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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座山中小城只有三座城门,因为一面靠山,而它高不及两丈的土城墙,使这座小县城,看起来像一座大型的土寨子。
陈远宏是巳牌正(早晨九点钟左右)进城的,天色尚早,阴天下的眉县,在街市上活动的百姓们,似乎欠缺一份活力,一个个提不起劲。
明显可以感觉出一股不正常的气氛在流动,这种气氛似乎是惶恐,或者是紧张,前者的可能性大些,因为如果是后者,紧张应该显露出活力,而百姓们却明显地可以看出欠缺活力。
陈远宏知道其中的原因,多半是因为自己引起的,他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看来强大爷在眉县的影响力不小啊。
他悠闲的走在县城的主街道上,沿大街寻找一些杂货铺,好采买一些东西,以便于走村串寨用,街上行人众多,谁都没留意他。
身后脚步声急促而轻灵,有人在跟踪监视他,而且不只是一个,陈远宏也懒得管他们,强大爷现在肯定躲在哪个秘窟里疗伤,陈远宏不相信他能躲一辈子,只要他一出现,自己就有能力干掉他。
陈远宏选购了一些红砖糖和姜糖,又到盐店买了一百斤盐,让盐店的伙计给他写一张证明,证明这盐是从盐店里买来的,不是私盐,免得到时候惹麻烦,店伙计脸色古怪的给他写了一张证明。
这个时代想要买卖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搞不好就要被人污蔑为贩卖私盐,买卖一百斤食盐,被官府抓到了,这是要杀头的,以前都是通过里长配给。
若严格按官方规定的制度,明中叶以前,老百姓似乎是要按照家庭人口总额,去官府那里纳税,获得相应比例的盐斤数量,也就是说,并不存在自由购买食盐的合法渠道。
当然,私盐的市场是存在的,毕竟盐的成本低,价格高,私下买卖食盐能获得高利润,不少人常常会铤而走险。
但实际情况是,明中叶以后,官府的配盐不再通过里甲,而是交给盐店和铺户,让他们来经营州县内的食盐销售,现在是天启年了,管的就更松了。
明实录记载:万历二十五年二月,“今天下盐商不止数万家,天下盐店不止数万处。
他又去其他杂货店买了一些针头线脑,胭脂水粉,粗布,买了两个大箩筐,陈远宏担了担担子,不下三百斤,看来想做点小生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把买来的所有东西一合计,盐其实不算贵,一斤盐十五文钱,南京等江南地区七八文,湖南衡阳的广东盐一斤值钱七文,两淮盐一斤值钱十四文,浙江淳安一斤盐值三到六文。
而在内地及西南的很多路途遥远的地方,常常因为运盐不便导致盐贵甚至无盐,如划定在湖南南部销售的两淮盐,其价格为十四文钱,而相邻州县的广东盐销售区,价格则只要七文钱。
花掉了二十余两银子,本钱可下得不少,下午,陈远宏挑着货物出城,挑着一担子货物,甩开膀子大步走,倒也自得其乐。
天空中阴云密布,看这个鬼天气,要下雨了,陈远宏头戴遮阳笠,挑着一担子,两个箩筐都被他盖上了蓑衣,幸亏早有准备。
陈远宏此时的装束又变了,他穿着土黄色的短褐,腰带上挂了一条汗帕,挽起衣袖,露出粗壮结实的古铜色手臂,他的打扮,完全是一个贩货挑夫,谁能相信他是个叱诧山区的强人?
他卖货的路线是先把眉县周围村寨转遍,最后才去山区里,第一站就是去营头镇,这条路陈远宏来眉县时走了一次,但已经不算陌生。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他知道,转过前面的山脚,前面就是一片半山的丘陵地带,那一带有很多小村子,这些村子都不大,只有三四十户人家,村西是小山,村东是稻田。
进了一个村子的栅门,并无异状,村民们忙着干活,只有一些小童好奇地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后,但不敢靠的太近。
村西的栅门左侧,木柱上飘扬着一面税旗,两名皂衣公人把守在门两侧,栅内侧南首的一家村舍中,大门外也有三名皂衣人,里面似乎还有同伴。
第153章 触目惊心(五)()
陈远宏心中一怔,心想:“怎么这里有收税的公人?”他径直而行,不打算理睬这些税史,接近栅口,一名皂衣人用手向村舍一指,说道:“挑到那边去。”
陈远宏心里叹了一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躲不过,他倒要看看,这帮鸟人究竟怎么收税?如果太过分了,就想办法把费正文和他的狗腿子干掉,用来杀鸡骇猴,顺便警告他的继任者,别太过分了。
缓缓到了门前,他还没有口询问,门口的三个人已将他围住了,其中一人叫:“放下,里面是什么货?”
陈远宏放下担子,据实答:“是食盐、方糖、粗布和一些针头线脑。”
那人又问:“到村里去卖?”
他又据实答:“是的。”
另两名皂衣人,已分别动手揭开了蓑衣,一阵乱翻,把那些用棕叶包得好好的货物翻得乱七八糟。
“到里面去交税。”皂衣人冷冷地说。
“交税?这是。”
“这是督税所派来营头镇的抽税分场。”
“咦!抽税场都派到这种乡下来了。”
“闭嘴!你这刁民好大的胆子,胆敢抗税,你想造反吗?”皂衣人骂道。
陈远宏忍住一口恶气,沉着地说:“小的天胆也不敢抗税造反,这些货物是小可刚采购的,尚未贩卖,贩卖时当按规缴纳门摊税,目下。”
“呸!你还敢顶嘴?凡经过税场的货物,不论自用或贩卖,自十一月初一起,一律课额外税,抗缴者法办,货物充公没收,你是不是想抗缴?”
陈远宏心中有了计较,笑笑道:“小可不敢,只是不知此地有抽税场而已。”
“现在你知道了,进去办理缴纳事项。”
“是,小可遵命。”陈远宏一脸平静的回应道。
里面设有案桌,两名公人坐在桌后,一计银,一文牍,简简单单,门外的三名皂衣人验货、过秤、估价,经过一阵忙碌,一名皂衣人拉大嗓门叫:“方糖类一百五十斤、食盐一百斤。”
管文牍的公人抓起算盘,稀哩拍啦一阵拨动,提起毛笔在一张盖了大印,以木刻刊印的税凭,埋首疾书,书毕,抬起后娘面孔冷冷地说道:“税银一十五两零五十文。”
陈远宏吃了一惊,尼玛像这样收税的话,小商小贩还有个屁的活路,这样下去,没有根脚的这些商人算是彻底完蛋了,为了了解他们是怎样收税的?为了以后山区的发展,坚决不能让他们乱搞下去。
他假装惊讶问道:“公爷,小可这担货全卖了,也赚不一十五两零五十文,这。”
这位公人虽然生了一副后娘面孔,倒还算得上和气,“那是你的事,在下只知按规矩行事。”
“公爷,即使按货色课税,也课不了那么多”
“你听清了,方糖每斤价银两钱,你的货重一百五十斤,盐每斤价银五钱,货重一百斤,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共三百零六斤。
除去六斤零头不计,其中又以货物里面价银最高的一种货物为标准,食盐每斤价银五钱,以三百斤课税,税额是十取一,另加五十钱文牍费,你自己可以算算对不对。”
银折钱,概以洪武通宝为准,银一分折钱十文,古钱则折三十文。
一两银子,折洪武通宝一千文,也称一贯,一贯有十串,每串一百文,一百文折银一钱,十文为一分。
陈远宏倒吸了一口凉气,假装沮丧地说:“公爷,门摊税也只有三十取一,这儿。”
公人摇手止住他往下说,冷然道:“这是督税所下的税例,与我们无关,税例是由魏公公的亲信费指挥检事直接下给督税所的,督税所只能遵行。
“我是为你好,你还是缴了快走吧。我只能告诉你,这处抽税分场是最守法的一处,要不然随便给你按一个贩私盐的罪,就凭那一百斤盐,你不死都要脱层皮。”
“那州府的的税课司不管。”
“税课司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他们敢管吗?”
“那些举人和官老爷们做的生意,你们收不收税?”
“谁敢收他们的税,皇上要收他们的税,他们骂的皇上不敢上朝,要不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谁敢?”
陈远宏呵呵一笑,缴纳了税银,取了缴税凭证,挑起担子向村里走去,口中不住咒骂:“踏娘的,简直不给老百姓活路啊,读书人倒是舒服了,他们这个阶层可以做垄断生意了,再也没有人跟他们争了。”
这帮蛀虫现在应该在弹冠相庆了吧,魏忠贤和天启皇帝最后被他们推出来当了替罪羊,两人不光背了黑锅,一前一后都被这帮人干挺了,天启皇帝吃了和东林党过从甚密的一个道士给的一颗药丸,结果就真完了,死时才二十三岁。
这是陈远宏第一次领教到这个时代老百姓做生意的心酸了,他很想端掉这个抽税所,可那有什么用呢?今天端了,明天又会来一个更狠的,不把源头掐断,是起不了作用的。
走到村中的晒谷场,要经过一条小桥,桥那一端蹲着四名青衣大汉,他们的周围,可以看到好几个游手好闲的泼皮。
四个大汉等他踏上桥,方站起迎上,其中之一手中提着一串小笔竹板,笑嘻嘻地说:“小老弟,辛苦啦!歇歇脚吧。”
陈远宏停下步,笑嘻嘻的说道:“歇腿,小可要赶紧在村中卖货呢,要不然老本都折光了,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一名大汉一手搭住他的扁担头,狞笑着向下一按,说:“别不识好歹,歇下啦!”
陈远宏坦然的放下担子说道:“诸位大哥是什么意思?小可已纳了税,这有税单。”一面说,一面在怀中掏税单。
“免掏了。”大汉笑着说道,瞥了他一眼又道:“你如果没完税,怎进得了村子呢?我们不过是收点保护费,保护你在这一带安全的贩卖你的货物。”
“哦!那你们。”
大汉粗暴的打断他的话,将一串竹牌亮了亮,问:“小老弟,你有子月字牌吗?”
“子月字牌?”陈远红有点愕然。
第154章 触目惊心(六)()
“呵呵!看来你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是刚上路的新手吧?你不像是做生意的材料,咱们的小竹牌按地支排列,每天更换。”
“你们很有头脑啊。”陈远宏感慨道。
“我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路吃路。”
陈远宏明白了,“哦”了一声,大汉接着说:“在下不管你做的是什么,对新手咱们客气些,孝敬咱们三两银子,就让你带上一块竹牌。”
“能不能少收点银子,毕竟小可做的是小本生意,本小利薄,还要养家糊口,望大爷们高抬贵手一下。”
“小子,不要跟我们讨价还价,有了这块竹牌。”
“小可知道,在这片以后不会有人找麻烦了。”陈远宏接口道。
“不错,不但没有人再找麻烦,营头镇其他税所的公人,见了你的竹牌,保证不会再课你的入村税。”
陈远宏微笑的问道:“如果小可不交这个银子。”
“咱们会留下你的一些货物。”
“如果小可不肯呢?”
“你会肯的,不肯才是最愚蠢的人,知道我姓什么吗?大爷我姓吴,知道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吗?吴家村,你想在吴家村做生意,那就必须征得我们吴姓的同意,明白了吗小子?否则你将寸步难行。”
陈远宏明白了,这人就是这个时代的宗族恶势力,要不要把眼前这个人干掉呢?
陈远宏想了想,没卵用,干掉了他,明天就有另外的吴姓人取代他,况且自己又不是杀人魔王,这人与自己无冤无仇,不过就是收一点保护费,这是这个时代的规则。
因为不管在大城市、小县城、乡村,这些人还要维护治安,纠奸扑盗等等,他们等于是填补了基层执法人员的空缺,就算把这些人杀光,也解决不了问题,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必须要想出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
想到这里,陈远宏就头痛无比,因为这个时代所有的地方大致如此,这就是为什么此时的皇权下不了乡,不是不想,而是没有这个能力。
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根本就负担不起如此庞大的公务员系统,再加上世道乱了,人们只能以血缘为纽带,团结在一起,共度时艰。
依靠外人,开什么玩笑,不相信自己的同宗同族兄弟,相信一个外姓人,或者陌生人?更何况刻在中国人深信一个道理,血浓于水。
而且此时的人们,对血缘关系看得无比的重,宁愿相信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