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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德皇帝眼角的泪光点点。
他闭了眼,良久,久到苏七都以为自己方才的话太过心急了,是不是说得太重了些,仁德老皇帝终于还是睁开了眼。
“后来。你走之后,我常常想起那年的春天,二月初二龙头的日子,我们初见的日子。”
“苏长风凯旋归来。我竟然被父皇派遣去城门口迎候,那一天的阳光很好,原本人烟稀少的城西门口人山人海,百姓们都纷纷赶了过来,想一睹这位出生微寒却一战成名的少年将军。那时的我也是好奇之心胜过敬重之心,我想,当时阿霖也是这般好奇的吧。”
“他来了,如我们想象中的一样,汗血宝马,少年英雄,英姿飒爽,引得帝都城里的百姓们一阵欢呼。”
“我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熟练的高声道出了早早准备下的话。父皇的器重才是我最终的目的,当年真是初出茅庐。太过青涩。”
说道这,仁德皇帝苦笑两声。
“不想,一阵风,一阵清风吹来,不轻不重,甚至将士们手上的旗帜都没有吹扬开来,却将你的面纱给吹落下来。”
“不远不近,不偏不倚,落到了苏长风与我的中间,我盯着那绣满繁花墨梨的青蝉翼云锦帕愣了一下。苏长风却惯然拾起了面纱,然后微笑抬头……”
“他瞧见了你,万人之中你浅笑嫣然的样子,你娇羞红面的样子。”
“我抬起了头。我也看到了,我甚至还看到你对着身边人吐舌眨眼的俏皮样,甚至还看到你喜不自胜的娇俏样子,我甚至记下了你的模样,不用细想动笔便能将你的轮廓描绘出来。”
“苏长风当众求娶,我不能答应。想不到第二日他便去了父皇的御书房,等到我赶去时,还是迟了一步。父皇答应了,一口答应了,在我方才打听到你的身份时。”
“我迟了一步,慢了一步,我后来常常想,当时若是即刻拾起面纱望向你的是我,该多好!那我会名正言顺地向父皇求娶你,而你会高高兴兴地嫁与我,会做我的新娘我的妻子,会和我生儿育女,会和我恩恩爱爱携手一生!”
“可惜,我慢了一步,便错过了一生……”
苏七却是悠然自得地笑了笑,道:“太后娘娘过奖,苏七不过是小有见识罢了,只可惜郡主一番好意,苏七怕是要辜负了。”
太后闻言面色一变,咬牙切齿道:“你……想干什么?”
祺灵这孩子自小是她老人家捧在手里长大的,因没了生母,从小就胆怯,难得见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可若是祺灵上心的东西,一旦毁了后果不堪设想。
太后娘娘至今还记得,那年祺灵十岁,身边乳娘的女儿得了天花,为了避疾不得不将那孩子移除宫去,养在一处乡野下,奈何那孩子自小与祺灵投缘,祺灵知道此事后不顾一切地寻找,甚至几次三番翻墙出宫去寻那孩子,最终还是被她给找着了,只可惜晚了一步,那孩子还是没能熬过天花先走一步,至此,祺灵便整日里哭得个泪人似的,谁去劝慰都不管用,即便是一直与她交好的玄儿亲自陪着她玩都无济于事,祺灵不仅仅日日念着那孩子的名字,还让御膳房一日三餐地做那孩子喜欢的膳食,甚至在宫内御花园里为那孩子建了个小坟堆……不过短短月余,祺灵便枯瘦下来,一日里竟然昏倒在那孩子坟前……
太后百般无奈之下,只得让皇帝将远在西北边界的西城侯给招了回来,后来祺灵便随她父亲一道去了西北草原,好在草原里天大物大,祺灵那孩子方才慢慢解开了心结。
这一去便是三年有余……直到快及笄了才被她老婆子给叫了回来,只是祺灵却是再也不愿住在皇宫里,即便是暂住一晚都不愿意……
而今,祺灵对这苏七分明比那得了天花早死的孩子更好,更为关键的是,祺灵很是听得进苏七这丫头的劝慰,就像方才,她的话祺灵不听,却是答应了苏七。
再想想近来祺灵除了舞刀弄枪,竟然跟着苏七和国公夫人一道种菜、浇水,甚至还与那国公夫人学习如何制作芝麻佛士茶!
祺灵年近及笄,何时靠近过厨房半步?
如若是苏七至始至终不过是一场骗局?
太后心头一痛,顿时惶恐不安起来,瞪大了眼死死盯着苏七,仿佛恨不能要将她撕碎般!
苏七却是若无自是地回望过去,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满是疑惑,她问道:“苏七还想问太后娘娘想干什么呢?”
特意散了众人。连祺灵都要回避,不就是想好好将她苏七一人留下来各种逼迫嘛,她苏牧梨偏不!
你能逼迫我威胁我,为何我不能?
也让你太后娘娘尝尝这被人威胁的滋味!
太后顿时明白过来。她眼里恢复了清明,半眯着凤眼,道:“好你个苏七,竟然敢这般威胁哀家!”
苏七闻言翻了个白眼,懒懒道:“彼此彼此!”
威都威胁了。现如今再来说这有话有什么意思?
再说了,只许你太后娘娘州官放火,她苏七这小老百姓就不能点灯了?
笑话!
“既如此,哀家就把话说明了,哀家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嫁与陛下为妃的,陛下若是一日不能放手,你苏七便一日不能留在大越国,狐媚惑主的事岂能在哀家眼皮子底下发生?”
“现今,有两条路供你选,一你远嫁北宜。大越会暗中助那扶风羽登上王位,来日你便是北宜国最为尊贵的女子,母仪天下;二你苏七即刻赐死,放心,你走后哀家自然会善待你祖母与族中亲人,苏四娘可明正严肃嫁与玄王,哀家瞧着那苏三娘是个好的,也一并让她去玄王府做侧妃,岑州苏家等其他亲人可一应入帝都,哀家保证有生之年定让你将军府富贵繁荣。”
苏七闻言。挑了挑眉,道:“若我说,我苏牧梨选第三条路呢?”
太后凤眼半眯,面色一寒。冷声道:“那你苏七可得想好了,苏四娘意图借酒醉勾引玄王殿下,你苏七娘光天化日之下与那北宜皇子搂搂抱抱,还有国公夫人,哀家随随便便指出一条来,都得让你们将军府苏家永劫不复!”
“太后娘娘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看来今夜不管苏七怎么选。都是没有退路了!”
太后笑而不语。
才意识到严重性,这苏牧梨也不过如此,终究还是个孩子!
苏七却是始终面不改色,她道:“只是这些路都不是七娘自愿的,怎么样也得让七娘回去好好想想才是,更何况不是死就是远嫁,太后也得容许苏七回去与祖母说说,再说了,还有祺灵郡主,太后娘娘是知道的,郡主对苏七太过关心,苏七即便是有意接近攀附关系,可好歹也得跟郡主说一声不是?”
“大越国向来有未及笄之女不得嫁娶的古训,太后娘娘即便再心急也不能这般违背古训草草将苏七给捏了出去。”
“是以,今夜苏七怕是给不了答案了。”
太后不以为然道:“及笄不过是半年时间,先定了亲事又何妨,哀家再以出使为由将你提前捏去北宜又如何?你应与不应,都只能是今晚,出了哀家的殿门,你苏七便再无回头之路!”
放你回去好好想想?
真是好笑!
你苏七还以为她这太后是纸老虎,不过是吓唬人是吧?也不想想,先皇在位三十余年,后宫宠幸的嫔妃不说上千也有好几百,可她这正宫娘娘的位子却是从未有过动摇,论手段、心机,你苏牧梨根本不够格!
苏七便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灰尘,道:“既如此,也就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是苏七想,陛下这般执意要纳娶我苏牧梨入宫,想来陛下是不会让将军府苏家出什么差错的吧!”
说完,苏七依然信步般走到门前,手指尖才触及金丝楠木的雕花大门,身后便传来一个恐慌的声音,
“苏牧梨,哀家只问你,你难道真的想嫁给陛下?”
闻言,苏七心内止不住叹息,很好,终于有人来问问她了!
这么久以来,自从知晓那仁德老皇帝一心一意要娶纳自己为妃,别人的眼里不是过分的羡慕,便是不明就里的妒忌,从未有人真正问过她苏七,你是否愿意!
此刻,她想笑。
于是苏七回身,便笑了。
笑得无奈,笑得悲凉。
她道:“人人都道这陛下是天底下最好的活,位高权重,受黎明百姓爱戴敬仰,得天下美人芳心,可是又有谁知道这皇帝的活却是世界上最难做的活,不能懈怠,不能出错,得用脑去谋划、设计,得用手去协调均衡,更得用心去为百姓造福,若是出了差池,出了纰漏,一个不好还得受万人辱骂,甚至是还得时时刻刻防着他国侵袭……”
“可还是绝大多数人认为皇帝是个好活!”
“苏七想,自然也怨不得那些说好的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想来许多事也只要自己真正去体验感受了,方才知这些个其间的艰辛。”
“一样,我苏七此生定不会嫁入大越皇宫!”
说完,苏七长袖一挥,直接开门大步离去。
该说的她都说了,余下的便只能听天安排……
祺灵已经睡着了,可苏七还是狠心将她给摇醒过来。
祺灵睡眼朦胧里一瞧清是苏七,立马便跳下了床。
“你与皇祖母商议的怎么样?皇祖母有没有说要如何处置苏四娘的事?是不是会让玄武哥哥纳了她?皇祖母可有怪罪于你?”
一连串的问题砸来,苏七只能浅笑。
祺灵就更是急了,她拉扯住苏七道:“你笑个什么劲,没看到我这般急吗?”
苏七望着祺灵那真真切切焦急不已的面庞,一时间心情愉悦起来,她来过祺灵的手,强行地将她带到床边坐下,方才道:“我笑是因为你丫头问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祺灵又一把跳了起来,“怎么可能?那你方才与皇祖母商议什么去了,不就是为了这么一件大事吗?”
苏七摇摇头,道:“不是,我与太后娘娘并非什么商议,而是刀光剑影!”
闻言,祺灵就更是疑惑了,直追着苏七道出个原委来。
于是苏七耐着性子将事情的发展说了一遍,自然就讲到了自己拿祺灵威胁太后的那一幕来,“我也是一时心急了,慌不择路下只得临时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出来,祺灵你可怨我?”
祺灵听了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什么怨不怨的,你苏七是怎样的为人我难道还不知道,你若是那样袭攀附巴结之人,早就可以一进帝都就走上穆家舅爷爷和玄武哥哥的路子,哪还用得着这般费心费力的来讨好我祺灵,再说了,你苏七貌似也一直没有讨好过本郡主好吗,还不是本郡主脸皮子厚些,赖着你不走罢了!”(。)
241 旧事过往2()
“我不甘心,不甘心!”仁德皇帝痛心疾首道,“苏长风算个什么,不过是凭着武夫的一身蛮力,不过是击退了几个南蛮沓子,不过是空有一身武力!我堂堂大越国的四皇子,如何就不能与他比了?我就是慢了一步,就这一步,为何要我将自己喜欢的人拱手让人?”
“母后告诉我,男子没有权利,如何来争取自己喜欢的人,如何来保护自己的家人,如何来保卫大越国江山?程国公说过,权利从来都是靠自己争取,我当时想,若是那哪一天我成了父皇,成了这大越国五千里山河的主人,什么样的人我得不到?到那时,那个苏长风还不是被我乖乖抓在手心?”
“我找到了父皇身边的老太监,我掌握了父皇的日常作息规律,我找到了南蛮的迷药,无色无味,每日只要那一滴,南蛮的大师说一个月便成了,所以我要在一个月内安排好。”
“父皇病了,母后说是偶感风寒,我信了,玖能国师说过,若是连你自己都不信,你如何能够欺骗他人?只是想不到那一晚来得比料想的要快,老太监秘密飞鸽传书给我时,我还不信,匆忙赶到宫中时,父皇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母后在一旁,端坐着,厚厚脂粉的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不悲不喜,见了我也只是随意扫了一眼。”
“我走了过去,在父皇咽气的最后那一刻,我瞧见了母后欣慰的笑。”
听了这话,苏七的心里头就如同一把火在烧。
原来是这样,只怕他玄武逸城自第一眼瞧见她就上心了吧,无论她是不是苏家长风将军之女,只要有这**分相似的容貌,何愁得不来仁德老皇帝的倾心?
原来,这一切早就定好了!
敢情她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运气好!
真真是可笑!
七娘笑出了声,心里头却是一会气得火热一会儿寒得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