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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长公主身为太上皇最宠爱器重的女儿,要说对永安帝一点儿芥蒂都没有,那是欺心之谈。
永安帝明知平阳长公主对他抱有不满,却碍于平阳和卫国公在军中的威名,以及两人对他的救命之恩,更兼有对两人的爱才之心,只能故作不知的怀柔安抚。饶是如此,之前也一直没能找到症结所在。
如今薛衍既已回归卫国公府,平阳与薛绩只这么一个失而复得的儿子,必然爱如珠宝。永安帝不必多言其他,只要明确表露出他对薛衍的看重提携之意,天长日久,想必平阳和薛绩都明白,该怎么做才对大家都好。
这些城府心机薛衍未必不懂,只不过事发突然,他一时间没能想得通透。待脑袋清醒了,人也回过味来。一时颇有些忐忑不安。
不知道是否因自己的存在,给卫国公府带来了麻烦。
知子莫若父母,平阳长公主和薛绩眼见薛衍沉默不语。开口笑道:“这些事情皆不与你相干。你年纪还小,只要记得陛下是陛下,他也是你的舅父。既然他有意提携你,你好好当值就行了。其余琐事,还有阿耶阿娘呢。”
薛衍默然良久,上前搂住平阳长公主和薛绩道:“谢谢阿耶阿娘,我会好好当值的。”
第34章 汤泉()
第三十四章
骊山,自古以来便多奇闻趣事。据说当年女娲补天在此;其后幽王“烽火戏诸侯”在此;再后秦始皇将寝陵驻跸在此;盛唐时某先为人媳后为人妾的羞花美人温泉水滑洗凝脂亦是在此……
看着白雪皑皑,青松翠柏之间隐约显现的斗拱飞檐,宫阙楼台,薛衍只觉得一股子风流韵味扑面而来。
平阳长公主看着爱子扑在车窗前一个劲儿往外探头的模样,开口笑道:“坐车久了,身子骨也乏了。要不我们出去走走罢?”
考虑到工作需要,薛衍在后世跟组时也曾练习过骑马,但是他的骑射功底充其量只是能骑上马慢跑几步而已。
永安帝带领后宫椒房、满朝文武巡幸骊山,随行官员不分文武皆骑马而行。平阳长公主虽为女流之辈,却也曾行军打仗,又有卫国公薛绩骑马在先,她原也想骑马陪同夫君,奈何薛衍的骑射功底不给力,平阳长公主最终只好带着薛衍乘车。一路颠簸下来,真是比骑马还累几倍,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薛衍闻听平阳长公主的提议,又见此时已到骊山脚下,再不必骑马疾行,便开口笑应。顿了顿,又补充道:“从长安到骊山的官道也太颠簸了,合该修一修路。还有这马车,也该好生改造一番。”
连个减震都没有,可不颠簸死人了。
再者说来,倘若这一路都是柏油马路,就算乘坐没有减震的马车,也不会颠簸成这个模样。
平阳长公主看着薛衍从马车上下来后,站在原地捶腰捏胳膊的酸疼模样,开口笑道:“傻孩子,从长安到骊山这一路官道且算是好的。你没见咱们从幽州回来那一路,更是颠簸难行。只不过幽困于马车之内,原就比骑马更感觉颠簸。衍儿要是不想每次出来都头昏昏的浑身酸痛,还得尽快锻炼骑射才行。”
顿了顿,又笑道:“何况朝廷也不是不想修路,只是如今国库空虚,接连几年遭灾,陛下又免了百姓明年的赋税徭役,更不能行了。”
薛衍闻听平阳长公主的解释,微微一笑,随口说道:“也不尽然。”
大褚修路困难,不过是石材难取工艺落后,倘若换成后世的某些手段,诸如以炸药开山,以碎石水泥铺路,再佐以沥青铺面——不过沥青也有不好的地方,提取方法很麻烦就姑且不提,最令人头痛的是提取过程也很容易损伤肌肤,引发黑变病,衍生痤疮、黑头、类似扁平疣的皮肤赘生物,还很容易造成烧烫伤。怎么想都觉得恶心又恐怖。
薛衍恍惚记得,上辈子看到过一个资料,说我国倒是有一座天然的沥青矿。是世界仅有的两大天然沥青矿之一。在哪儿来着……好像是在被誉为魔鬼城的新疆乌尔禾附近。不过现在的西域好像也不是大褚的……吧!
这么想来,倒是水泥马路更方便安全一些。只是水泥路建成后需要凝固,不像沥青路建成后可以立刻投入使用。而且水泥的性质比较硬脆,建成后道路不连续,舒适度也相对较差。
不过施工方便,造价更低,也算是可取之处了吧?
默默沉吟了一会子,只听平阳长公主笑问道:“衍儿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薛衍回过神来,愣愣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没什么,就是胡乱想想。”
平阳长公主见状,但笑不语。
卫国公薛绩、镇国公魏无忌、鲁国公蒋志带着魏子期和蒋悍骑马过来,开口笑问:“娘儿两个聊什么呢?
薛衍同父亲和几位长辈同辈见礼,平阳长公主则笑回道:“坐马车久了,有些乏累,下来走动走动。”
骑在马上的蒋悍裂开大嘴,晃了晃马鞭笑道:“这天儿就该骑马才好。衍儿你像个小娘似的窝在车里,头昏不昏?”
未等薛衍开口,平阳长公主一脸阴森森的道:“听五郎话里头的意思,很瞧不起我等女流之辈?”
蒋悍只感觉脊椎一凉,忙缩头缩脑的赔笑道:“殿下息怒,口误,口误,纯粹口误。”
薛衍看着蒋悍没出息的样子,不觉莞尔。
陛下仪仗已至骊山脚下,车队的速度也愈发缓慢下来。众人索性板鞍下马,也随着平阳长公主和薛衍慢行。
魏子期悄然至薛衍身旁,开口说道:“到了汤泉宫后你暂且休息一日,我来教你骑马可好?”
薛衍闻言,笑着回道:“多谢魏师兄。”
说说笑笑间,众人已至汤泉行宫。顿时感到气候比之山下时温润了许多。行宫内种植的草木花树,更是姹紫嫣红郁郁葱葱,恍若仲春时节。
因卫国公薛绩还担负着驻跸安全事宜,遂自行离去不提。平阳长公主则带着薛衍先行到了笋殿歇息。
及至入殿时,薛衍看到殿侧有一温泉汤碑,其石莹澈可照人形影,颇为可观。在旁引路的宫俾见状,笑着说道:“这是玻璃碑。据说是北魏艾陵伯元苌所撰。”
薛衍笑了笑,不知怎么又想起后世的玻璃来。便站在这座玻璃碑前把玩了一回。平阳长公主见状,驻足一旁盈盈笑看。
那宫俾只得再次躬身欠礼,口内说道:“还请长公主殿下与世子入殿沐浴更衣,少时陛下会在飞霜殿设宴。”
言下之意,提醒平阳长公主和薛衍不要多做耽搁,以免耽误了晚膳。
平阳长公主点了点头,因笑问道:“太上皇在哪个殿歇息?”
那婢子躬身应道:“太上皇陛下在御汤九龙殿。”
平阳长公主笑向薛衍道:“笋殿离飞霜殿且不算近。只不过我图这边清静宽敞,倒是忘了路途奔波了。既如此,我们也快些罢。”
薛衍闻言,自然笑应。
沐浴更衣后,已是掌灯时分。汤泉宫各处皆是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只见山峦隐映间星星点点,雕栏玉砌,亭台楼阁皆笼罩在山间薄雾之中,越发给人以仙气缭绕之感。
一路逶迤至飞霜殿赐宴之所,还未曾入殿,已闻得钟罄丝竹之声,舞姬女乐在殿上胡旋飞转,展臂回腰,皇室公卿与文物百官皆坐于大殿右侧,间或席位仍由空缺。至于上首的永安帝和太上皇之席位,与大殿左侧妃嫔皇子公主之席位,亦是空缺。
平阳长公主自然是以卫国公家属的身份过来,所以带着薛衍在大殿右侧找到自己的席位后,端然跪坐。身旁便是镇国公魏无忌与镇国公夫人,眼见平阳长公主与薛衍入座,忙笑着问候寒暄。
不一时,卫国公薛绩和魏子期也回来了。两人之后,大多年迈老朽,勋高权重的显德旧臣颤颤巍巍的入殿。及至文武百官皆列在位,永安帝、太上皇和后宫妃嫔皇子公主才姗姗来迟。
众人起身跪拜,恭迎永安帝与太上皇。太上皇许久不曾经过这样的热闹,兴致颇好。在上首与永安帝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两人看起来颇有些父慈子孝的意味。
唯一可惜的是汤泉宫赐宴的饮食不合口味。也没有薛衍后世旅游时吃过的烙糕、御泼面和南沙饼。让吃货薛衍略觉惋惜。
永安帝端坐在上首,居高临下,自然对薛衍举着筷箸挑挑拣拣的举止一目了然。想到行路时薛衍同平阳长公主的闲聊,永安帝微微一笑,开口问道:“听说衍儿对长安到骊山的这一路官道颇有些非议?”
薛衍立刻提起神来,忙起身离席,开口说道:“启禀陛下,衍儿不敢。衍儿只是觉得这一路官道可以修建的更好,更宽阔,更平整。如此一来,陛下再次巡幸骊山时,则不必遭受这番车马之颠簸。”
“哦?”永安帝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将筷箸放在食案上,开口说道:“朝廷并不是不想修路,只不过是国库空虚,难以为继。衍儿若是有更好的法子,可以使朝廷花费在修路上的银钱更少,而修出来的官路却更加宽阔平整,不妨一提。”
薛衍黑漆漆的眼眸扫过殿内正支楞着耳朵听他们君臣奏对的文武百官,笑的很是羞赧的道:“这么大庭广众的,我不好意思说呀。要不我回去后跟舅父私底下说罢?”
永安帝看着薛衍眨巴着眼睛装嫩的模样,心下恶心了一会儿,方才摆手笑道:“今日朕宴请太上皇与诸位臣工,本就是想让大家放松一下。既然如此,那就不提政事了。”
薛衍松了口气,忙回身坐下。坐在身侧的魏子期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烛光辉映下,似乎整日里沉默寡言的魏子期也因着汤泉宫的风水松散了一回。薛衍只觉得对方漫不经心地一瞥,竟有些风流俊逸的招人感觉。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神魂微微荡漾起来的薛衍悚然而惊,忙回过神来,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容色严肃的饮了一杯西域新贡的葡萄美酒。
霎时间,心肺凉快许多,人也清醒了不少。
然而令薛衍更没想到的是,欣然饮宴过后,薛衍本想跟着父母回笋殿泡汤泉,岂料卫国公薛绩则指着默默站在一旁的魏子期笑道:“汤泉宫乃是皇家行宫,在这里安全得很。衍儿与你师尊周游天下,想必是闲不住的性子,且你这年岁也是热爱玩闹的时候。很不必拘着自己陪伴我和你母亲。跟你师兄泡汤泉闲话儿去罢。倘若晚了,就与你师兄同榻而眠。反正你们自幽州相识,很是默契相投。”
薛衍:“……”
第35章 相处()
第三十五章
薛绩自以为善解人意的交代完这一番话,便同平阳长公主相携而去。只留下薛衍和魏子期站在原地。
不尴不尬。
当然这只是薛衍自己的感觉。不过魏子期仍旧察觉到薛衍的略微不自在。因而低头温声问道:“我和父亲皆宿在功德院,离笋殿也不过是一墙之隔。衍儿若是不喜欢与我同住,泡完汤泉后我可以送你回笋殿休息。”
纵使一墙之隔,其实也并不算近,因为二者中间还隔着妃嫔所用的长汤十六所。
大褚风气较之前朝更为开放,对待女性也更为宽容优厚,并不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也并不一味限制女子幽处内宅,不见天日。但是身为外男,轻易还是不要跟后宫妃嫔产生瓜葛的好。哪怕汤泉宫禁卫森严,耳目众多。
思及此处,薛衍因笑道:“何必这么麻烦呢,我又不是小孩子,晚上睡觉还认床。或者魏师兄嫌弃我睡姿不好,不肯跟我同榻而眠?”
魏子期莞尔,摇头轻道:“牙尖嘴利。”
顿了顿,又说道:“我名魏齐,字子期。衍儿若是不嫌弃,便叫我子期就好。”
薛衍闻言,顺从的改口道:“也好,子期兄。”
一句话未落,只觉得这两个字在口内转过一圈儿再吐出来,突地好听许多。
此时已值月上中天,清辉遍洒,为整座汤泉宫镀上了一层银色薄纱。薛衍打量着月色熏染下眉眼越发精致风流的魏子期,宛若皎皎明月遗世独立,不禁喟然叹道:“我尝听人说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月,月下看——”
薛衍说到此处戛然而止,转口问道:“我是第一次来汤泉宫,什么都没见过。子期兄若是无甚要事,能不能陪我赏一赏这骊山风景?”
魏子期当然没有异议。只是觉得薛衍方才一番言辞颇有些意犹未尽。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追问。
好在魏子期没有追问此事,否则薛衍也不知道,他说出月下看美人这一句话后,魏子期会不会觉得他太唐突——
叫一个心有藏掖的颜狗跟一位极品美人于花前月下独自相处。这滋味,怎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