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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深渊的国度,生存于其中的人却丝毫不知。
燕无痕在心里冷笑。
茫茫无际的黑色铁流滚入落日山脉,苍鹰在天上盘旋。燕无痕紧紧的跟在父亲身后,突然拍了下脑门,仿佛恍然大悟一样:“唉呀,糟糕,伐楚已毕,却无人告知虞烈,要不孩儿命燕虔带人去旬日要塞?”燕虔是他的贴身护卫。
燕却邪不答,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半个月后,庞大的军队穿过红彤彤的落日山脉,沿途剿灭了几支零星的西戎人,燕无痕手中的铁剑总算派上了用场,他擦着剑身上的血迹,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父亲,孩儿的剑总算饮过血了,虞烈说过,剑不饮血与绣针无异。真想快点回到燕京尝一尝娘亲做的蕨菜大肉饼啊,虞烈也极为喜欢。”
这是他第十八次提起虞烈,每提一次,他的心便更冷一分,到得现在,虽然脸上笑着,牙齿却在打颤。
燕无痕一眨不眨的凝视着自己的父亲,燕大将军。
夕阳如血,照耀着马背上的燕却邪,他的神情依旧冷寒若冰,嘴角的颌越抿越深,他仰起头来,看着天上的血日,那血红色的光芒浓得就像一滩血水。
“无痕,你要记住,天地铜炉,万物如火,莫论英雄或是枭雄,都是无情之辈。”燕却邪的声音极低,仿佛梦语一般。
“为什么?!!”燕无痕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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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战神之死()
“这是青离剑,历经千锤百炼,足可吹发断金。你是我的长子,总有一天你会继承它。燕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做为一名燕人,你得拿剑守护着它的每一寸土地。而你要知道,剑有两刃,一面伤敌,一面留给自己。燕人无惧,燕人的每一滴血都不会白流。但是,总会有人流血。或许,有一天就是你。”
青离剑搭在燕无痕的肩上,握剑的手粗大而有力,手背上的每一根青筋都显示着它那无穷的力量。燕无痕凝视着那只手,顺着手看到了父亲的眼睛,那是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里面有着太多复杂的意味,但是他只看见了深深的无奈与疲惫。是的,他竟然从父亲的眼里看到了与楚宣怀一模一样的疲惫。
夕阳落下去了,燕却邪撤回那把黑色的剑,把它插入剑袋里,重重的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燕无痕,又伸出手在儿子的肩膀上用力的拍了拍,然后勒转马头。
冷风从背后贯来,肩头上还残留着那重重的拍击感,燕无痕扭头回望,一望无际的黑色洪流像是沉默的巨龙,玄鸟大旗就被他擒在手上,被风刮得呼啦啦响,落日山脉仿佛流尽了最后一滴血,陷入了黑暗里,巍峨如鬼。
燕无痕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他朝着旬日要塞的方向看去,虽然隔着重重阻碍,但他却仿佛看见了那称永不陷落的军塞,破烂的大旗在风中翻滚,旗子的下方滴着浓稠的血水,熊熊大火在城墙上燃烧,虞烈在烈火中高举着剑。
“虞烈,快逃。”
他蠕动着嘴在心头唤道,火海中的虞烈好似听见了呼唤声,扭过头看了一眼,眼神是那样的愤怒与悲伤。燕无痕怔住了,霎那间,仿佛有支手猛地一下揪住了他的心脏,那种突如其来的痛楚与沉闷让他压抑得快要疯狂,但是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多时,就见那脸上有着一道伤疤,眼睛黑得渗人的虞烈把剑插入了一名敌人的喉咙里,然后他无声的笑了起来,把剑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
从喉咙深处迸射出来的声音是颤抖的,燕无痕回过神来,呼啸的风扑上他的脸,浑身上下湿透了,针刺一般的寒冷。他向父亲看去,燕却邪却已去得远了,只能看见一截黑色的大氅在远处起起伏伏。燕无痕擒着大旗奔向自己的贴身护卫燕虔,急促的马蹄像雨点一样落下。
“奉大将军密令,你即刻前往旬日要塞,命轻车都尉虞烈率军回返燕京,不得有误!”燕无痕的声音在颤抖,尽管他做出极其镇定的样子。
“请大将军军令。”
“没有军令,这是密令!”
面对着燕虔狐疑的目光,燕无痕心头急得要发狂,下意识的便按上了腰上的剑,倘若他不是燕无痕,他会立即向东奔去,纵然是死,也要与自己的好友死在一起。可他是燕却邪的儿子,掌旗都尉,他举着的大旗就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闪亮,他到不了旬日要塞。
颗颗汗水从燕无痕的额头上滚落,他扛着旗子拦在道路中央,大军的步伐慢了下来,若再迟疑,前方的父亲定然会发觉,他唰的一声拔出了腰上的剑。
“蹄它,蹄它。”
就在燕无痕正准备把剑架在燕虔的脖子上时,从队伍的前方奔来一骑,披着黑色的铁甲,骑着黑色的马,燕无痕的心跳跟着马蹄声怦怦乱撞,这人是父亲的家臣之首,也是父亲的侍卫之首。
那人在燕无痕与燕虔身旁勒定了马蹄,像座铁山一样伫立,他直直的看着燕无痕,嘴巴张了几次,想要说什么,然而,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中拽着的一样物什递给了燕无痕,然后便勒转马头,朝那渐渐黑下来的前方奔去。
这是一枚黑玉,黯淡无光,正面雕刻着一个‘燕’字,背面是一只玄鸟,神态姿式与燕京城上那只玄鸟一模一样。
燕无痕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冷冽的空气顺着鼻孔钻进胸腔里,像是浓烈的燕酒一样冲破了沉闷的压抑,那只握着玉的手在颤抖,他想用另一支手按一按,可是那支手却举着玄鸟大旗,他颤抖的把玉递给燕虔:“八百里快骑,不得有误!”
“诺。”
燕虔率着一队黑骑兵离开了大军,向东方窜去,每人携带着五匹马。从这里到旬日要塞,全程四千三百里,若是马不停蹄的赶路,或许在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他们便可抵达,应该还来得及。
天色越来越黑了,燕无痕骑着马站在小山坡上,目光追随着那队黑骑兵的身影越去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他向坡下冲去,他想立刻飞到父亲的身边,告诉他,燕人不畏惧死亡,燕国而流血牺牲,那是无上的荣耀,但是燕国却不可以无情,忠诚理应得到荣耀的回报。
凌乱的马蹄踩碎了山上的野花,那是一丛丛纷繁的蝴蝶兰。
山坡下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大军将在这里扎营,一群群士兵们正在把帐蓬竖起来,有的在伐树造拒马,有的在挖坑埋灶,更多的士兵则在河边饮马,燕无痕沿着小河奔驰,没有看见父亲,来到尚未完全建好的中军大帐,仍然没有看见父亲。
“仙嗡,仙嗡……”
悠扬的琴声便在这时响起,它随着夜风潜来,竟然压过了万人大营里的各种喧哗声。这是一首燕无痕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起承转合不着丝毫痕迹,就像是天外飞勾,一下一下的勾着人的心弦,他骑在马背上寻声望去,只见正在唰马的士兵唰到一半凝住,埋灶的士兵挥着锄头却忘记了下锄,整个大营仿佛在这一瞬间陷入绝对静止。
听不见风声。
也听不见流水声。
只能听见琴声。
座下的马也被琴声吸引了,它驮着燕无痕向琴声来处寻去,一路都是蝴蝶兰,这种只有拇指大小的花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像是一只只伴随着琴声翩翩起舞的紫色蝴蝶。月亮升起来了,琴声还在持续,缓步慢行的马驮着燕无痕跨过了小河,来到一片梨树林前,一匹雪白的马正在月光下啃着地上的野草,这匹照夜狮子马的眼睛是血红色的,是父亲最喜爱的一匹马,名叫追风。
两百名黑骑兵守在树林外面,月光静静的泄着,琴声时而豪迈,时而温柔,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泊,被风掀起飓浪排天,洋洋洒洒,无声之时又静如处子。
马蹄踩着琴声的节奏,穿过了两百名雕像一般的黑骑兵,树林里的月光是稀稀蒙蒙的,就像是为大为披上了一层迷蒙的轻纱,天与地在这琴声中陶醉,燕无痕心静如水。
树林的深处有一个小土坡,蝴蝶兰一如既往的开遍了这里,八名燕氏家臣拄着铁剑挺立在坡下。在那并不陡峭的坡上,有两个人影,一黑一白。白色的人影正在低头操琴,黑色的人影盘腿而坐,那柄黑色的剑插在他的身旁。燕无痕翻下马背,朝着八名家臣笑了一笑,按着腰上的铁剑向坡顶走去。
来到坡顶,燕无痕不敢出声,小心翼翼的坐在草地上,深怕一个不小心便打碎了这梦幻般的声音。
弹琴的人浑身上下笼在白袍之中,看不清楚样子,只能看见那白皙而细长的手拔弄着琴弦,燕却邪皱着眉头,淡淡的看了燕无痕一眼,转过了头,注视着操琴人的手。
“仙嗡,仙嗡!!”
琴声逐渐拔高,越飞越高,慷慨激昂的声音仿若千军万马正行沙场对阵,那一声声嘶吼,那一道道血浪,那一面面飘摇的大旗,的一切都在这琴声中咨意暴发,突然,那只白皙而细长的手勾起了一根琴弦,将琴声高高挑起,然后,猛地脱指。
一声,弦断,心裂。
“嘶啦。”
刺耳的声音划破了夜空,震碎了心胆,一柄铁剑从坡下的一颗树上飞出,仿佛长虹贯日一般扎向燕却邪,冷寒的光芒在月光下一闪而过。
“父亲!!”
燕无痕眼目欲裂,大张着嘴巴,想要将燕却邪扑倒在地,然而却动弹不得,如同被无形的恐惧禁锢了一般,嘴里发出的声音也黯哑如嘶。
燕却邪仿佛怔住了,他仍然凝视着那根断裂的弦,琴弦是以上乘的马尾鬃粘制而成,韧性极佳,紧绷的着弦突然断掉,那一截反弹回去的弦抽打在白衣人的袍子上,“噗”的一声响,紧接着,殷红的血便浸满了白衣,像是熊熊燃烧的血日一样。
“唉……”
燕却邪一声轻叹,抬起头来时,铁剑已然临头,它不偏不斜的插进了他的胸甲,角度极其刁钻,正好插在胸甲上绣着的玄鸟翅膀上,那里有一条肉眼难辩的裂痕,是这身防护力极强的甲胄最为薄弱之处,除了赐甲者,无人知晓。
“君上死了。”
血水从燕却邪的嘴角溢出来,越来越多,一股一股往外喷,以至于他说出来的话,无人能听清,或许他也只是说给自己听。对面的白衣人胸口也扎着一柄短剑,俩人同时仰天倒下,燕却邪黑色的大氅像毯子一样铺在盛开着的蝴蝶兰上。
“父,父亲啊!!!”
燕无痕扑在燕却邪的身上,像狼崽子一样嚎叫,八名家臣疯了一般窜向那颗树。
下雪了,突然之间就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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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亡魂之塔()
下雪了,鹅毛般大的雪肆意飞扬,雪峰山上下浑白,放眼看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刚过九月,寒冷的气息便铺天盖地的袭来,下了三天三夜的雪还不停止。
“该死的,这天可真冷啊。”
寒风像野狼一般哀嚎,在雪峰要塞内咨意的扑腾,又从腐朽的木门缝隙处刮进来,把屋里的火盆扑灭了,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士兵一边跺脚,一边咒骂。
被风雪覆盖的箭塔上响起了微弱的角声,像是在梦中一样遥远。那些被雪堆积了一半的门洞纷纷打开,一群群士兵从里面钻出来,僵硬的走向各自的岗位。雪峰要塞内的士兵讨厌冬天,一到凛冬,他们就像见不得光的土拔鼠一样颤抖。
破烂的大氅不能带来半点温暖,寒冷的铁甲披在身上就像穿着一层冰块,会把人冻得满脸乌青,就连手中的剑与戟都是恶魔一般的存在,一手握上去,稍微不慎,就会被拉下一层皮来。
士兵们爬上了的城墙、箭塔,零乱而麻木的脚步把洁白的雪地踩得乱七八糟,一名虞骑带着二十名士兵从要塞背后的一条小道走向雪峰山的另一面。就和剑有两刃一样,雪峰山也有正反两面,正面依靠天险拒敌,背面是余国的内腹。
弯弯曲曲的小道早已被雪埋了,士兵们只能凭着记忆前进,他们走得极为小心,两名长戟手走在最前面,把冰冷的铁戟往雪地里乱插,若是插得实了,铁戟会陷下去一小半,若是插得不实,厚绒绒的雪一直往下陷,那么就得绕行。
士兵的手上都裹着污黑肮脏的烂布。
突然,那名正在咒骂着的矮小士兵猛地一戟往雪地里插去,积压了三天三夜的雪就像遇到沸水一样,迅速往下陷,连带着周围的雪也跟着松动,他想往后退,可是身子却不听使唤的往前栽,于是,他张牙舞爪的掉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雪窟窿,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
“希律律……”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