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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叶赶紧起身,朝童贯开口道:“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方才强忍着呕吐给童贯拍马屁,就为了这个现在这个开口的机会。
童贯如今心情正好,何况王叶刚从辽地归来,熟知辽地军情,于是童贯便点了点头。
王叶便开口道:“据下官所知,萧干原本同耶律大石约定,北面之金人,萧干挡之。南面之宋军,耶律大石率常胜军挡之。唯有金人势大,耶律大石恐萧干兵力不足,深知分兵更是取败之道,故命常胜军北上以助萧干。为防金人南下,萧干亦不敢久离蓟州,更遑论引主力与我军对峙,故使耶律大石领残兵为哨探,入驻新城,以为警示。一旦得知我军大举渡河,萧干必领大军回防,三五日内,决出胜负,事后再行北上以御金人。故此若要偷袭析津府,便得先除耶律大石。只是有白沟河在,欲要不声不响便除去耶律大石,难于登天。”
除了赵良嗣同武将外,其余众人齐声赞道:“有道理!”
当初赵良嗣降宋之时,虽说金人已经兴起,辽国国势却还尚可,萧干也未露反意。
故此,赵良嗣怎么也想不到,萧干乃是故意抽空南面守军,意图借宋军之手除掉天赐帝。
如今王叶一番忽悠,瞒住耶律大石于萧干不和之事,反倒将耶律大石说成萧干安排在南面的哨点。一旦宋军大举过河,则萧干必定回防。如此,宋人该如何选择自然不言而喻。
第29章 此非天意耶?()
王叶既已借机说完此话,接下来的事情便水到渠成。
有了如此明显的暗示,旁边自有谋士站出来,对着童贯开口道:“宣帅,既如此,何不招降耶律大石?耶律大石一降,大军便可偷袭析津府。一旦入得城内,便可据城而守。萧干即便回防,亦只能徒叹奈何!”
旁边众人齐声赞道:“有道理!”
童贯心中大喜,莫非是天意,便拿过旁边和诜的军报,高高举起,开口道:“方才和监军送来军报,耶律大石似有降意,当以招抚为上。”
就在此时,两个焦急地声音同时响起:“宣帅!此事万万不可!”
王叶闻言转头看去,出言之人正是赵良嗣和方才的武将。
却见方才那名武将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中间,跪下开口道:“宣帅,此事万万不可。”
童贯伸手虚扶,开口道:“子充此言何意?”
一听得“子充”二字,王叶心中马上浮现出一位传奇人物来,马扩。
这货武举出身,出使过辽国,出使过金国。和完颜阿骨打喝过酒,和天赐帝耶律淳拍过桌子。和辽国干过仗,和金国干过仗,和宋国的反贼也干过仗。领过步卒,也领过水军。蹲过金国的监狱,也蹲过宋国的监狱。甚至后来连文官也干过。
如此传奇的人生,若是放在后世,绝对是网络小说之中的主角人物。
且此人同赵良嗣关系复杂。
赵良嗣本名马植,归宋之后,与马扩之父马政同殿为臣,一开始相互之间颇为投缘。又加上同姓,更为亲近。某日一查族谱,两百年竟然是一家,于是便合谱为亲族,赵良嗣呼马扩为族侄。后来两家重又翻脸为仇,故此前次便有赵良嗣欲举荐马扩为使入辽,意图借天赐帝之手杀之。
近来受人举荐,马扩也得以入童贯帐下为参赞军事。只因新进之人,故此排在末尾,且身为武将,仍着武将服色。
却听得马扩开口道:“末将之所忧者,不在残辽,反在暴金。朝廷既已决意伐辽,则复燕之道,只可用力,万不可取巧。当以实击实,培血而进,破萧干于城内,斩敌酋于宫中。集辽卒之残躯,聚敌将之首级,筑京观于城下,耀武力于军前。唯有如此,方得震慑四方,吓阻不臣。”
顿了顿,马扩接着解释道:“末将也曾奉旨出使金国,深知金国者,虎狼之国也。其民尚未开化,与野兽无异,同族之中,尚且弱肉强食,从不知何谓信义。与人为邻,尚可以信义处之;与虎狼为邻,信义何用?一朝复燕,两国接壤。彼见燕云富庶,必起南下掠夺之心。唯有以力破辽,振中国之威,耀兵锋之利。三五年内,彼必不敢轻言南下。我得以乘此急修边备,且施仁政,以收民心。待到民心尽附,边备重修,则燕地固若金汤,无需再惧金人。”
童贯听完此话,也不作声,又转头看向赵良嗣。
赵良嗣自然不可能让马扩被重用,便站出来打压道:“非也!马宣赞之言,无非杞人忧天而已。当日与金人签订密约,彼取辽国四京之地,独留南京由我朝取之。如今辽国四京既灭,彼可有南下之意?但顿兵观望而已。彼今日既不负约,马宣赞又岂得妄言今后之事?金人兵精而少,只得辗转四战。两载之内而取四京之地,行程不下万里,必已师老兵疲,又何来南下之说?何况金人兵少,新得四京之地,即便西京已弃,其余三京之中,亦得各备重兵以守。下官敢断言,数年之内,金兵必无余力南下!”
童贯听完,方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开口道:“赵修撰言之有理。如此说来,你也附议招降耶律大石?”
赵良嗣深恨辽国,恨不得辽国早早灭亡,宗室全数死光,自然不可能赞成招降耶律大石,见到童贯发问,便开口道:“非也!宣帅可招抚辽国百姓,可招抚辽国大臣,唯独不能招抚辽国宗室。”
童贯便开口道:“此是何故?当详细说来。”
赵良嗣便开口道:“宣帅学富五车,当知后燕慕容垂故事。”
不待童贯开口,赵良嗣便继续道:“慕容垂本为前燕宗室,曾领大军南下与东晋恒温争锋,枋头大捷,杀尽东晋兵马无数。后为慕容评所忌,不得不叛离前燕,归附前秦。又为前秦苻坚所喜,亲授冠军将军之职。苻坚既灭前燕,便使慕容垂镇守前燕故地,欲藉其威名,使前燕之民不敢反叛。待到淝水之战,苻坚败北。慕容垂乘势收拢前燕旧卒,旬日间声势大振,乃自称燕王,倒戈相向。数载之间,遂灭前秦,建国称帝,史称后燕。”
顿了顿,赵良嗣接着开口道:“如今之势与彼时何异?辽国治燕地已近二百年,民心已附,与前燕何异?耶律大石颇得燕民敬重,民间但以大石林牙呼之,与慕容垂何异?一朝耶律大石来降,宣帅又将何以处之?杀之则负背信之名,用之则有尾大之虞。稍有变故,倘纵之入辽地,搜集故旧,举兵作乱,则龙入大海,不可复制矣!”
马扩便站出来反驳道:“此言大缪!即便耶律大石来降亦自无虞。倘若彼有大功,当以厚禄酬其功,以闲职厝其身,于京师为其营造府邸,高官厚禄拘之于京中即可。倘若无功,大宋国土万里,则择一极南之地,命之为官,使其终身不得北上即可。虽说如此,招降耶律大石到底乃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北伐之事,当以争战为先,未可轻言招抚。”
马扩是深知赵良嗣老底的,说完此话之后,又转头对着赵良嗣开口道:“赵修撰,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休得以私怨误国事。”
赵良嗣闻言大恨,强自开口道:“即便如此,耶律大石此人深负文名,狡诈异常,谁知其真降诈降?若是其以投降为名,诱得我大军轻出,再联合萧干设伏,只怕我军难以全师而还!”
马扩便开口道:“若要知耶律大石真降诈降,便是我等谋士之责。倘若连耶律大石真降诈降都试探不出,宣帅要我等何用,我等又何颜领此俸禄?“
旁边众谋士深知二人不和,见到二人争得面红耳赤,眼下也不再插嘴,但坐旁边看戏。
二人你来我往,主位上童贯听谁得都觉得有理,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好不容易才让童贯起心招降耶律大石,如今却遭其手下两位主要谋士反对,眼见着事情就要泡汤。
好在王叶还有后手!
当初定计之时便考虑的童贯手下必有能人,可惜宋国朝中更多的还是猪队友,何不借其猪队友之力压制能人?
待到二人稍稍歇嘴,王叶乘机站了起来,朝着童贯开口道:“宣帅,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童贯被二人吵的心烦,正想清静一番。便抬手阻止了二人,对着王叶开口道:“你且说来!”
王叶抖了抖衣服,站了出来,开口道:“下官前来雄州之前,曾见和监军将此事飞奏朝廷,如今本章说不得已经入了京师。宣帅恕罪,此事下官未曾阻止。”
旁边赵良嗣同马扩同时脸色黯淡下来,心中暗骂道:“和诜这个猪队友!坑死老子了!”
朝中文官的德行自己最清楚了,对外什么都可以不要,就要面子。
如今辽国重臣来降,多么有面子的事。哪怕明知是诈降,也会逼着宣帅先招降过来,把面子赚到手再说。
即便万一出了事情,那也是前线主帅失误,谋士失算,武将怕死,和自己无干。
童贯正被二人说的晕头转向,奏折既然入了朝廷,事已至此,自己这就不用费劲了,反正结局是一样。于是便开口道:“此非天意耶?事已至此,诸位亦无需争论。便定下招抚耶律大石之策。”倒也没有疑心王叶。
旁边众谋士一齐朝王叶投来感激的目光,终于不用再听这二人争吵了。
马扩目光复杂的看了王叶一眼,便回过头去。
唯有赵良嗣,仿佛见到杀父仇人一般,狠狠的瞪了王叶一眼。
被童贯身边红人赵良嗣恨上,王叶却一点也不担心。
有种来咬老子啊,老子连耶律大石、童贯等人都能玩弄于股掌之中,还怕你!
第30章 为宣帅效命,此乃下官份内之事()
众人争吵未已,王叶横空一句话,便帮着童贯实锤了招降耶律大石之策。
既已帮着敲定了招降之策,接下来的事情王叶便不能再掺和了。相对于王叶来说,在场的都是大佬。而且此事必定会出大岔子,到时候背黑锅的肯定便是自己。
当下正要告退,童贯又开口了,对着王叶道:“你既久从耶律大石,依你之意,此事如何?”
王叶不愿掺和,便开口道:“此乃军国大事,下官职位低微,不敢妄言。”
古人最喜欢这种藏着掖着的调调,谓之谦虚。于是童贯点了点头,继续开口道:“但说无妨!”
王叶装作想了想,便开口道:“此事似当可行,亦不可不慎!”可不敢把话说死了,以免到时候背黑锅。
听了此话,童贯反而满意的点了点头。
招降之事干系重大,往小了说干系到两军的胜败,数万士卒的生死。往大了说,那更是涉及到两国的国运。特别是辽国,倘若耶律大石真降,则辽国必然亡在旦夕之间。
此事自然不可能这么儿戏。必是先派人尝试接触,然后便是一长串的试探与反试探,等到双方都相信对方的诚意,大家再坐下来谈条件,等到条件也谈的七七八八了,事情便也差不多了。
当初和诜为了贪功,便在给朝廷的奏折和童贯的军报之中,特意抹杀了王叶的功劳。
只说自己察觉耶律大石似有降意,且询问辽地逃人,辽军书办曰王启年者,得以证实此事。
自己欲命此人再回辽军之中,尝试招降耶律大石,请朝廷及宣帅示下。
这倒是帮了王叶的大忙。
要招降对方,自然得派对方熟悉的人去。熟人嘛,戒心小,好说话。且王叶今日的表现十分的讨童贯喜欢。
于是童贯便开口道:“和监军抬举你,欲命你再回辽军之中,招降耶律大石,此事,你可愿意?”
王叶便开口道:“下官乃宋人,为大宋尽忠,为宣帅效命,此乃下官份内之事。”
童贯顿了一下,开口道:“和监军委了你何职?”
王叶开口道:“蒙和监军错爱,委了下官八品承事郎。”
童贯开口道:“可有实职?”
当初和诜的意思是让王叶留在前锋营参赞军事,此事王叶自然不肯,便当没听过这话,开口道:“尚未有实职!”
童贯点了点头,开口道:“若要派你去招降耶律大石,八品的承事郎低了些许,而且又无实职,怕有轻慢之意。也罢,你献上辽军机密有功,本官便命你为七品宣德郎,权枢密副承旨,且去招降这耶律大石。一朝事谐,本官再保你一个五品前程,且重重有赏。其余若有所需,当一概述明。”
王叶赶紧行礼谢过,此次前来之时被正八品的宣节校尉欺负过,回程之时若能再度碰上,自可用宣德郎的身份欺负回来。
到了此时,王叶给自己营造的第二个窟已成。
待到辽军取胜,自己在辽军之中的地位自当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