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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道-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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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少年摆好木材举着斧头要劈,却突然怔住,旋即苦笑道:“娘,俺师傅是何模样,如今俺也是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便不想!”夫人听了神色有些紧张,却道:“对也!娘听回春堂的周大夫说,他家的柴火快用尽了,这几日也积了不少,赶明儿你亲自给周大夫送一担去,救命之恩牛儿可不敢忘!”

    “俺理会的!”名唤牛儿的少年点头答应下来,继续摆正木柴要劈,却听见院外的黄老倌道:“赶甚明儿,牛儿拾到拾到,这便送去就是!”

    “爹!”黄牛儿叫了一声,便搁了斧头,抢上前来将木栅的院门打开,黄老倌牵了骡车进来,却是先从怀中摸出了文书对黄牛儿道:“牛儿瞧瞧,这是甚?”

    黄牛儿接过一看,顿时脸上生出喜色道:“具保文书还有童试的帖目?爹,俺可去参加童试了?”

    黄老倌抚须笑道:“这是自然!你舅公可是交代了,要你拿了帖目好好用功,切莫到时丢了俺老黄家的脸面!”

    黄牛儿欢叫一声,便取了文书来瞧,黄老倌又从车上拿出羊肉、醪酒,笔墨宣纸等物,对娘子姚氏道:“婆子,快些生火造饭,将这刀肉炖了,今晚咱家也该好生庆贺才是。”

    姚氏接了东西,眉开眼笑去了灶房,虽说儿子是因得了失魂症又患上了头疼的毛病,才被师父送回,算是因祸得福,但师父却也真是好人,不过几年间便与自家牛儿开了蒙,如今也是识文断字的读书种子了。

    想起前些日子,自己苦求弟弟三郎前来考校时,初时三郎浑然不信,一番考校之后却是喜得三郎直道牛儿功底扎实,书法奇俊,非但要过童试易如反掌,若是再用些功夫,便拿前十也是等闲。

    牛儿放好文书,便与爹爹将劈好的干柴搬上骡车,往周大夫家去,不过半个时辰便转回。

    这晚姚氏将二斤羊肉炖了一锅盐菜,又蒸了二升粟米干饭,一家三口美美的饱食一餐。席间黄牛儿更是与爹娘说笑,道娘亲姚氏炖的羊肉盐菜虽然好吃,却是空费了物料,改日宽裕了定要寻些牛肉来炖盐菜,好好孝敬爹娘。

    黄老倌与姚氏听来,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悲凉,若非六年前的那场恶疾,老黄家原本也是吃得起牛肉的。如今朝廷虽然禁止宰杀耕牛,可黄州也算淮南西路的通衢大城,因此旬日里总是会有些老病伤残的牛被宰杀贩卖,如今市面上羊肉四十五文一斤,猪肉二十五文一斤,牛肉不过也就是百文上下,倒也不算太贵。

    家人饱食一顿,便自安歇。

    黄家虽有三间茅屋,一间西屋做了灶房,一间北屋是堂屋,因此一家三口便居东屋,一面板墙隔了里外,夫妇俩居里屋,外间搭了小床给黄牛儿安歇。

    黄牛儿拿了帖目研习到二更这才睡下,不过多时却是满头大汗惊醒过来,又觉得腹胀难耐,便悄悄下地出门小解,归来时却听里屋内爹娘悄悄夜话,只听娘亲姚氏悄声问道:“老倌,奴日思夜想,只怕牛儿的师父日后来寻,当如何是好?”

    黄老倌低声咕哝道:“婆子乱想个甚,牛儿师父去时说有要事赶回蜀中,只道若是牛儿养好了病还想跟他学艺,便去蜀中寻他。若是还记不起前事,也就不用去寻了。如今已是大半年过去,也不见他来寻,想来也是无碍了。”

    姚氏却还忧心忡忡道:“这些日子奴瞧牛儿日渐安好,虽然还是记不起前事,可读起书来却是灵光,就只怕他师父日后来寻,坏了牛儿的前程。”

    黄老倌却笑道:“怕甚,只待明春牛儿考过童试入了府学,也就是有了功名在身的童举,俺料他师父也强求不得。”

    姚氏又道:“可他师父毕竟是俺家的救命恩人,只是……”

    黄老倌忙道:“救命之恩自然不可忘了,再说师父他老人家也还有教化咱家牛儿的大恩,只是牛儿患病不能侍奉在侧,天意如此罢了。”

    爹娘说道此处,声音便也慢慢弱了下来,躺在床上的黄牛儿却是苦笑不已。

    患了失魂症,忘了前尘往事,是事实又并非是事实的全部。

    所有的事情黄牛儿其实都记得,一切的发端,全是因为一年多前脑海中突然闯入的一只“鬼”。

    那只“鬼”自称是什么后世之人,是什么被老天安排穿越了时空而来,要做一番什么逆天改命的大事业,不过这鬼瞧见黄牛儿未死却是十分惊讶,竟然好言相劝要黄牛儿将肉身舍弃与他。

    黄牛儿怎么说也是自幼跟随在朱桃椎的身边,对什么鬼怪蛊惑人心的说法自然熟悉,当然不会信这鬼话,这鬼好言劝说了两回未果,竟说什么本是信仰公平、正义、自由,若是用强占人躯体夺舍寄生,也就违背了本心云云,随后竟然自行魂飞魄散,灰飞湮灭了。

    而自这鬼自行湮灭之后,黄牛儿便开始做起了奇梦,什么铁鸟腾空、铁船蹈海、高楼万丈、铁车如云等等不一而足。最为让黄牛儿惊讶的,竟是梦到了在一个巨大的天画之中,瞧见一坨铁疙瘩瞬间爆开,发出耀眼强光,燃起一朵蘑菇样儿的巨大云朵,并从蘑菇云朵的根部冒出一圈如涟漪般的云圈圈,随后就看见天画中出现的巨大城市竟然瞬间被这云朵弄得灰飞烟灭,人若焦炭,屋成瓦砾。

    除此种种,还有许多光怪陆离的之梦,比如说梦中黄牛儿竟瞧见了从轩辕黄帝一统华夏,到尧舜禹三代历经磨难治理水患,又到商朝武王伐纣,姜太公封神,之后春秋战国、秦汉三国,隋唐至宋的种种故事,梦中诸事历历在目,宛若亲见一般。最让黄牛儿瞩目的之梦,却是说那唐时女帝武则天的奇梦,梦中见得唐王、尉迟、长孙、魏征等千古名人但觉或威武不凡或气势逼人,但见女帝时,女帝非但貌美如花,其容貌形象都是头大如斗,如若天仙,众人形象与之相比竟相形见拙。

第三章 【真鳊】() 
此后经年,更梦见国朝大都东京汴梁竟被金人所破,天子官家与众多帝姬公主皆被金人兀术虏去那黄龙府五国城,还将官家父子囚于井中坐井观天。

    更梦见了南逃宋人时面对大河的一声声血泪嘶吼,梦见了那名叫岳飞的宋军元帅壮怀激烈的《满江红》和《精忠报国》的慷慨之歌,黄牛儿便将梦中之事与师父说了,才知自己无意间坏了大事。

    按师父的说法,自己该当将身子让与那只“鬼”,好叫它有了肉身来行此力挽狂澜拯救苍生逆天改命的大事。更说它并不是“鬼”,而是上天派来的神仙,却是因为自己不愿让与他肉身,竟是铸下大错,若真金人破宋,自己就是大宋的罪人,更是害了万千大宋百姓。

    如此,黄牛儿便病了,每日里浑浑噩噩直喊头疼,也不再记得前尘往事。

    只因黄牛儿心里明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己也是爹生娘养,凭甚白白与那“鬼”?

    再说自己若是将肉身与那“鬼”了,且不是说自己也就是死了?

    黄牛儿不想死,自然也就得了失魂症!

    虽然黄牛儿有此奇遇,可也毕竟是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年,要一个少年将自己肉身舍与别人,却也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毕竟年少,黄牛儿胡思乱想了一番便也继沉沉睡去,直至鸡鸣这才醒来。

    因上半夜又做了奇梦的缘故,下半夜黄牛儿睡得极好,精神抖擞的起来后,先是去灶房扒开灶灰引燃灶火,然后便担着水桶去百多步远的公井汲水,在井边匆匆洗漱之后便担水回家倒在锅中,熬煮用来喂骡子的杂粮熟料。

    随后便取了一根七尺哨棒,就在院子中舞了起来。

    去岁在杭州时,黄牛儿跟着东京御拳馆的周桐学了一路射术,一路枪法,虽然与周桐仅是相处三月有余,却是把该传授的悉数都教给了黄牛儿。如今黄牛儿年岁还小,尚且练不动霸王枪,便用一套太祖腾蛇棍来强身锻体,待年岁到了才能使那沥泉枪。

    黄牛儿按着套路使了一路腾蛇棍,待他浑身热汗的收功,灶房中的杂粮熟料也煮好了,便盛了喂骡,而后再用灶锅热了饭菜,此时天色才见发白。

    黄老倌夫妇起来时,朝阳还未过城墙。瞧着院内整洁,骡也饱食,堂屋桌上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夫妇俩的脸上便如开了花一般。

    一家三口围坐着用了早饭,黄老倌便对黄牛儿道:“牛儿,今早便随爹爹赶一趟水市如何?”

    黄牛儿问:“赶水市?为何?”

    黄老倌道:“记得你母舅爷喜食鳊鱼,俺们且去寻上一寻!今日官衙休沐,寻得了好与你母舅爷送去尝鲜。”

    黄牛儿点头应道:“甚好!”

    这便与黄老倌架好骡车,就往黄州南门行去。

    待父子俩行至南门,城门却是因为日头未过门杆而不得开,又等了一刻时辰,这才开门放行而去。虽然城门开时也有不少鱼贩挑了担子入城,父子两人却对鱼贩担中的新鲜鳊鱼不屑一顾,架了骡车便往长江边上的黄州码头行去。

    北宋初时,黄州州城(原黄冈县城)离开前朝邾城的遗址,向东南迁至江滨,如今就在江边不远处。骡车迤逦而行,不一会便来到了江边水市。此时日头也高,水市中虽不是人山人海,却也是热闹非常,其中不少都是城中大户派来购鱼的急脚,也有四乡打鱼来贩的渔夫。

    黄老倌父子行至市头子将一面待雇的小旗插在骡车上,便携着黄牛儿去寻鳊鱼,一路寻去父子二人也不看鱼贩的档口,只把眼来瞧那一路上背着鱼篓的渔夫。

    不一会便寻着了一个熟面孔,黄老倌当即笑道:“卢家哥哥,可是来贩鱼?”

    渔夫瞧看黄老倌父子一眼,倒也换快道:“是也!黄家老倌今儿也来这水市勾当,所谓何事?”

    黄老倌忙道:“喜事!我家母舅爷与小牛儿讨了童试的文书,便思寻些真鳊与母舅爷下酒,可有?”

    渔夫当即笑道:“巧了!有!”

    说着解下背上鱼篓,伸手一淘便掏出一条巴掌大小,约有二斤上下,水淋淋的活鳊鱼,笑道:“一尾可够?”

    黄老倌接过细细一看,便赞道:“不错!真鳊!一尾如何下酒,好事自然成双才是。”

    渔夫笑盈盈又从鱼篓中摸出一尾,递给黄老倌道:“昨夜龙王爷显圣,叫俺卢二摸了一窝,今日一早你父子便赶巧儿,绝了!”

    黄老倌喜滋滋的摸出三小吊铜钱交与渔夫卢二,卢二也从腰上摸出一根草绳将鱼穿鳃绑了,交与黄牛儿道:“小牛儿拿了好,路上却要走得快些,过午之后能不能活,你卢二叔叔可不敢保。”

    说笑间父子俩与渔夫分了手,黄牛儿却是看着手中的两条鳊鱼有些奇怪,问道:“爹爹,这鱼竟值三百钱?”

    黄老倌笑道:“当然,此鱼乃是真鳊也!”

    黄牛儿不解问道:“鳊鱼还分真假?”

    黄老倌伸手一拍黄牛儿的脑袋,大笑道:“道理俺也说不明白,待你将鱼送与母舅爷,他定然留你作陪,到时你问母舅爷便是了。”

    父子俩回到市头子,便瞧着自家骡车上的小旗被人取了,黄老倌刚要打发黄牛儿回城,却听见一阵响啰开道,一辆华丽的马拉碧油香车便在响啰声中使进了市头子,旁人一看倒也知道这是如今黄州知州的坐车,便躬身避让。

    黄老倌伸手拍了拍儿子肩膀,示意黄牛儿快些回城,便往市头子管车驾的勾栏行去。

    瞧着爹爹去揽活计,黄牛儿提着鱼就走,但走不多远,就瞧见一群衣衫华贵的富贵子们赶着各式车驾结伴行来,把路塞得满满,瞧着富贵子们的欢腾劲儿,又想着今儿的日子,倒也记得今日是城南安国寺智空禅师讲经说法的日子,富贵子们大清早的出城往水市赶,乃是去买鱼的。

    说来也是有意思,安国寺的智空禅师有个规矩,想要听他讲经说法须得给他一尾活鱼,待他说完了经法后便将这些鱼放生。

    不过黄牛儿也算是入了门的道徒,也不关心这智空为何如此,只是埋头走路,心里想着的是一会去了母舅爷家定会被他考校,如何应对的问题。

    走着走着,却听身后有马车行来,黄牛儿沿着路肩走着,倒也不用避让,可却是在与马车擦肩而过的时候,却听有人喝道:“四姐儿快瞧,是真鳊!”

第四章 【万春奴】() 
接着就听一声娇喝:“宋伯快停车!”

    黄牛儿偏头一看,却是前在水市见过的碧油香车。

    车窗上的帘儿被一只葱白般的小手掀开,一个扎着飞云髻、眉心贴着花钿,唇上涂着蔻丹的少女露出了脸来,开口用杭州口音道:“嗳!小后生,你手上的鳊鱼可卖?”

    黄牛儿听了一愕,正要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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