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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偷天-第2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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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这么说,通天罗汉圆寂之前,便算准了广念会随同步公子下山。”宋尹楷缓缓点头道:“如此一来,便愈加证明了我的猜测,以通天罗汉的宿命神通,不至于将门下弟子推入火坑吧?”

    说着便朝宋公看去。

    “天命难料,事在人为。”宋公飒然一笑,不置可否,随即吩咐宋尹楷,去将宋世畋喊来。

    宋世畋今日倒不曾饮酒,大概也知道宋家上下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跟着其父走进院子时,脸上神情肃然,仿佛大敌当前。

    “世畋,这些年你爹爹不许你在外人面前使剑,个中缘由,你可明白?”宋公正色道。

    宋世畋闻言只是点头。

    “从今往后,便不必顾忌了。”

    宋公说得随意,听在宋世畋耳中,却似雷鸣一般,只觉得浑身战栗——他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剑法不能示人,更知道一旦这条禁令解除,意味着什么。

    这一天,宋世畋不知等了多久,可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反而百味杂陈。

    他浑浑噩噩地跟着祖父与爹爹叔父三人,来到前院,待到清醒过来时,只见一位身着绿衣的督抚司千户,不知何时已被请到了院中。

    “你便是张英泉?”宋尹楷问道。

    “正是……下官……”那督抚司千户颇有些不卑不亢的劲头,独自面对宋氏三杰,居然还能站得笔直,只是回答时的语气,终究有些露怯。

    “带上你的人走吧,把火器都留下。”宋公开口,像在陈述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张英泉闻言一震,显然是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接连咽了两口口水,才低声道:“宋公……小人受命行事……”

    “你再想想。”

    宋公言简意赅,张英泉却冷汗如注,只觉得千钧分量压在了胸口,只要他动上分毫,便要身首异处。

    半丈火枪就在他手中牢牢捏着,可此时此刻,这杀人利器,与一截寻常铁棍又有什么分别?

    再想想?还要想什么?

    “……我走……也是死……”张英泉半晌终于吐出这几个字。

    “话虽如此,可又何必拉这么多人陪葬呢?”宋尹楷柔声道。

    张英泉听懂了,他可以用自己性命,换弟兄们活下去,这是他的底线,而宋家显然早已料到——这一切,大概早在杭州时,便已经确定无误了。

    “容我……布置一番……”张英泉缓缓说道。

    宋尹楷正要说什么,忽然抬头,只见栓紧了的大门,“嘎吱”一声开开,门外站着三人,两儒一道。

    “宋公别来无恙。”门外站着的竟是乐乎仰纵。而另外两位,则是太湖岑秉文,以及那位跟了宋尹廷十几日的道士。

第382章 待尔等大难临头() 
二十余年前,乐乎仰纵于汴京秀山,以一曲破阵子慑服番僧骷摩罗为首的进贡使团,一夜扬名,从此便与余唤忠、若朴子并称汴京三杰。

    与宋家历代传承不同,仰纵出身穷苦,祖上连个做官的都没有,是个横空出世的奇才。

    传言说他痴迷修行,三十三岁才娶了乐乎书院山长蒯乐山之女蒯凌云——由此也可见仰纵在乐乎书院被看好的程度。

    而此时此刻,他忽然现身宋府,同行之中又有早已表明了态度的太湖岑秉文,以及一位道士,便委实叫人心生警惕。。。

    宋尹楷、宋尹廷兄弟,几乎同时面色一沉。

    其父宋国公却照旧一脸平静,淡淡道:“老夫也在纳闷,为何今夜如此冷清。原来好事多磨,贵客姗姗来迟。”

    “宋公福泽江南,如今举家北上,岑某自然要来送行。”太湖书院山长岑秉文神情萧索。

    仰纵面色同样有些难看,似乎今夜来此,并不是出于自愿。

    两人迈步进了院子,那中年道士则跟在后头。

    张英泉不认得仰纵,却见过岑秉文,见这三人结伴而来,知道自己有了一线生机,赶紧自觉退到一旁。

    宋家四人与四位客人,只隔着一张石桌,宋公目光直视仰纵,轻描淡写道:“仰兄此番南下,是为你自家私事,还是替乐乎书院说话?”

    仰纵硬挤出一丝笑容,只是笑得有些凄苦:“宋公说笑了,我何德何能,哪里有资格替乐乎书院说话,自然是为私事而来。”

    “若是老夫不曾记错,令郎似乎也入阵而去了吧?”宋公一边说着,一边朝仰纵身后的那位中年道士瞥了一眼,言下之意,再是明白不过。

    那道士却忽然笑笑道:“宋公过虑了。有道是解铃还需系铃人,我等能将诸位公子送入阵去,自然也能安然无恙地将他们再解救出来。”

    道士此言一出,仰纵面色便愈加难看,隐约露出一丝羞愧之色。

    “宋公……”仰纵长叹道:“如今邪月临世,燕幽战事告急,湘蜀民变难平,西凉獠人虎视眈眈,拜月邪教死而不僵,民生社稷再经不起折腾了……还望宋公以大局为重!”

    “以大局为重?”宋公忽然大笑道:

    “于燕幽军中安插宵小,以数万军民性命为代价,好废除中书省的,是谁?借逐月之名,将数千儒家弟子,送入桃花源阵,至今生死未卜的,又是谁?如此种种,何曾顾及民生社稷?今日要我宋家上下束手待毙,才想起民生社稷来了吗?!”

    仰纵无言以对。

    “宋公言重了……”岑秉文出言劝道:“张承韬东窗事发,圣上有所顾忌也是应有之意。相比张承韬经营七闽道,宋家在江南的根基更要深厚得多,瓜田李下,难免为小人攻讦。眼下圣上不过是命宋家迁至汴京而已,何来的束手待毙呢?”

    不等宋公反驳,宋世畋便冷笑道:“逐月之变才过去三个月,你们便好了伤疤忘了疼么?”

    岑秉文脸上微微一红,大约是被小辈指着鼻子骂,面子有些挂不住,他也知道事已至此,不是讲理的时候,随即便叹了口气道:“宋公兴许不知,仰兄的长子,月前于燕幽阵亡了。”

    他这话说的,看似出于好意,替仰纵解释,却无形之中将仰纵推了出来,而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仿佛他今夜只是个作陪的角色罢了。

    宋氏三杰闻言,果然同时看向仰纵。

    “颀儿马革裹尸,死得其所……”仰纵说得轻巧,却掩饰不住面上的凄苦。

    宋氏三杰这时才明白,为何这位素有“俯仰纵横”之名的乐乎英杰,今夜会出现在这里——仰纵只有两个儿子,如今长子仰颀战死沙场,次子仰修入了桃花源阵,生死未卜。他三十多岁娶妻,老来得子,如今已过花甲,假如仰修从此音讯全无,仰家便是绝后了。

    “仰兄……”宋公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之色:“燕幽战事糜烂,是谁人所致?令郎又缘何战死?你还看不明白吗?”

    宋尹廷紧接着道:“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说到最后一句时,几乎一字一顿,不禁令人动容。

    仰纵面庞微微颤动,仿佛天人交战,一边是学儒以来常驻胸中的抱负与道义,另一边却是舔犊情深——先圣孟子也同样说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宋公先前说今夜冷清,大约确实是在等人吧?”中年道士忽然打破了沉默:“只是你等的人,应该不会来了。自曲阜南下的诸位前辈,此刻多半已经遇上家师一行了。”

    宋尹楷与宋尹廷几乎同时一震,朝宋公看去。

    “令师一行,想来凶多吉少了。”宋公却兀自面不改色。

    “这倒不劳宋公费心。”中年道士微微一笑:“此外还有一事,宋公特意赶来江宁,大约是看中了江宁水师吧?家师担心宋公留恋江南,特意将水师调离了江宁,眼下早已化整为零了,若要一举剿灭,恐怕再无可能了。”

    张英泉在旁听着,只觉得头皮发麻。他见宋府一行北上,只取陆路而行,还以为他是要沿途收拢民心,却不料宋府所图的,远比他想象得更多。

    江宁水师乃是大梁朝规模最大的一支水师,假如宋家能将其牢牢捏在手里,朝廷便有百万大军,也难渡江征讨……逐月之变后,江宁水师换了将领,世人只当是与新任江淮道布政使有关,却哪里想到,这是圣上提前布局。

    事实上,纵然水师将领换了人,以宋氏三杰的修为,一夜之间,也能将这支水师毁去大半,给朝廷大军南下制造困难,如此一来,以宋家在江南经营两百余年的根基,从此划江而治,都未尝没有可能。

    “宋公,”岑秉文忽然叹道:“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啊。”

    “仰兄……秉文……”宋公面沉如水,“待尔等大难临头,也孤立无援之时,莫要忘了今日。”

    “宋公,你这又是何苦呢?”岑秉文蹙眉道。

    “我不愿同室操戈,令亲者痛,而仇者快。两位还是请回吧!”宋公抬了抬下巴,慷慨之中带着一丝决绝。

    话音未落,便是一声“铮”的一声脆响,院中石台顿时从中断开。

    只见一柄三尺来长的短剑,闪着凛冽的寒光,刺破浓重的夜幕,直直射向仰纵与岑秉文身后的那位中年道士,纵是带起的剑气,便毫无迟滞地斩断了厚重的石台。

    “哐当!”

    石台砸落地面之时,短剑势头为之一滞,几乎钉在空中,却是岑秉文忽然出手,单掌悬空,架在剑尖数寸之外。

    “岑秉文!你可要想清楚了!”方才忽然祭起灵剑的,竟是向来老成寡言的宋尹楷。

    “尹楷兄!何必做那困兽之斗?!”岑秉文急道。话音未落,面前灵剑猛地向前,似乎以他的灵力根本阻挡不住。

    岑秉文心头大骇,只觉得掌心已经触及剑气寒芒,痛彻骨髓。

    “铮……”又是一声脆响,这回却不是剑气破空,而是撩拨胡琴琴弦发出的声响。

    与此同时,“叮”的一声,岑秉文面前的灵剑像被箭矢射中一般,偏头歪向了别处。

    出手相助的,正是仰纵。此时他赖以成名的胡琴已经置于身前,一手握着琴头,一手搭在琴弦上,仿佛蓄势待发。

    “仰兄……”宋公冷冷道。

    仰纵双目直视宋公,口中却淡淡道:“秉文,话已带到,我们走罢。”

第383章 再招风雷起卧龙() 
此时此刻,仰纵不愿再留,显然是在他的立场,做了最大的让步。如此一来,修为弱上许多的岑秉文即便不想走,也有心无力了。

    两人刚要转身,身后中年道士冰冷的嗓音已经响起“两位都不想见到令公子了么?”

    “莫要中了这离间计!”宋尹廷大声劝道。

    宋公更是直截了当“仰兄!今日若是你我大战一场,无论鹿死谁手,曲阜与乐乎两家书院,便自此不死不休了!”他有心出手杀了那道士,却又担心因此而逼得仰纵出手。

    “宋公言过其实了吧?”中年道士冷笑道“宋家公然造反,自是为天下人所不容,曲阜书院还会与你同流合污吗?”

    “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宋国公看着仰纵,仿佛这句话只是说给他听的。

    “你口中的是非,并非我之是非,亦非天下人之是非……”中年道士笑得有些轻蔑。

    宋国公照旧对着仰纵道“有朝一日,他们出尔反尔,必定也是这套说辞。”

    中年道士闻言一滞,姜还是老的辣,一不小心竟掉进了宋国公挖的坑。

    仰纵毕竟不是三岁小儿,不用宋国公提醒,就知道存在这种可能。他只是没有别的路可走罢了。

    岑秉文见仰纵分明有些摇摆,急道“宋公当真以为,凭宋家一己之力,堪与朝廷周旋不成?你自家蚍蜉撼树,一心求死,何必拖累我等?!”

    “鼠辈!”宋世畋闻言冷不丁骂道。

    岑秉文接连被他骂了两次,委实忍不住了,怒目而视,讥讽道“都说世子身无长技,却爱夸夸其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即便挨过了今日,宋家基业也迟早毁在此子手中……”

    宋世畋正要反驳,却见其父宋尹楷朝他摇头“何必与鼠辈争执?”

    宋世畋纵然是在宋家,也被人视作异类,打小起不知受了多少冷眼,此时见爹爹都为自己出头,不禁鼻子一酸,几多委屈泛上心头。

    岑秉文被他们父子一搭一档,骂得毫无还嘴之力,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你说我身无长技?”宋世畋忽然自腰间抽出长剑“今日若是你在我剑下,能走上十招,我便朝你磕头认罪,不然就赶紧滚!”

    “尹楷兄!”岑秉文也没想到,宋世畋会忽然发起疯来。他不愿就此离去,自然有他的打算,却不想欺负一个小辈,毕竟胜之不武。

    却不料宋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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