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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头埋下!”
杀人者高高举起带血的铁剑,这把铁剑已经砍了十几个人头了,却依然锋利,在穿过树叶的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妖异的光芒,血水顺着剑流到他的手臂上,那些块状的肌肉仿佛不堪束缚一样不住的跳动。他的三名同伴把那名身披青绿色大氅的人按向血泊,想让那人跪下来,谁知,那人却力大无穷,任他们怎么推拉踹打,就是直挺挺的立着,昂然不跪。
“是条汉子!”
密林里传来一个声音,从那斑驳而陈旧的阳光中走来一人,那人踩着松软的落叶一步步走来,身上的环铁甲哗啦啦响,他的脸上有一道骇然的伤疤,鼻子被削掉半边,眼珠也很诡异,不是常见的黑色,或是深褐色,而是一种血色,昏黄的血色。这人走到屠宰场中,抬头看了看那面荆棘花大旗,又斜眼向那披着青绿色大氅的人看去,目光冷得就像那树梢上的秃鹫。
“你带着五个人,却杀了我十五个人,了不起,是条汉子。告诉我,你来自哪里?不过,千万别说是从朝歌城而来,那样我会亲自砍了你的脑袋。”这人冷冷的说着,稀疏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阴冷如死,身上也披着一件大氅,上面绣着东夷人的标志,一束妖艳的荆棘花,但是在那不为人察的角落上,却刺着一枚小小的红枫叶。
“他不会说,就和昨天杀的那些人一样,而且,他还是一位贵族。”这时,从密林里又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是名中年男人,面目威严,同样也穿着甲胄披着大氅,剑袋上的剑华丽而精美,镶嵌着蓝宝石的剑柄上凸现着一只狮子,那狮子色泽纯青。他是人当中,衣甲最为整齐,收拾得最是干净的一个人,他淌着血水而来,步履稳键,目不斜视,仿佛正在朝歌城中觐见景泰王一样,神情庄严肃穆。
“告诉我,你的姓氏。”中年人走到近前,凝视着披着青色色风氅的年轻人的甲胄,上面满是血水与污垢,甚至在腰甲上还有一截带血的肠子,却不是年轻人的。不过,就算如此,也不能掩盖那件甲胄的精美,它并非常见的黑色,荡着一层银白,胸甲与肩甲上烙着繁复的花纹。
年轻人冷冷一笑,挺直了胸膛,并没有搭理他。
“跪下,这是我们的青狮军团……”
“啪!”
一名杀人者高声喝骂,还未说完便嘎然而止,因为那中年人反手一记耳光重重的抽在喝骂着的人的脸上。那人挨了一记,神色却恍然一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溅起一团血花。
中年人却如无事人一般,淡然道:“起来吧,下不为例。”说着,他又细细的打量起年轻人身上的甲胄,仿佛对甲胄上的那些花纹很感兴趣。
“不过就是一名假的朝歌青骑,难道,你还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缺了半个鼻子的人冷笑道,中年人神情弗悦,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面对着披着青绿色大氅的年轻人:“铁丘氏,你是铁丘氏的后人,告诉我,你怎么找到了这里?一共来了多少人?”
年轻人闻言一怔,显然没料到中年人竟识得他甲胄上的标志,不过,转眼间他便回过神来,挺了挺胸膛,神情无比傲然:“不错,我正是铁丘氏之后,铁丘黎。你们这些东夷强盗,竟敢与风大将军为敌,终日躲在这不见天日的密林里,还妄想夺取旬日要塞,真是白日做梦。”浓浓的啐了一口,脸上尽是不屑。
“是你们的风大将军不敢与我们堂皇对阵,而不是我们怕了他。这样的人,可不配称为贵族。”缺了半个鼻子的人冷然道。
“哈哈哈……”
年轻人大笑起来:“蝼蚁蛇鼠之辈竟也妄称堂皇对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们在这阴暗的密林里,像老鼠一样躲着,造冲车,造锤车,却不敢攻城,然后又趁着月黑风高翻进旬日要塞里,四处杀人,撒播种种流言。如此,岂是大丈夫所为?你这无鼻无脸之辈,且往旬日要塞的城墙上看一看,那些插在戟尖上的头颅都是谁?”
“看来你都知道了,那么,我还真不能留你。不过,我却可以给你一个贵族式的死法。”中年人淡淡的说着,神情很平静,目光里却闪过一丝阴狠。
“来吧,用我的剑,就这样砍了我的头,把我的头送到旬日要塞,风大将军会为我复仇,我会睁着眼睛,看着你们统统的被插在戟尖上。”年轻人傲然挺立,看着一名杀人者手中的剑,那人手里拿着的正是年轻人的剑,只不过,现在它却成了别人的战利品。
“好吧,如你所愿。给他松绑,把剑给我。”
中年人接过杀人者递来的剑,他便成了杀人者,他眯着眼睛,凝视着年轻人的脖子,他想,这人确是一位贵族,我应给予他应有的尊重,一剑断脖,然后把他的头颅与甲胄,包括这柄剑一并送回去。
“来吧。”年轻人挣脱两名为他松绑的人,大步走到尸体堆里,站在血泊中,面着对西向,那是旬日要塞的方向。阳光穿过树林,照着他的脸宠,略显稚嫩,眼神刚毅。他深吸了一口气,暗道,我不能害怕,更不可畏惧,我是铁丘氏之后,死亡并不可怕,风大将军说过,世人皆有一死。
铁剑在细碎的阳光下叠着光,中年人举起剑。
“呜,呜呜……”
却于此时,一阵凄厉而锦长的角声遥遥传来,那缺了半个鼻子,眼睛昏黄如血的人神情一变,狞然道:“莫非是那风轻夜寻来了?他真敢弃城而来?”
中年人眉头一皱,高举着剑,扭过头来,寻声回望。
“报……”
“蹄它,蹄它……”
一名骑士骑着马奔驰在密林中,骑术极佳,躲避着树枝与坑洼,来到近前,高声叫道:“回禀两位首领,大首领到了两位首领前去迎接。”
“大首领?死亡的使者……”
两人齐齐一怔,神色各异,那鼻子缺了半块的人眼睛一缩,右手下意识的便按上了剑柄,中年人仍然高举着剑,平静而冷漠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异色,他慢慢把剑放下,仿佛深深吸了一口气,对那缺了半块鼻子的人道:“总算是来了,走吧,我们得去见见他。”
缺了半个鼻子的人道:“我可不想招惹他,他若是发起疯来,比你成天埋在那些破烂的书籍里所想出来的狠毒诡计更为可怕。”
“你若不去见他,恐怕才会真正的招惹上他。”
中年人冷冷的说着,把手中的剑递给身旁的一人,又吩咐那些屠杀者:“把他看起来,给他弄些吃的,再备些热水他洗洗,若是他逃走了,我就把你们的脑袋统统砍掉。”说着,面向那年轻人,微笑道:“铁丘黎,希望在这阴暗的密林里,不会让你感到蒙受了耻辱,你的脑袋会好好的长在脖子上,等我回来取。另外,再告诉你一件事,不日,我们便将攻城,希望那时,你还能看到。”
“哼!”
年轻人冷冷一哼。
神态雅致的中年人与缺了半个鼻子的人去了,
十三名杀人者持着杀人的剑与戟,抵住年轻人的后背,逼令着他往密林深处走去,年轻人回过头来,向那声响起的地方看了一眼,眉宇间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担忧,他想,又来一个更为残暴的强盗,风大将军,你还能履行你的诺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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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公输老大人()
密林里的空气格外潮湿,阴冷的过山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铁丘黎被押解到一所树屋,杀人者端上来一盘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腿,一口咬上去,竟然险些把牙齿给蹦掉一颗,不过,他还是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整根羊腿,抹着嘴心想,这些强盗坏事做尽,却吃得挺好,这么大一根羊腿,要是放在旬日要塞里,那可是五个士兵的量,况且,要塞里也并没有羊腿可以吃,风大将军应该是缺粮了,要不然,怎会缩减将士们的口粮?而这,可不是好的迹象。那些该被活刮的领主与贵族们带走了旬日要塞里的粮食,拿沙泥填满了麻袋,这事,他知道的清清楚楚,因为那些贵族大人们在临走之时,命人去挖泥沙,铁丘黎便是其中之一。
秃鹫群在树梢盘旋,一只秃鹫朝树屋飞来,停在了屋顶上。
杀人者去烧热水去了,铁丘黎走到窗前,四下打望,红彤彤的落日正从旬日要塞的方向沉下去,树林里的强盗们正在埋锅造饭,黑腾腾的烟弥漫在树林里,一眼看去,到外都是零乱不堪的场景,有人在宰羊,有人在剥皮,甚至,他还看到一张硕大的牛皮被张在树枝上,不过,铁丘黎却知道,在这密林的外面,那一片较为平坦的河床里,在芦苇丛的遮掩下,那里正有成百上千人正在井然有序的忙碌着,忙着造攻城的器械。
“嘎……”
屋顶上的秃鹫突地叫了一声,一块血淋淋的物事掉了下来,正好落在铁丘黎的脑袋上,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摸,拿在手里一看,险些呕吐起来,这是一只滑腻腻的眼球,人的眼球,上面有一点灰白色的斑,铁丘黎识得这只眼球,它的原主人是他的同袍,跟随着他一起奉风大将军的命令搜寻强盗们的踪迹。他想,如今,强盗们的老窝找到了,我和我的同袍们却全都阵亡了,是的,我已是将死之人。
“哈哈哈。”树屋外的几名看守者大笑起来,他们拿着弓箭指着铁丘黎,脸上的笑容无比狰狞。
不,我不能死,我得把这消息带出去。
我得让风大将军早日获知此信。
这是一个阴谋,他们用阴谋诡计使旬日要塞里的人成天提心吊胆,并且使风大将军不得不派出斥侯与他们睚眦相对。他们赢得了时间,而风大将军却失去了时间,真是一群老鼠啊,恶心而卑鄙的老鼠。
可是,我能逃出去吗?这里守卫森严,我已经逃过一次,但却失败了。就算我逃出去,又能对风大将军有多少帮助呢?敌人的阴谋已经达成,他们造了足够多的攻城器械,又来了什么大首领,想必军力也已足够。
烧水的人回来了,他站在树下大叫:“贵族大人出来吧,享受你的热水,此生最后一次。”指着树丛里,那里放着一桶冒着热气的水。
最后一次?
铁丘黎心头莫名一颤,一种难言的恐惧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情不自禁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想,或许,这便是风大将军所说的,死亡并不可怕,面临死亡时的卑微更为可怕,是的,我并不害怕死亡,可是有些畏惧它太过漫长。黎丘黎紧紧的拽着拳头,把舌尖伸到牙齿下,用力一咬,钻心的疼痛使他的脸微微扭曲,但心神却稳定下来,他吞了舌头上那又咸又甜的血,冷声道:“把水端进来,我是铁丘氏之后,岂能如你们一般不知礼仪廉耻为何物?”
“嘿嘿……”烧水的人阴狠的看着铁丘黎,唰的一声拔出剑袋上的剑,怒道:“现在,你只是一个俘虏,若不是首领开恩,你早已死在我的剑下。”
那是我的剑,黎丘黎心想。
“反正他已经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你就当积点阴德,免得首领追究起来,你我都讨不了好。要知道,首领也是个贵族。”一名持弓的人对烧水的人道。
一听这话,那烧水的人怒火上脸,死死的盯着铁丘黎,半晌,冷冷的哼了一声,把剑插入剑袋里,转身向那桶热水走去。铁丘黎注视着他那罗圈腿踩在松软的落叶上,一脚高一脚低。旬日要塞里的小铁匠心想,很好,你带着我的剑,与我相差仿佛,若是把你杀了,我想,我的同袍泉下有灵,想必会很欣慰。而我是一名士兵,我还没死,我就得履行我的职责。
……
太阳即将沉下去,最后的余光殷红胜血。
从那蜿蜒弯曲的山道中游来了一条铁龙,他们穿行在这血色的青山深处,沿着河床前进,约有三千人,人人顶盔贯甲,半数有马,长戟与枪矛在夕阳的余辉中泛着道道冷光。最前方是一名旗手,他手中持着一面荆棘花大旗,背后的荆棘花披风覆盖着马。一只黑色的鸟扎破了夕阳,向旗手窜来,落在了大旗上面,朝着队伍前方的一人“轧轧轧”的叫起来。
那人与众不同,他并未披着荆棘花大氅,而是披着一件破烂的,满是孔洞的赤红色大氅,依然一身铁甲,从那满是伤痕的肩甲上斜斜透出一柄剑,夕阳落在他的头盔上,却照不穿那冰冷的铁面甲,只能看见那盔缝里有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在他的身侧是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竟管它浑身上下披着一层华丽的楚锦,却难掩它的老气,每走几步,它就会停一停,啃啃地上的嫩草。或许,就是因为它,这条铁龙才会行进的如此缓慢。
不过,缓慢并不代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