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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封府府尹的威压下,汴梁城中的衙内也好,纨绔子弟也好,地痞游手也罢,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但是呢,衙内和纨绔子弟诗词唱和,狎妓同游等等“雅致”的活动,却是被许可的。只有这样,才显得他们有文化,有品位,和市井之人不一样。在酒楼里豪掷千金,在春楼里买艳又算的了什么呢?不闹出人命来,就民不举,官不究。
张正书虽然是重生的,但他也继承了原先这具躯体的记忆,自然明白开封府衙门,对于他这种富家子弟意味着什么。
“看来,想做个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也不成了啊!”
第14章 李行首()
就在张正书长吁短叹的时候,一个家仆匆匆而来:“小官人,官人请你到前堂去……”
“嗯?”
张正书下意识想拒绝,但不知为什么,却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等等,我就过去。”
这家仆退下后,张正书就琢磨开了:“应该是和那两个女子有关吧?”他这时候也想起来了,这两个女子好生面善。仔细想一想,莫非是在“和乐楼”见过?
汴梁城里,餐饮业最为发达。酒楼林立,大的叫正店,小的叫脚店。如今,开封有正店七十二家,脚店上万家。除此之外,幽坊小巷,勾栏瓦肆,燕馆歌楼,举之万数。要知道,这年头酒楼和青楼的界限是很明显的。像“和乐楼”这样的酒楼,在门外悬挂着红栀子灯,不论晴雨都罩着竹叶编成的灯罩,表明这“和乐楼”还提供歌伎服务,也叫青楼女子。
这时的青楼女子,可不是任人把玩的狎妓,而是真正的卖艺不卖身。青楼和妓院,差别大了去。士族阶层,由于长期受到儒家教育,接受了儒家礼教,卯时不到就要跑步上朝,回家对老婆要行周公之礼,完全失去人性本身天然的自由。所以,士族也就成了青楼的核心顾客群体,其他阶层几乎不可能去青楼。而青楼对于士族来说,有爱情、有自由、钿头银篦击节碎,喝完酒还可以醉驾马车。对于士族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最自由的地方。
跟青楼相似的,在后世,那叫娱乐圈。青楼的老鸨手下的女子来源有罪犯、有买来的、有自己生活所迫来的。很像现在的经纪人,通过选秀活动,选出长的漂亮,智商情商都高的。
青楼女首先要有范儿,就是气质,品味。然后是要有技艺,琴棋书画至少会两样,最后才看外观容貌。老鸨在选到智商情商够高的,容貌较好的女子后,还要请人培训青楼女舞蹈、弹琴、写诗。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培训,是培训懂“爱情”有风情。也就是知道男人需要什么,怎么才能让男人神韵颠倒。经过这一番的培训包装之后,才有了历史上青楼那些名女,花魁!
青楼与妓院的规模排场,是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妓院是路边摊的话,青楼就是大酒楼。在青楼中,一个大院子,只住一位女子,一切生活质量都是最高的。她们绝对不会站在窗前揽客的,这会降低了她们的身份。
每位客人想进入青楼消费,是有严格的筛选过程的,首先就是旗楼赛诗。客人进门后,先要把你写的诗,写到旗楼的影壁墙上,侍女看到要抄下来,拿进去给小姐看。如果小姐看不上诗的文笔,直接拒绝客人入内。如果小姐见过这首诗,知道非诗作者,有人代笔,直接轰走。小姐见多识广,天天的工作就是读诗、谈恋爱。如果一看,是原创、充满才华的诗,嗯,这个有才!这个可以进来。进来后,不是只叫这一个人,一般一次叫三、四个这种过了初试的人,参加第二关——打茶围。
打茶围,其实也就是赛茶,识茶、品茶,同时要有优秀的谈吐,才能获得青睐。此关,小姐依然不现身,只是在帘子后面听这些人的发言。这哥几个,就要开始比文化,比知识,比脑筋急转弯,吟诗作赋,对对联等,但最后,也没有人能在第一天就见到小姐。就算小姐已经认可某男,也不会第一时间就跟他见面。
要是见不到心仪的小姐,也不能着急。如果有人敢因为交了钱,见不到人就投诉的话,那他得自己掂量掂量。这整座春楼里还有百多个保镖,有人敢闹场子,直接暴打一顿扔将出去。所以,见不到人时,必须特别有风度的留一首诗,然后打赏小费,才能离去。整个院子所有服务人员,包括老鸨乌龟茶壶保镖,至少一人一贯钱。只是茶钱,就需几千钱。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所以不是有钱人,是来不了高级春楼里消费的。
离去时,还要保持身形,要有风度,其实小姐就在绣楼上看着客人,他必须走着潇洒的台步,前后有书童仆人,醉驾马车颠了。第二天,他又来了,又开始重复前一天的步骤,写诗,打茶围,离开。因此还催生了一个行业,替人写诗,还可以赚不少钱!
这些个花花公子,不考科举,专门吟诗,自以为是在舞文弄墨,其实这只是青楼女子榨干他们荷包的伎俩罢了。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有什么办法?
这两个女子这般眼熟,张正书也想起来了,他正是因为那女子和章仿大打出手的。
说起来,也是因为斗气而已。
那天,“和乐楼”上宾客云集,据说是李行首有兴致,要接待一位雅客。
这接待,当然也是卖艺不卖身了,只是喝酒吃饭,弹琴听歌,聊聊诗词,聊聊歌赋,聊聊人生而已。这李行首,也是“培养”出来的行首,也就是花魁。气质当然出众,便是蒙着面纱出场,在楼上轻飘飘说几句话,就把一众自持身份的男子迷得神魂颠倒了。
但即便是这样,也足够宾客们争破头了。
其中,最壕气的,自然是属张正书了。
若说到官职什么的,张家根本排不上号。但如果论有钱,汴京城里,张家几乎是没有对手,几可说是富可敌国。张正书要拔了头筹,一旁的章仿自然看不下去了,当即言语相讥。那个倒霉蛋张正书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即怼了回去,又因为在市井厮混,那个倒霉蛋张正书一口污言秽语把章仿怼得无地自容,气不过之下,两人就发生了不可描述的“肢体冲突”……
后来,事情就巧了,如果不是这样,张振凡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重生一次,也不会占据了这身体成为“张正书”了。只不过因为被打到脑袋,他才一时间想不起,这两个女子是谁而已。
“李行首啊,原来是你!”
张正书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怪不得这身体的反应那么奇怪,原来是碰到了冤家啊!“古人云,红颜祸水,果不其然!只是不知道她来这里做什么,良心过不去,想来看看?不过,按照那冷若冰霜的性子,怕这事是谁给‘和乐楼’施了压,才不得已过来的吧?”
这不能怪张正书这么想,按照常理来推断,应当是这样的。一路琢磨着,张正书慢慢地来到正厅。
第15章 面冷心热()
现在的张振凡,哦不,是张正书,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别看这些小姐柔柔弱弱的没什么危险,但如果她们搅动起风云来,却能改变很多东西。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是她们的“知音”,稍稍吹吹风,汴梁城里就会一阵鸡飞狗跳了。
那天是怎么回事呢?
张正书仔细想了想,如果当时春楼里的保镖出来制止,他不会被人揍得那么惨,以至于那个倒霉蛋也挂了。
为什么这个李行首不出言制止呢?
融合了那个倒霉蛋的记忆,张正书才理清了里面的弯弯绕绕——这个李行首没有办法指使得动那些保镖,她虽然是花魁,出行时先以顶冠花衫子裆裤,带珠翠朵玉冠儿,销金衫儿,裙儿,后拥十余保镖,著红大衣,带皂时髻,可那只是春楼的资源,并非是她的。只要老鸨不出声,她根本没办法。
老鸨为什么不出声呢?
张正书想了很多可能,但最终还是觉得老鸨可能是要打广告。
试想一下,如果一个衙内和一个富家子在她春楼里,为了一个行首打架,都不用宣传了,人人传扬出去,“和乐楼”岂不是声名大噪?
只是这个老鸨想不到,张小官人这般不禁打,才挨了几锤,就差点去了。这老鸨也是做贼心虚啊,怕官府找上门来,这些日子都是心中惶惶的。听得张小官人被医治好了,她才让李行首过来。
如若不然,这李行首早就过来了——别说美妓无情,其实她们也是可怜人,同情心泛滥的情况也不少见。李行首见张小官人被揍得那般惨,差点连亲妈都认不出来了,她也是起了同情心。今日得老鸨许可,才带了贴身侍女过来,想看望一番张正书。
有着两世为人经验的张正书,想通了这里面的道理,也推翻了之前的推断,不禁在心中感慨了一句:“谁人说美妓无情,她不就是面冷心热么?”于是,不免对这李行首印象好了些,“看来,那倒霉蛋的眼光倒是不错嘛!”
张根富听得这个名唤“若桃”的女子骂了这一声,忍不住皱眉道:“小娘子此话可是不妥?”言下之意正是,我张家虽然不是什么官绅人家,但也不是你一个青楼女子能侮辱的啊,你算哪根葱,敢在我家放肆?你一个乐户,是与工户、杂户一样,都属“贱民”,怎么敢如此放肆?真当那些达官贵人捧你,就忘了自己是谁了吗?
李行首起身,微微施了一个万福,声若清泉般说道:“张员外勿恼,是奴家管教不严,奴家在此赔礼了!”
这话一出,虽然若桃的脸上有愧疚之色,也起身施了万福,待得坐下后,又是瞪了一眼张正书。
张正书倒是挺享受这种事情的,就好像是上学那会,对于喜欢的女孩,男生总是喜欢欺负欺负她。
“若桃,好名字啊!‘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若桃,是出自这里罢?”
张正书这话一出,自己都觉得有点惊讶,怎么自己突然懂得这几句诗的?不过转念一想,张正书就明白了。这些诗句,大抵是以前那倒霉蛋懂的吧?想来是一个纨绔子弟,别的诗记不熟,但对于夸赞女子的诗句倒是可以记得挺熟的。富家子弟嘛,买笑追欢,狎妓游玩,画舫游艇于汴河之上,是最正常不过了。但胸中若没点墨水什么的,大抵也和美妓聊不来。所以,那倒霉蛋啥都不上心,唯独对这些香艳诗词十分情有独钟,记忆深刻到想忘都忘不掉。
不得不说,这张正书的模样很是俊俏,十分吸引女子注目。上到春楼后,不知道多少媚眼抛过来。可惜,张正书的眼光还是高的。只有像李行首这种看不到,也得不到的,才是最抓心。别说那个倒霉蛋了,就是现在的张正书,也有点着迷的意思。
再说说,这张正书的相貌怎生个俊俏法呢,不管是按照后世的眼光看,还是这时候的眼光看,都算是“美男子”一枚,只可惜瘦弱了些。但没关系,宋人多喜文,瘦弱些也不碍事。到底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如果不是太过纨绔,大抵上谁都能说一句“翩翩佳公子,陌上人如玉”。可惜,时人对张正书的评价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看着张正书少年俊俏的容颜,李行首也有点惊讶。
她没想到,一个看似纨绔子弟的家伙,居然也知道“若桃”这名字的来源。
还没搭腔呢,若桃就气呼呼地说道:“小官人,你怎么能直呼奴家闺名呢?”
“啊,失礼失礼,一时间情不自禁,不好意思……”
张正书嘴上说着“失礼”,但语气却没有什么“失礼”的意思。也唯独他们三人知道“失礼”是什么意思——刚刚若桃不是说,张正书行为失礼吗!可怜的张老爹张根富,都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机锋。
“咳咳……”
张根富到底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懂得把话题圆回来:“今日李行首到寒舍,只是赔礼道歉而已?”
“嗯,张小官人伤得如此重,全因奴家而起。奴家心中过意不去,今日特意上门,赔礼道歉。这些是赔礼,请张员外笑纳!”李行首推了推茶几之上的礼物,不卑不亢地说道,虽然声音清澈,但好似拒人千里之外一样。只不过,一般男人听了这话,恐怕更是激起了占有欲。
“厉害的手段!”
张正书暗中想着,“到底是能不知不觉哄人掏钱的主啊,这对男人心理的把控,简直了……”
“李行首客气了,犬子并无大碍,就是性情变了许多。”张根富叹了口气说道,“先前跳脱放浪,如今算是……稳重了些……”
张根富这“稳重”一词,说得有点吞吞吐吐。大抵是汴梁人都知道了,这张小官人是被打傻了,整天蜗居在家中,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