白衣僧人。
他走到李长安身前,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小僧空衍,请问道长法号。”
“和尚见礼,贫道玄霄。”
说完,李长安饶有兴趣上下打量这和尚。这空衍面容俊美,气质也好似这空山秋雨,清澈空明。
却是一副骗得小姐夫人香油钱的好面相,如果他还活着
李长安挪出小半个位置,笑到:
“和尚,何必站在雨中,且来一同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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