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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下官若一时居功贪进,更不会给皇上留下好印象,只会使皇上认为下官有意和他争功,如此一来,官是升了,但恐怕无法坐稳,来日皇上一旦反悔,下官只怕是摔得比升得更快。倒不如不贪这一时之快,以退为进,如此虽然失去了升官的机会,但却能将现在的官位坐得更稳。”
范哲甫暗暗点头,只道这陆文远年纪不大,城府却不浅,竟能想到这一层去,当下微微笑道:“陆大人思虑周全,连本官都自叹不如啊。”
陆文远说出这一番话却是刻意而为之,只为让范哲甫觉得自己是可用之人。其实他拒绝皇上升官的时候哪里想过那么多,只觉得皇上肯听自己的建议就已是对自己最好的奖赏了,更何谈以退为进地算计皇上,如今光说说都觉得难受,连忙结束话题道:“范大人谬奖了,下官仰仗大人提拔才得以有今日,自当好好珍惜才是。”
哪知范哲甫却冷笑道:“你既知道全靠本官的提拔才有今日,又何以做出对本官不利的事情来呢?”
陆文远心里咯噔一声,来不及细想,连忙跪道:“下官时刻感念大人恩德,如何敢对大人不利?”
范哲甫哼了一声道:“那你何以背着本官,私自带着沈纶去见严庸?你不知本官下令,严禁严庸与其同党接触吗?”
陆文远心里一沉,只道他原来说的是这事,其实当日在门口与两守卫周旋,就知此事早晚必为范哲甫所知,只因那两守卫俱是他安插在刑部的眼线。陆文远对此早有应对,当下答道:“大人恕罪,下官当日同意带沈纶去见严庸,只因他仅是想给严庸送些吃食,下官看他可怜,才执意为之。不过下官仔细检查过食盒,并无异样,两人见面的时候,下官也一直在一旁监视,并无任何差错,大人尽可放心。”
范哲甫不悦道:“妇人之仁!那严庸已是将死之人,有什么值得可怜,你难道忘了,当初是他害你丢掉状元的?如此寡断优柔,怎么能做成大事?”
陆文远道:“下官有错,请大人责罚。”
范哲甫皱眉道:“罢了。不过那严庸,活得也足够长了,如今瓦剌一事已过,也是他该死的时候了。你今日就进宫去,将本官请旨处死严庸的奏章递上去,看着皇上批了,此事若再办不成,你也不用回来见本官了。”
陆文远心里暗暗叫苦,连忙领命退了出去。
进宫的路已是走得熟了。陆文远径直寻到朱时泱平日里的常呆的偏殿,果见桂喜侍立在门口,请他进去通报了,便捧着奏章进入了殿中。
朱时泱正在案前作画,一副墨竹,倒真绘出了几分苍劲风骨。见陆文远进来,一时高兴,便将那新鲜出炉的墨迹赏给了他。陆文远连忙谢恩,仔细收在身边。
朱时泱志得意满地提笔批奏章。心里舒爽,看得也就格外仔细,看了几份,突然“咦”了一声。
陆文远正满心担忧着严庸的生死,见皇上出声,一颗心顿时拎到了嗓子眼,连忙接话道:“怎么了,皇上?”
朱时泱点点手中的奏章道:“这范哲甫上奏章说,严庸矫诏,要请旨处死他,还说自己前番为此事上奏了几次,朕都未批,问朕是怎么回事。”
陆文远暗暗叫苦,只因以前的奏章全都是被他藏起来的,今日实在躲不过,才呈了上去,本以为范哲甫会继续沿用以前的奏章,却没想到他新写了一篇,还将前几次没有得到批示的疑问添了上去,摆明了是不信任自己。一念未完,果然听朱时泱继续道:“这严庸矫诏一事朕倒是知道,但范哲甫何时给朕上过奏章要朕处死他?这段时间朕明明每道奏章都看了的,怎会没印象?”
陆文远一时不敢接话,但见朱时泱翻来覆去地看,一支朱笔在手,随时都要批下去的样子,也是担心已极,心想此时若不出声阻止,等御批一下,严庸恐怕凶多吉少,当下也顾不了多少,硬着头皮朗声道:“微臣有一不情之请,望皇上准奏。”
朱时泱抬头诧异地望他一眼,道:“你说。”
陆文远道:“微臣觉得,严庸矫诏一事颇为蹊跷,若草率将其处死,恐怕不妥。”
朱时泱疑惑道:“哪里蹊跷了?”
陆文远道:“这……臣暂时还不知道,但总觉此事与赈灾一事紧密相关,只怕没那么简单。微臣没有真凭实据就向皇上妄言是微臣的过错,但希望皇上能看在严庸尽忠报国几十载的份上,暂且饶他一命。”
朱时泱笑道:“朕还以为你跟范哲甫是一伙的,都巴不得他早死呢,如今看来,竟不是了?”
陆文远道:“结党营私乃朝政大忌,微臣断断不敢为之。”
朱时泱微微点头,兀自考虑处死严庸一事。自收服瓦剌以来,他对陆文远的话倒很有了几分重视,如今听他说严庸矫诏事有蹊跷,也不由得留心起来。再者,他本身也并不是很想处死严庸,矫诏虽是大错,但内容于己似乎并无利害关系,况他虽不理政,却也知道这些年来,全凭严庸在前朝牵制范哲甫,才使大权不致偏向一方,如果处死严庸,范哲甫失去牵制,真不知会闹出什么后果来。思虑再三,终于谨慎下笔。
第17章 殷勤()
陆文远从偏殿里出来,绕到没人的地方,急急将那范哲甫的奏章翻出来一看,只见末尾处草草写着四字朱批:“此事暂缓”。陆文远心头一松,几乎笑出声来。
回到内阁,便将那奏章给范哲甫看了。范哲甫皱着眉头半晌没说话,又过了一会儿,才质问他道:“本官不是让你看着皇上批的吗?怎么如今却是这么个结果?”
陆文远佯装委屈道:“下官是看着的,但皇上的意思如此,下官也不敢多言。”
范哲甫心头烦乱,斥责了陆文远两句,却也无法,便放他走了,自己坐在桌案后面唉声叹气,心想此番想要弄死严庸,恐怕得另寻他路了。出神了半晌,却听有人“嘿”的冷笑了一声。
范哲甫心下恼怒,抬眼去寻,见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粗犷汉子,身着三品文官锦袍,正扯了一边的嘴角,斜眼瞟着自己。
范哲甫本来就火大,当下更气得火冒三丈,将手中的奏章“啪”的一声摔了,厉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取笑于本官!”
那三品粗犷汉子却是不慌不忙,来到范哲甫桌案前,抱拳一揖道:“下官吏部侍郎梁佑卿,见过范大人。”
范哲甫阴沉着脸道:“你方才冷笑什么?”
梁佑卿微扯了一边嘴角道:“下官是在笑大人用人不淑。”
范哲甫一愣,问道:“此话怎讲?”
梁佑卿反问道:“方才那位陆文远,大人对他了解多少?”
原来这梁佑卿今日是来内阁办事的,想当初陆文远刚到吏部任职时,他便瞧陆文远不顺眼,只道这人生得妖眉狐目,分明是个男儿身,却比女人还要清秀荏弱,当真是男生女相,令人作呕。又兼听说他不受当今圣上的待见,便更跟着生了几分轻慢之心,平日里总寻尽了机会与他过不去,不是差遣他端茶倒水,铺纸研磨,就是言语间处处挤兑。
然而陆文远只一味低调做人,并不与他计较纠缠,梁佑卿一个巴掌拍不响,便也只得暗自没趣,后来眼看着陆文远一夜之间由吏部主事蹿升至吏部侍郎,与自己平起平坐,也不敢再造次。好在陆文远不是锱铢必较,有仇必报之人,升官后便一心专注于公务,并没有着意与梁佑卿难过。
可有些人天生促狭善妒,你对他宽容,他却未必承你的情,梁佑卿自陆文远被范哲甫擢升后,内心一直暗暗不服,心想自己比起陆文远来并不差,范哲甫何以不选自己而选择了他,如今一见这番光景,便登时计上心来,连忙出言挑拨。
范哲甫闻言果然皱眉沉思,梁佑卿一看这两人之间果有嫌隙,忙趁热打铁道:“范大人就那么信得过他吗?放他独自一人去给皇上送奏章,那他在皇上面前说过些什么,又有谁知道?大人就能保证他不会劝皇上不要通过那道奏章吗?”
范哲甫心里咯噔一声,只道自己怎么从没想到这层,往日里拿奏章去给皇上批,皇上往往看都不看就同意,如今怎么不但看了,还破天荒地有了异议?再加上陆文远前番曾私下带了沈纶去见严庸,确实有些可疑,如今若说是他从中作梗,也不是没有可能。但那严庸曾害得他丢了状元,如此宿怨,陆文远又凭什么帮他?想来想去,却只是想不通,脸色越来越阴沉。
梁佑卿见状越发胸有成竹,继续道:“大人再了解他,却有下官了解他吗?他与本官同为吏部左、右侍郎,平日里在一起共事,连桌案都是相邻的,若说了解,在下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范哲甫果然被他的话打动了,微眯了眼睛问道:“那依你看,陆文远是个什么样的人?”
梁佑卿冷笑道:“依下官看,陆文远是个断断不肯依附大人的人!”
范哲甫心下大震,面上却强撑着不肯承认道:“你这么挑拨本官与陆文远的关系,不知有何好处?”
梁佑卿抱拳道:“下官不过是为大人着想,不愿您再受陆文远的欺骗罢了。大人若是不相信下官所说,不妨一试。”
范哲甫道:“如何试法?”
梁佑卿道:“大人当初提拔陆文远,是为了什么?”
范哲甫暗想,还不是为了将他安插在吏部,以方便提拔自己的党羽,剪除严庸的党羽。
梁佑卿见他沉吟,便道:“范大人不方便明说不要紧,但只要把想做的事差他做一件就可知道。他若毫不犹豫地去做,范大人今后便可用人不疑了,反之,他若犹犹豫豫,百般推诿,相信不用下官说,大人也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范哲甫心下暗暗赞同,想到自己把他收为同党以后,严庸就因为矫诏一事下狱,此后一直忙忙碌碌,倒一直没顾得上利用他职位之便安插党羽的事,如今一想,倒还真有一试的必要。
梁佑卿又补充道:“但下官还得提醒大人一句,大人差陆文远做的这件事,需得有一定难度,否则简简单单就能做到,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范哲甫深以为然。
转过日来,范哲甫便拟了一份贬黜沈纶的文书送到吏部,要陆文远去找傅潜签字钤印。陆文远盯着那文书看了半晌,果然道:“大人,沈纶乃都察院左都御史,官居正二品,朝廷三品以上官员的职位调动都需事先请示皇上,大人如今越过皇上而来找下官,恐怕不合规矩。”
范哲甫心中冷笑,嘴上却道:“你也知道,皇上那里请示与否,只是走个过场,没什么用的,况且本官当初提拔你,不就是因为你在吏部任职,方便办事吗?如今你不会连这点忙都不肯帮吧?”
陆文远低头犹豫。范哲甫已试出了结果,也不欲与他多言,将那文书随手扔在案上,道:“你好自为之吧。”便转身扬长而去了。
陆文远为此一整天坐立难安,次日一早,便寻到都察院,把此事与沈纶说了,要他早想对策,自己则能拖一天是一天。然而几天过去,却又并不见范哲甫来催,陆文远也就继续装聋作哑,只做不知。这一日收拾桌案时,更是心念一动,将那纸文书偷偷掖进了一堆废纸里,瞅着旁人不注意的空子当成垃圾扔了,只等范哲甫下次来时,托辞“丢了”,再拖个一日半日。
可这一切哪里逃得过梁佑卿的眼睛,他早把自己当成了范哲甫在吏部的眼线,陆文远刚扔完垃圾,他便将那纸文书从中翻了出来,入内阁求见范哲甫。
范哲甫正在办公,听梁佑卿找他,虽有些疑惑,但还是让人带他进来,梁佑卿便把那污迹斑斑的文书拿出来给他看,道:“范大人,那姓陆的如此作为,摆明了是不为您所用,下官真不知道,您还留着他做什么?”
范哲甫叹道:“本官只是想不明白,那严庸等人如此害他,他为什么还要帮他们。”叹了一叹,忽而又坚定了语气道:“罢了。不管怎样,这人是断断留不得了。梁大人,你不是一直愿为本官所用吗?那好,本官这就交给你一个任务,只愿你不要学那陆文远,辜负本官才好啊。”
梁佑卿抱拳笑道:“下官定不负大人所托。”
转过日来,陆文远一进吏部大堂就觉得不对,自己的桌案很明显被人收拾过,文书整齐地码放成几摞,毛笔依次排放在笔架上,砚台里的墨水是新磨好的,还散发着墨香味,甚至连凳子都被人细心地擦过,纤尘不染,光可鉴人。
陆文远疑惑地四处看了看,想不出有谁会这么好心,心中正自没个计较,却见梁佑卿从外堂转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杯茶,一见自己就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