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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心中警铃大作,却奈何找不出危险来源于何方,他一咬牙,便打算放出飞剑。
他找不到危险来由,剑总可以!
恰在此时。
“咚!”
浑厚钟声不知从何而来,透过山壁在窟中涤荡。
这钟声震得道士眼前视界一颤。
他随即惊觉世界如同融化了的油彩,顿时变得模糊不清。一直萦绕在脑中挥之不去的念经声也骤然消失。
而与之同时。
一股浓烈的血腥秽臭窜入鼻中。
第一百零八章 旧钟(迟来的新年快乐)()
已是傍晚时分。
红色的晚霞衬着金色的琉璃瓦,本该是一片热闹灿烂,但可惜云极低、风极冷,阳光透过云翳,给天地万物镀上了一层冷灰色。
在爷山顶部,千佛寺某处冷清僻静的小院。
在这个时节,别处的草木还绿得腻人,此处的庭木却是树树枯黄,早早落叶满地。
“沙沙。”
细密的竹梢刮过青石板,却是个洒扫的僧人独自一人正在清理落叶。他背对着院门,瞧不清模样,只见得他拖动扫帚的肢体动作颇不协调,细细看来,时不时还在轻微的抽搐。莫不是身有残疾?
“师兄。”
忽的,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院门里探出了一个小和尚。
僧人闻言动作一顿,缓慢转过身来。
“我新近上山,不晓得路途,今日出来找师傅,却是不小心迷了路”
这小和尚颇为怕生,将大半个身子藏在墙后,也不敢抬眼去看僧人,低着头只顾着说话,却没瞧见——
那转过身来的僧人的脸上,一只眼笑眯眯的弯着,另一只却睁得眼角开裂,裹着血丝的眼球像是困在笼中的老鼠,止不住地乱转。
“一路上也没瞧见其他师兄,也不晓得去了哪里”
小和尚还在低头述说,那僧人却在步步靠近。僧人走路的姿态很怪,总是一只脚前迈,而后拖着身体其他部位前进,仿若同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互不统属的魂灵。
僧人就保持着这怪异的姿态,一步一步逼近了那小和尚,可这小和尚竟是没半点察觉,只晓得低头说话。
终于。
这诡异的僧人站在了小和尚跟前,弯起的那只眼睛也突然睁开,没有低头,只有裹着血丝的眸子拉下来,死死盯着小和尚。而后,五指卷曲成爪状,探向了小和尚的头顶
“歹!”
突然,院内暴起一声怪叫。
一个人影从墙头一跃而下,手中操持着一根木棍,“咚”的一声,结结实实在僧人的脑袋上撞了个粉碎。
那僧人哼也没哼上一句,应声而倒。
偷袭者站稳脚跟,一连喘了好几口粗气,这才抬起头,露出张满是褶子的老脸,正是老和尚了悟,而那小和尚自然就是本善了。
“动作快些。”
老和尚缓过气二话不说,一个箭步窜到院门,把起风来。
而小和尚也赶紧蹲下身去,先是掏出个水壶,刚揭开塞子,就是一股子恶臭刺人口鼻。这辣眼的气味儿,水壶里装的玩意儿也不需多猜了,雅致点儿叫“金汁儿”,通俗说就是粪水。小和尚却毫不客气,扒开僧人嘴巴,骨碌碌就给了一大口。
灌完了,这才道了一声“得罪”。
又从后腰取下一盘绳索,麻溜地把这僧人翻了个面,可没来得及捆上手脚,这僧人四肢忽的一颤,紧接着怪异地抽搐起来,活似台上木偶的悬丝提线绞到了一处。
小和尚慌了神,先前几次,可没出这幺蛾子啊!
他不知如何是好,僧人手动他便去按着手,脚动了又去按脚。
便在这时。
“咔嚓。”
骨头断裂声里,小和尚手腕一紧,他慌张瞧去,竟是僧人的手上五指的关节尽数反转过来,扣住了他手腕。
没来得及惊叫,又是“咔、咔、咔”,仿若故障的齿轮。
他循声看去,僧人的面孔赫然转到了背后,点点红色细毛在他的脸上飞速滋长蔓延。乱转的眸子忽而一定,黑里散红的瞳仁便直勾勾地对准了本善,小和尚呼吸顿时一滞,满脑空白。
“闪开!”
耳边一声断喝,他下意思一躲。
磨盘大的青石呼啸而下,正中僧人愈渐狰狞的脑袋,如同碾碎了臭鸡蛋,咔嚓的脆响中,粘稠得像鼻涕的红色浆体喷溅一地。
身旁,老和尚收起投掷的姿势,双手合什,低垂眼睑轻诵了几句经文。
“尸性已深,却是没救了。”
瞧着僧人的尸体,小和尚一时有些呆滞。
我也会变成这样么?
不!不!不!
这念头刚升起,他就连忙摇起了脑袋,尸血我已经呕出去虽然方法不怎么美丽。
他忍不住又看了眼尸体,暗自庆幸:还好昨夜是师父先找到我的呢。
想起昨夜那一幕,便立刻能在眼前浮现——残月下,沸腾的大锅前,僧人割开了自己的脖子,挤出粘稠的血液
此情此境已足够骇人心神,可师父竟然还说,这一切的元凶竟然是
当时,本善脑中只有那个长得像土匪模样的了难师叔说过的一句话。
“俺们三位祖师爷是世间一等一的神僧,若是入魔,自是一等一的魔头!”
唉!
小和尚一拍脑门儿,瞧我这乌鸦嘴。
就在本善胡思乱想的这功夫,老和尚却已经走到了庭院的另一头,那里有一道园拱门,被门扉遮挡严实。
老和尚探手推门,可挨着门扉,却是突兀止住了动作。
“本善”
他轻轻唤了一声,小和尚这才回过神,茫然回道。
“怎么呢?师父。”
老和尚没有回头。
“还记得上山的路么?”
本善不假思索:
“记得。”
“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此番寺中变故的种种么?”
这一问,小和尚却迟疑着没有回答,倒不是他忘记了,而是心中莫名升起慌乱忐忑,他追上了师父,伸手抓住了衣角,低着头不发话。
老和尚自是察觉了自家徒儿的举动,却仍没回头,只是加重了语气问了一句。
“记得么?”
小和尚嘴巴嚅嗫了一下,还是应道。
“记得。”
“那便好。”
老和尚笑了起来,再开口却是一句。
“如此,你便下山去吧!”
小和尚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师父?!”
“阿弥唉。”
老和尚本要作声佛唱,可话到半截却是叹了口气。
“我有我的职责,你却也有你的使命”了悟说到这儿,顿了一顿,他转过了身来,摸着自家徒儿的圆乎乎光溜溜的小脑袋,脸上每个褶子都透着慈爱。
“安心,你且下山,我随后就来。”
老和尚久久伫立,目送着小和尚一步三回头渐渐杳无身影,这才转身推开了院门。
门后再无院落,只有一整块山岩探出峭壁,支撑起一道平台,上头搭起一座朴实无华的八角钟亭,其中悬着一尊遍生绿锈的铜钟。
旧亭、锈钟,冷清清落在这山岩上,灰扑陈旧仿佛与这山石融成一体,浑不似身后的寺院富丽精致,整体看来,便像一匹锦绣上打上了一块粗麻。
可就是这块粗麻,建寺之初便立在了这山岩上。
老和尚犹自记得:当年,他还是小和尚的时候,师父领着他回访千佛寺,先去了山下旧庙,再是化魔窟拜了三身佛,接着便是来瞧这口旧钟。
当时,师父告知他自己这一脉的职责时,罕见了用了些粗鄙之语。
“咱们就是给这帮秃驴擦屁股的!了悟,记住,若是真有这么一日,这口钟就是关窍!”
当时自己还腹诽师父犯了“嗔戒”,可现在么
“秃驴!”
亭子当前,了悟眼皮直跳。
抵近了看,便愈是能感受到铜钟的硕大沉重。约么丈高的铜钟已不必多说,单是旁边的钟杵就有一人合抱的大小,用手腕粗细的铁索悬挂,质地坚硬泛着乌光,显然不是寻常木材。
可是
钟杵尾端的铁索赫然已经断裂,钟杵尾部深深嵌入了山岩中,纵使是日积月累所致,也足见这钟杵的沉重。
寺里这帮混蛋,就没想过修缮一二么?!
老和尚气得直挠头,也在此时,脑门上接着一点清凉,他仰起头,骤雨扑面。
没时间了!
他收起怒容,快步抢入亭中,褪下僧袍,露出枯瘦苍老的躯体,而后抱住了钟杵。
喝哈
老和尚赤红的脖颈上青筋暴起,干瘪的躯体仿若注入了莫名的活力,那沉重的钟杵竟被他一寸一寸从岩石中拔了出来。
然后。
又深吸了一口气,咬紧了牙关。
颤抖着,坚定的,奋力一送。
“咚。”
无形的声波荡开雨点。
钟声沉郁透彻,直抵心中魔障。
第一百零九章 惊变()
化魔窟中。
“咚。”
突如其来的钟声仿若洪钟大吕。
耳中叽喳不休的佛唱顷刻一扫而空。与之同时,一股子浓烈的血腥腐臭猛地在鼻腔炸开,眼前视界忽如油彩化开,露出“真容”下
一张狰狞怪诞的鬼脸儿塞进眼来!
不。
李长安很快便意识到。
那不是什么鬼脸。
那是一张人的面孔。
狰狞,是因为肌肉扭曲使得五官移位;怪诞,是因为皮肤红肿溃烂让面色斑驳。
道士头皮发麻,汗毛乍起。
因这张突然出现的怪异面目,更是因为面孔旁,铜皮裹起棱角的棍头,朝着自己的天灵呼啸而下。
这是场伏杀!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李长安没有急于贸然闪躲。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左侧斜后,亦有一人无声无息悄然出现,沉身拧腰,手中一杆长枪捅刺而来;同样在右侧,有人以刀盾掩身扑杀而至。
三人已成合围之势,赫然封尽了李长安所有的退路。
然,更要命的是
“嘣。”
黑暗中一声短促弦响。
寒光乍现,却是一根箭镞电射而出,便要咬上他的喉咙。
刀光、箭影、长枪、重棍,千钧一发之际,李长安只以两个字应对。
“风来。”
顿时。
长风浩瀚,席卷而至。
以道士为中心,盘旋呼啸。
处在风眼中的李长安自是衣角不兴,三名伏击者却被旋风卷得东倒西歪,围杀之势顷刻溃散,便连那箭镞也狂风带偏,反倒射中了那名长枪手。
可是。
尽管箭镞深深没入了此人胸膛,可他却是哼也没哼上一声,甚至于连半点反应也没给,好似中的不是弩箭,是一束稻草,是一根秸秆。
反倒趁着风歇,仗着枪长,勉力刺出了一击。
然围攻之势已解,又失却了伏击的突然隐蔽,这无力的攻击又哪里奈何得了李长安?他只是稍稍侧身,便让过了枪尖,而后剑身搭住了枪身,顺势一撩。
粘稠血浆点点飞溅。
便见得手指与长枪纷纷坠地。
紧接着,道士身形半点不停留,拧身抖动剑光,那凛凛剑锋便似林间惊飞的长蛇,忽而窜起,绕过了一旁刀盾手手中盾牌掩身的空隙,间不容发钻进了其人的喉头。
而后脚尖一垫,刚刚落地的长枪又被挑了起来,被他抬手接住,旋身作轴扫开再次扑上的“鬼脸”,借着这离心力奋力一掷。
“噗呲。”
长枪贯穿血肉。
“哐锵。”
枪尖钉入石壁。
颤鸣不休的枪杆上,一个人影挣扎了片刻,终究慢慢没了声息,而手中重新上好的手弩也只得无力垂下。
当那“鬼脸儿”捂着被劈开的面门颓然倒地,这场突然而短促的伏杀终于落下帷幕。
“咚。”
远处的钟声依旧间歇响起,涤清了李长安脑中些许不适。他缓了几口气,俯身拾起方才打斗时跌落的火把,可刚弯腰,浓烈的腐臭味几乎要钻进他的脑仁。
道士这才发现,地面上竟然铺上了一层红色的浆体,满洞窟的恶臭便是由此而来,而且还黏在了火把上,好像是半凝固的带血的鼻涕
在这乱世厮混了许久,李长安也算是见多识广,虽然恶心,也只是皱了皱眉眉头。
他抬了抬脚,便见得脚底上拉起许多粘稠的丝丝缕缕,怪不得先前移动时颇为滞涩。可古怪的是,钟声响起之前,走动时却没有这种感觉。
李长安又扬起剑身,但见剑刃上沾染的不是鲜血,而是地上这种粘稠血浆血浆由何而来,自是不言而喻。
道士举高火把,火光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