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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尊……”步安翻翻白眼。
宋姑娘顿时醋意全无,暗道步公子为了自家师尊,自然是豁的出去的,虽然他那师尊,其实是个年轻女子,可毕竟是师徒,不一样的。
“屠家向来刚正。”她压低了嗓音叹道。
步安点了点头,心说怪不得晴山她爹会惨死,而宋家即便再被动,也还是活得好好的。
君子欺之以方,皇帝小儿设下这逐月之局,想必也早料到了这个结果。
“仰修看来是不愿见公子了。”宋蔓秋轻声道“不如我先送公子回去,明日……”
她话在嘴边,脸上便已露出诧异之色。
只见仰修正从屋里出来,面色如常,一点不像是身体不适的样子。
“步公子……何事找我,这般十万火急吗?”仰修笑得很客气。
步安摊手摆了个“有请”的手势“换个地方说话?”
仰修略显无奈地摇摇头,笑道“悉听尊便。”
。
第332章 银子总得赔我吧()
眼看步安一行渐渐走远,宋蔓秋踌躇着想要跟上去,却又迈不开步子。
早在来江宁的船上,她就知道步公子要演一场戏,目的无非是为了应付逐月大会——不得不承认,他演得很好,以至于人人都唯恐避他不及,甚至连自己与堂兄,都不得不与他保持距离。
可为何今夜,他突然一反常态?
就为了他师尊屠瑶,这场戏便不演了么?
即便如此,他来找仰修又是为的什么?
凭什么仰修听了那一句不知所谓的忠告,便跟他去了?
宋蔓秋心中满是疑惑,比之在七闽道上都更胜一筹,似乎根本抓不住任何线索。
她在曲阜时,向来都骄傲,可这份骄傲自从越州城郊一见,便渐渐瓦解,及至今日已被击得粉碎,隐隐之中竟有一丝从未有过的自卑。
还在七闽道时,宋蔓秋便觉得,步公子总是触不可及,每每走得近些,他就要装傻充楞,个中原因,兴许是嫌自己太笨了。
今夜,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她站在长街上,看着步安走远,终于消失在街角,就像他每回离开时一样,那么果决,从不回头,只觉得挫折与无力,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将她笼罩在内,叫她动弹不得。
宋蔓秋从来就不觉得,自己会是个守在深闺,只求相夫教子的女人。七岁那年,她便在六艺之中,独独挑中了射艺。而在她的梦里,自己的夫婿应该是一个英雄,可以与她并肩沙场,扬名天下。
可就在今夜,她忽然发现,自己找到了那个梦中的身影,却可能永远跟不上他的步履,做不成他的知己。
胸中有一股郁结,想要策马狂奔、力挽强弓,却不知该将灵箭射向何处。
此时此刻,宋蔓秋唯一可供慰藉的,便只剩修为了——虽然她曾在祖父面前说过,假以时日,步公子修行也必有所成,可那毕竟还得假以时日。
她缓缓转过身去,走进院子,穿过稀稀落落的书院学子,从那个负了伤,正接受救治的同门师弟身边走过时,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直到她迈步走上楼梯,才隐约听见有人在咒骂,听见堂兄宋世畋的声音,在他身后追问着什么。
宋蔓秋扭过头来,脸上一片茫然,仿佛仍旧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中。
“……你看见他动手了吗?”
“什么?”
“……人是他打伤的,你那几个师兄弟说,他发起狠来像个疯子,根本拦不住他。”
“谁?”宋蔓秋微微皱眉,似乎理解宋世畋的话,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步执道!步执道打伤了你那师兄,就一个照面!谁都没能拦下……”宋世畋又重复了一遍。
宋蔓秋站在楼梯上,看了一眼楼下的人群,看见正在接受救治的是师伯孔鹤琴的大弟子邱侗,便愈加不能理解堂兄在说些什么。
“步公子的人……是那个大和尚吗?”她问。
“是步执道,他一直隐藏着修为呢!”宋世畋的脸色很不好看“你没听大伙儿说嘛,非但是他自己,他身边的和尚,还有个鬼仆,都有空境之上的修为!”
宋蔓秋一脸愕然,这才听见楼下的议论声。
“这人藏得好深,要不是今夜亲眼所见,我还以为他只是个会耍嘴皮子的!”
“怪不得他如此孤傲!十七八岁便有这等修为,竟要去做那媚官家的赘婿,任谁都要被逼疯掉!”
“未必有你们说得这么强横吧?邱师兄是使琴的,不擅近战,兴许是仓促间大意了。”
“你当巡夜的师兄弟都是吃干饭的吗?当着这么多人呢。”
“可能大伙儿都大意了,毕竟……”
“别说了!”邱侗忽然悬着一条伤腿,站了起来,推开上前搀扶的师弟,板着脸扫视众人“人家既不是背后偷袭,也不曾暗箭伤人,光明正大以一敌多!我自己学艺不精,哪来那么多借口!”
他一跳一跳地往屋里去,样子有些滑稽,可在场众人,没有一个觉得好笑。
“谁也不许去寻仇!日后有机会,我自会找他再切磋的。”邱侗说完这句,便进了自己的屋,反手把门带上了。
众人鸦雀无声。
宋蔓秋与宋世畋对视了一眼,眼神中百味交加。
……
……
脚下是湿滑的江滩,不远处杨子江水滔滔向东,茂密的芦苇荡在血色月光下显得尤为阴森可怖。
步安驻足转身时,仰修也停下了脚步,惠圆和尚和广念则站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
“步公子深夜将我领来这荒郊野地,不是只为了听涛赏景吧?”仰修笑得有些无奈。
“仰兄想不想知道,这些天是谁在暗中行刺?”步安笑笑道。
“步公子找到行刺之人了?”仰修认真道。
“仰兄不妨先听我说说看,是不是有道理。”步安道“行刺者短短六七日,便已杀了六十多人,从未失手,即便群豪聚居一地,整夜巡守,也没能留下他来,修为似乎不弱。”
“嗯,”仰修点点头道“假如行刺者只有一人的话,想来身手不凡。”
“仰兄觉得,他为何要行刺?”步安问道。
仰修沉吟片刻道“不好说。”
“不好说?是不方便说?”步安盯着仰修的脸。
仰修微微一愣,接着哈哈笑道“步公子说得哪里话,不好说,自然是不好断定。”
“不妨猜一猜嘛。”步安摊摊手。
“兴许此人是觊觎逐月令,趁着大会未开,先除去些对手。”仰修想了想道。
“这几日来,死的可都是些无名之辈,即便到了逐月大会,也成不了那人的对手吧?”步安摇头。
“步公子已经知道逐月大会比试什么了吗?”仰修笑容中带着一丝揶揄,言下之意是说,在不知道逐月大会比试什么之前,对行刺者来说,谁都有可能成为潜在的对手。
“无论文比武比,逐月令除了豪门大派的那些个年轻英杰,难道还会花落别家吗?仰兄显然猜错了。”步安仍旧摇头。
“那依步公子看来,行刺者是何目的呢?”仰修问。
“费那么大劲,杀些无名之辈,实在说不过去。所以,他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步安顿了顿道“是为了制造恐慌。”
“此话怎讲?”仰修疑惑道。
“趁着逐月大会未开,尽量多赶走些人。如此一来,”步安看着仰修道“仇恨便会少上一些。”
“步公子越说越玄,我却听不懂了。”仰修摇头道。
“仰兄听不懂没关系,”步安朝前迈了一步“但修葺院墙的银子,总得陪我吧?”
。
第333章 一二三四五六七()
“步公子今夜找我,是来打哑谜的吗?”仰修神情有些不耐烦。
“你又何必再演戏呢?”步安叹了口气道:“第一,逐月大会是令尊提议的,若是出了意外,他便难逃其责,是以杀人逐客,试图搅黄逐月大会,你最有动机。”
“第二,杀人简单,可这几夜,曲阜乐乎两家书院连同众多寺庙算在一起,这么多青年才俊,也防不住那刺客,显然是内贼所为。”
“第三,能有这等修为的内贼,恐怕不超过五人之数,恰巧你便是其中之一。”
“第四,宋姑娘说你今早身体有恙,没去晨会。”
“第五,你听了那句传话,便肯来见我,却迟迟不问,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六,你肯来见我,是觉得我兴许可以帮你;可你眼下还在演戏,便是还有迟疑。”
“第七,你猜对了,我是来帮你的。至于你杀没杀人,杀了多少人,我根本不关心。”
一连串说完这些,步安才转过头去,看着血色下的芦苇荡,悠悠道:“眼下只剩短短四日,我们不该把时间花在互相猜疑上了。”
仰修的身子从他开始列举理由起,便一直紧绷着,此刻又渐渐松弛下来。
能从旁人无法察觉的细节中,找出这些蛛丝马迹,并且串联出一条如此缜密的线索,他觉得自己做不到——假如这人真的肯帮自己,那就不该拒绝,哪怕冒险也要一试。
“明知时日无多,为何不早些来找我?”他笑得有些苦涩。
“我原本只想看戏的,眼下却不得不赤膊上阵了。”步安和他一样无奈,却没有大发感慨的闲情,直截了当道:“说说看,你都查到了些什么,兴许你的情报对我有用,我的也对你有用。”
“工部不久之前刚来了人,据说说是送逐月令来的,可行踪神秘之极。”仰修想了想道:“还有,我觉得玄武五洲有些蹊跷”
“像一个阵?”
“对!像一个阵”仰修蹙眉道:“不知你可曾听说,去年六七月里,圣上就派人去过昆仑虚,可这回逐月大会,并没有看到昆仑来人。”
步安点了点头,知道仰修想说的是什么。
“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留意到没有。”仰修又道:“这回来江宁的,儒家年轻一代中排得上号的,几乎倾巢而出。可佛门即便派了人来,也都是些无名之辈,兴许他们已经瞧出了些苗头。”
“未必只有他们瞧出了苗头。天下儒门即便知道这是鸿门宴,也会慷慨赴宴的,相比之下,佛门看得穿些”步安一言及此,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沉吟道:“来的都是无名之辈,无名之辈”
接着转向仰修道:“五大丛林,十三名寺有多少派人来了?”
“除了泉州开元寺,好像全来人了。”仰修想了想道。
“那就有些不对劲,”步安皱眉道:“因为他们假如是觉得逐月大会有鬼,本可以不来的,为何派些无名小卒出来呢?”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仰修摇摇头道。
“你稍等。”步安扔下他不顾,径自走到广念面前,轻声道:“从去年到今年,开元寺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方丈圆寂了。”广念翻翻白眼,心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步安知道他因为这个仍旧耿耿于怀,也不在乎他的态度,又问道:“除此之外呢?有没有极少人才知道的大事?”
“假如似乎极少人知道的,我又从何得知呢?”广念耸耸肩。初春的江风有些冷,他出来得匆忙,穿得单薄,此时双臂抱肩,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步安没有就此放过他,沉吟半晌,忽然觉得,普慈方丈会宁可拼着性命,也要给他和宋家一个天大的人情,恐怕有些深层而不为人知的缘故。
难道普慈方丈察觉到了某种危机?
“对了”广念见步安皱眉沉思,忽然想起一事:“去年九月,寺里好像不见了什么东西,封山七日,只是最后什么都没查到,就不了了之了。”
“不见了什么东西”步安仿佛听见了机关扣紧的声响,脑子里有两条线索,搭上了。
江宁城中也曾大捕飞贼,最后也同样不了了之了!
他忽然想起,在开元寺抄经时,从经文中读到的一些佛家掌故。
皇帝小儿,不愧是天下共主,这个局竟布得如此之大。
步安拍了拍广念的肩膀,隐约觉得,普慈方丈要他跟着自己下山,目的似乎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复杂。
走回仰修面前,步安沉声问道:“仰兄,你有没有找道家的人问过,假如玄武五洲真是一个阵,可能会是个什么阵?”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过假如这阵法当初真是昆仑虚的人所布下的,恐怕寻常俗手也看不出来。”仰修摇头苦笑。
步安点点头,知道他说得在理。
可只要还有一点点可能,他就得试一试,当下痛快道:“还要麻烦你回去一趟,将宋蔓秋与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