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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七嘴八舌地出起主意,不一会儿这回东家的男人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问,捉鬼可还顺利。
邓小闲摆摆手道:“昨夜等了一宿都没见着鬼,今夜再等等看。放心……不多收你钱。”
那老实巴交的东家男人便感恩戴德地退了回去,招呼女人给鬼捕大人们准备餐食。
吃早饭的时候,素素也参与了进来,四个道修,一个和尚,外加步安和素素,七个人围着一张八仙桌,边喝着稀粥,边商讨着该如何把鬼捕七司的招牌打响。
这天晚上做完了这家的捉鬼生意,第二天一早,一伙儿人便起身回城。
人心稳了,队伍就特别好带,步安对此有了切实的体会。
走在回城的路上,他的待遇和出城时不可同日而语,像个大爷似的,被邓小闲等人前呼后拥,本来归他背的包裹,全转移到了别人肩上。
这次为期九天的下乡捉鬼之旅,虽然没有挣到大钱,但是团队建设显然取得了辉煌的成果。
第五十一章 勤俭节约初创业()
隆兴二年五月下旬,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步安从城外回来,便开始琢磨怎么把鬼捕七司的生意做起来。在旁人看来,鬼捕七司是一桩生意,可在步安却是实打实的修行。
挤进越州城的捉鬼市场,再一点点蚕食,尽可能多的吸收鬼气,便是他修行路上的第一步。
他也动过别的歪脑筋,譬如跟在别的鬼捕队伍后头,每等他们做完一单生意,就去捡现成;或者索性留在乡间,跟另外六司错位竞争。
前一个想法被否决,是因为蹭鬼也有时效性,得趁热蹭,黄花菜凉了好歹还能将就吃,鬼气逸散了就没了,将就不了。
想要每回别人捉鬼时,都候在外面等,实在不好实施,碰上磨磨蹭蹭还要聊会儿天的就更没戏。
搞个捉鬼效果验收服务也是一条路子,但这样做等于是说,别的鬼捕队伍都不可靠,就自己最信得过,是要犯众怒的。
另外,往乡间跑,搞错位竞争的想法,也在第一次“送戏下乡”之旅结束后,被放弃了。
原因很简单,像越州这样的大城市,历史久远,人多是非多,冤死、屈死、死不瞑目的全变成了鬼,市场前景大,蹭鬼效率高;乡村正好相反,全靠撞运气。
步安的胃口本来并不大,或者说,因为势单力薄,他也约束着自己的野心,想从头做起,从基层开始干,譬如做一个鬼捕队伍里头的小跟班。
但就是这么一个小跟班,公孙庞也不给他机会做!
有些功成名就的大人物事后回忆自己事业草创的第一步时,会云淡风轻地说一句:“人,都是逼出来的。”
步安从“那个书生”到“步爷”这一步,就是被公孙庞逼的。当然,云淡风轻,他暂时还做不到。
回城后的头几天,他和邓小闲两个几乎跑断了腿,又磨破了嘴皮子,才用二十八两银子的低价,通过邓小闲东拐西拐的关系,典下了一处宅子。
地方就在阜平街上,距离楼家的书馆不远,两进四间,当中隔着一个有日子没打理过的院子。
现在手底下有人使唤,很多事情就方便了不少。
院子里,荒草被统一修到约莫三寸长短,陷在泥里的青石挖出来重铺一条弯曲石径,池塘换了水再放进两条锦鲤,摇摇欲坠的假山扶正了,搬些石头来稳住地基……
每间屋子都被彻底打扫一遍,破家具修一修补一补,将就用着,看着值钱的就搬到沿街的门厅里充场面。
四个道修都是混在江湖底层的修行人,做起这些粗活有模有样,惠圆反正老实,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再有素素的力气,两天下来,鬼捕七司的“衙门”便已经有模有样。
队伍里这些成员,除了洛轻亭家在越州外,其余都是孤家寡人,就都住了进来。步安占了院子深处最大的那间主屋,照旧跟素素同住,只是添了一张小床。
五月二十四,芒种过后的第三天,一块写了“越州鬼捕七司”的匾额挂到了临街的门屏上。
爆竹声响过后,不少街坊过来庆贺,说阜平街上有了鬼捕衙门,从此邪魅不侵,往后日子过得也踏实了。鬼捕七司的七位成员就站在门前拱手回礼,说日后还要街坊们帮衬。
楼云阚带着两个儿子,也来为步公子道一声喜。
两位小公子出来时就问过爹爹,真人不露相的步公子,为何要弄这个鬼捕衙门。楼心悦并没有跟她爹说过步安入赘余家的事情,楼父当然就看不穿步安的做法,只好含含糊糊地说:“此中深意,日后自会知晓。”
步安为典下这个宅子,已经把那锭金铤兑成的银子花得七七八八,没钱招待街坊,只撒了些铜钱给门外看热闹的孩童去抢,算是图个吉利。
人群都散去后,步安站在门口,看着鎏金的匾额,厚实的四扇木门,门后一眼就能看见的庭院,和庭院里嘻嘻哈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邓小闲,心情很不错。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还不长,本来抱着小富即安的苟且心态,却一步步被压力逼着、赶着、催促着,不但拥有了他前世想都不敢想的独门独院的“别墅”,还拉起了一支修行者队伍。
队伍的成员很复杂,和尚、道士、瞎子、瘸子,乱七八糟,除了和尚惠圆以外,其他人看着都不怎么可靠,大概属于就业市场上竞争力最低的那一拨。
这帮家伙现在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撞了大运似的……其实也没错,能碰上自己这个穿越者,还真是他们的运气。
可他们也不想想,下个月就要交五十两银子的鬼引例钱了,现在这银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说到银子,步安不由得想起疯丫头“十七”,归根到底,眼下这个宅子外加鬼引,全是拿那丫头的金铤换的。一个乱入加混搭的西游记,换到这些,好像是占了那丫头便宜了。
也不知道那丫头是什么来路,这么有钱,还一眼就看出素素是猫妖……不会是公主格格那么狗血吧?!
步安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在了脑后,一步跨过了鬼捕七司衙门的门槛。
这一步,对他来说,似乎有点不同寻常的象征意义。
在这之前,他只是一个小人物,除了远在天边的余唤忠和步鸿轩以外,这个世界上他跟谁都谈不上冲突。
但是这一步跨过这一步,他就真踏进了江湖。腥风血雨,都要来了。
……
……
鬼捕七司挂牌开张这天,没有生意上门,来了一个老熟人:公孙庞手底下的风水玄修,厨子。
厨子对步安的身份转换还有点不适应,搞不清楚到底该如何称呼,经过邓小闲提醒,才有些尴尬地喊了一声“步爷”。
他没坐多久就起身告辞,临走留下一句话,说是胖爷让他传个话,请七司管事儿的得空过去坐坐。
说得很随意,好像临走才想起,可谁都看得出来,他特意跑来串门,目的就是要传这句话。
都说同行是冤家,步安可不觉得公孙庞会有提携后进的想法,对这次“邀请”的性质有一个大概的判断。
邓小闲也是这么想的,厨子一走,他便大声嚷嚷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坐什么坐?有什么屁事他老小子自己上门来说,喊咱们过去,就准是鸿门宴!傻子才去!”
这家伙情商忽高忽低,有时马屁拍得人舒爽,有时一句话能把人噎死。步安这个七司管事儿的还没表态,他倒把路给堵了,步安但凡再说个“去”字,岂不是坐定了傻子。
步安懒得理他,笑道:“凭什么是我去见他?三司七司,论数字还是咱们大呢。邓小闲,你也找个人去传话,要见可以,外面找个地方见!”
第五十二章 厚颜无耻好妹妹()
五月鸣蜩,子敬街沿着投醪河种了一排柳树,一到夏天,树上的蝉鸣声便连成了片。
晴山走在傍晚灯火初上的繁华街道上,这片被街上嘈杂人声淹没的蝉鸣,在她听来却异常清晰,难免单调,但生机勃勃。
从幼时学琴的第一天起,她就被教导,要平心静气,哪怕身在闹市,也要悉心体悟,捕捉自然万物最细微的声响,从中领悟到乐艺最精髓的妙处。
她自幼便能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一点,但是近来,要做到平心静气有点难。
街对面被人群围着叫好的是个练拳脚的江湖人,不远处还有卖其他手艺的,唯独没有那个书生,晴山收回眼神,开锁,推门,进屋再返身把门合上。
街道上的吆喝声、叫好声、笑声,和蝉鸣一起,被阻在了厚重的木门外,四下里安静下来。
“找着了吗?”是影伯的声音。
“说是搬走了。”晴山微微摇头,穿过前厅,走进院子,打水,再把冰凉的井水敷在脸上。
那两天……不该拖的。晴山有些想哭,可能已经哭了,但泪水混进井水里,分不清了。
“搬去哪儿了?”影伯问。
“说是走得匆忙,一大伙人从外乡回来,取了东西就走,离开越州了吧……他本就是外乡口音。”晴山沾着井水的手仍旧捂在脸上。明明回来过,却还是错过了,这才是最遗憾的。
“小姐不是听了就不会忘的吗?怎么单单那曲子会记不起来。”
晴山慢慢蹲下,蜷缩着身子,声音似乎有些哽咽:“那曲子不一样……有几个音没听过,记不下来。他最早唱过的那两曲,古谱上查不到,想来也是一样。”
院子角落里,影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祸福相依,避过了祸,便受不住福……小姐,这是因果。”
晴山身子微微一震,她知道影伯的意思,那夜本以为九死一生,次日一早安然无恙地回来,便是避过了这场祸。
影伯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晴山觉得,他恰恰说中了:那晚自己如果留在书生那里过夜,而不是决意要走,就不会是这个结果。
这便是因果吗?
那书生在音律一道上,有天人般的悟性,不在五音之中,却又没有丝毫不协,圆融贯通,可他的琴技又如此拙劣。
他明明对着自己低吟浅唱,说不尽的相思,转眼又像没这回事一般,然后惊鸿一瞥,竟消失不见了。
……难不成他是在试探?
欲擒故纵?
若即若离?
晴山有些慌张,又隐约有一丝高兴。因为万一猜对,真是这样,那他不达目的,就还会回来。
缓缓站起身,擦脸,晴山用尽量平静地语气说:“影伯,今日之因,来日之果,我懂了。”
她说完这句,便迈步走上了二楼,坐到琴前。隔日就是兰亭夏集了。
“平心静气。”她低语劝告自己。
纤纤玉手拂过琴弦,琴声依旧动听,可耳边似乎隐约又响起那书生的声音……
因果,真的懂了吗?为何还放不下。
“平心静气啊……”
端坐着闭上眼睛,长长吐一口气,把所有杂念都排空。
可那书生的声音仍在耳边……
平静中,晴山猛地站起身,奋力推开窗门……
……
……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有道是,天道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就要给你打开一扇窗!”
“是故身有残缺者,多有异能!今日这个故事,便是讲的这么一位奇人!此回书曰:听风水者!”
步安打发邓小闲去找人给公孙庞传言,自己就带着素素出来重操旧业。
一百一十两银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他有危机感,得想方设法挣钱,这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给鬼捕三司打打广告。
譬如今天,他就要把好端端一个《听风者》,改成《听风水者》,有难度,有挑战,但是回城的路上他就开始做功课,唬住这群业余生活极其枯燥的听书人,问题不大。
况且,有了倒霉和尚和三个妖怪的故事垫底,他在这条街上的闲人中间,还是有点号召力的。
眼下刚刚开讲不久,就聚拢了不少人气。正说得起劲,人群突然乱了起来。
又有哪个喝醉了酒捣乱的。步安讲西游时就遇上过这种情况,傍晚从酒肆里出来的醉汉经常见,好在每回都被愤怒群众轰走。
他停下,挥手喊着:“轰走!轰走!咦……怎么是你?”
好不容易拨开人群走了进来的真是晴山,神情有些怪,好像在生气,憋着,脸涨得很红。
步安挠挠头道:“找我有事吗?”自从被晴山怒怼了一波,知道自己唱的曲子没啥价值之后,他以为跟这姑娘再无瓜葛了。
素素见来的人是她,惦记起被拿走的那袋子铜钱,叉腰喊道:“不是给过你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