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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偷天-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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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千年兰亭又一集() 
晴山先生逢三会去子敬街上的玲珑坊弹琴,有时有新曲问世,有时没有,即便如此,也已经令越州修行人趋之若鹜。

    兰亭集会可是闻名江南两道的雅集,自东晋年间延续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相传书圣在此写下千古书法名篇《兰亭集序》,创立这桩修行盛会时,还只有暮春之集,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便多了夏秋冬另外三集。

    隆兴二年五月二十六,位于越州城郊三十里处的会稽山山阴处,一大早起就人头攒动。

    来自江南两道的修行人,早早就在兰亭附近占住地盘,里三层外三层,几乎围得水泄不通,唯独最中间方圆百米被称作兰亭曲水的山阴溪流被空了出来。

    到了中午,越州府的官差便出来主持秩序,喝止不时发生的私斗,再把没有资格占据内层位置的修行人往外轰。

    这样的混乱每一季都有,总有那些自认机灵的,以为可以趁乱浑水摸鱼,凭钻营功夫或私下贿赂,能够挨得曲水流觞近一些,可实际全没用。

    州府操办兰亭集会有足够经验,别的事情上或许可以睁一眼闭一眼,兰亭集会的排位事关重大,官差们不敢大意,更不敢胡来。

    于是待到日头偏西,兰亭曲水以外,各门各派已经照着规矩坐定下来。

    越往外,距离兰亭曲水越远,门派的势力和影响力就越弱,越州青莲观连第四圈都挤不进去,只能和那些无门无派的修行者,譬如公孙庞之流,一起落在最外。

    而越州天姥书院、姑苏太湖书院、余杭灵隐寺、天台国清寺等江南两道最显赫的门庭,便和朝廷官员代表一同,排在最内圈。

    刚从汴京回到江南,还没来得及上任的步经平,坐在一众朝廷官员们中间,感受着坐在第一排的威风,心中暗道:“这便是地位罢。”

    他是嘉兴知府步鸿轩的长子,在汴京七年间,交友颇广,这次南下越州,更是持着余唤忠的亲笔手谕,虽然只是来做盐运司经历,一个从七品的小官,但越州官场也不敢对他轻视,这次非但把他请来了兰亭夏集,还由越州知府刘大人的小舅子亲自陪同着。

    “经平兄是江南人,以前可曾来过兰亭集会?”刘知府的小舅子叫汪鹤,名字起得雅,人却很俗很会巴结,明明自己已经三十多,对着二十六七的步经平,一口一个经平兄叫得很顺溜。

    “我在汴京时常去夷山诗会,那场面可比眼前大多了。”步经平语气笃定,虽然夷山诗会每次他只能远远地张望,但这不妨碍他在眼前这个土包子面前,摆一摆汴京名流的姿态。

    汪鹤脸上装得神往,心里却说:这步公子明明是江南人,怎么句句不离“我在汴京时”,真是一朝腾达就忘本。

    “经平兄果然雅士。”他点着头附和,正好瞥见步经平神色有些异样,忙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只见一群人从天姥书院的方阵里走了出来,朝兰亭曲水的方向去。

    人群末尾,有个女子一身白衣,哪怕只从侧面看,容貌也惊艳无比。

    “那女子是谁?”步经平一时间竟看得呆了。

    汪鹤也愣神看了一会儿,轻声道:“那便是天姥屠瑶……经平兄从汴京来,应该知道她的来历吧?”

    “她的来历?”步经平突然惊道:“姓屠,当今右相屠良逸?”

    汪鹤压低声音,告密般的口吻说道:“我也是听我姐夫说的,天姥屠瑶便是儒相屠良逸的么女。”

    步经平恍然点头,心里猛地有些失落,他虽然在汴京待了七年,花出去无数银子,可结交的圈子,距离那个层次还差得远呢。

    “经平兄?”汪鹤凑近了道:“越州山清水秀,可不止天姥屠瑶一个绝色女子,远的不说,只在越州城里,就有一个毫不逊色的。”

    “哦?说来听听?”步经平显然被勾起了兴趣。汴京遍地是官,他一个知府长子,根本不放在人家眼里,现在回到江南,心思不禁有些活泛。

    “那女子出身、修为都不及天姥屠瑶,可胜在温婉雅致,还是音律大家。经平兄,你说难得不难得?”汪鹤心说,你小子抢了我的肥差,我便要给你挖个坑,让你去跳。

    “你快说这女子又是何人?”

    汪鹤看着步经平心急的样子,仿佛已经看到了他被玲珑坊背后势力捻出越州的情景,美滋滋地说道:“晴山先生……”

    ……

    ……

    兰亭曲水上游,人群看不到的一片幽静竹林里。

    “我南师伯三月里说要来一趟越州,此后便没了音讯,几位当真没有见到他?”说话的是个四十左右的道士,瘦骨嶙峋的脸上,眉头微皱着。

    在这道士面前,坐着两个僧人,两个儒生,分别是灵隐寺方丈空明,国清寺方丈慈悬,太湖书院山长岑秉文和天姥书院山长怀沧。

    与另外三位稍稍对视,各自眼神中都有一丝惊色,怀沧沉吟道:“此事说来蹊跷,今年三月,在越州不见了的,不止你南师伯一人……”

    “哦?”道士惊道:“还有谁三月里也来过越州?”

    “几日之前,白马寺来过一位高僧,说是妙溟罗汉来过越州之后,就不知去处。”空明和尚道。

    “还有曲阜孔麟。”岑秉文答。

    瘦道士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么说,此事并非只关我昆仑了……怀沧山长,天姥书院可就在越州。”

    他这番话说得简简单单,面前四人却都感觉到了压力,尤其是天姥怀沧。

    “举凡我天姥书院之力,也留不下你南师伯,更不用说妙溟罗汉与曲阜孔麟了。”怀沧笑得有些萧索,接着又道:“月初有东海来客到过越州,来去匆匆,恐怕与此事有关。”

    瘦道士也知道他说得不错,要想留下南师伯,如今的天姥书院就算有心也无力了,脸上露出一丝狠色:“邪月临世,旧神又蠢蠢欲动了吗?”

    “尊师伯可曾说过,是为何事来越州的?”慈悬大概是想到了什么。

    “师伯二十年前路过越州时,曾收过一个记名弟子,想来与此有关。怎么?妙溟与孔麟又是为了何事?”瘦道士问。

    面前四人全都摇头不语。

第五十九章 晚点一起回去吧() 
步安出来的晚了。

    因为一阙《定风波》,他此时的身份已是越地名士,非但能够享受曲水流觞的待遇,还可以带三个跟班。

    就是这三个跟班的名额让他伤了脑筋。

    照理素素是肯定要带的,但他听说兰亭夏集会有很多高人在场。想到卫十七一眼就看穿了素素的猫妖身份,步安就不放心带她去。

    为了作通素素的思想工作,他前一天晚上还专门给她讲了金山寺法海和尚的故事,效果立竿见影,素素听完就吓得不敢再缠着要去。

    但是鬼捕七司四位道修一个和尚,总共五个人,只能带三个,这碗水就不怎么端得平。

    纠结了半天,步安还是决定论功行赏。邓小闲要带,是因为鬼捕七司他有“拥立之功”,惠圆把公孙庞扔下运河也要记一功,所以这次就带他们俩去。

    虽然浪费了一个名额,但其余人也只有洛轻亭有些怨言,张瞎子和游平大概觉得自己形象不好,本来就没抱什么想法。

    如今有了名士的身份,步安也不好意思再腿儿着过去,在城里雇了一辆马车,三个人坐在车上晃晃悠悠一路,到了兰亭附近时,在车里都能听见鼎沸的人声。

    付完车资,步安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心说,这特么就是个露天摇滚音乐会嘛!

    等到穿过人群,一路上见到不少人团坐在草地上弹琴唱曲,他又觉得自己之前的看法不对,应该是草莓音乐节才对!

    邓小闲遇见不少熟人,有人喊他名字,他便一脸瞧不起的样子,拍着胸脯说:”今天轮到老子曲水流觞,你们这帮穷酸就远远瞧着吧!”忍得一片骂声。

    步安身旁有这么个“小人得志”的样板,相形之下就显得很端庄,很有名士的风范,间或还要瞪一眼邓小闲,压低声音吼道:“你少说两句,兰亭雅集,别搞得跟江湖聚义似的!”

    邓小闲便笑道:“对对对,应该雅一点,都是这帮穷酸太俗,害得我也跟着俗了起来。”

    一旁的惠圆时不时重复一遍:“小僧不能饮酒,这可如何是好。”

    邓小闲听得烦了,白他一眼道:“瞧你个没出息的,等到时候万一酒杯流到你这儿,我帮你拿了便是!”

    步安提醒道:“曲水流觞,喝了酒要作诗的。”

    “作诗就你来,我只管饮酒。”邓小闲一点不见外。

    步安也不跟他废话,心里还惦记着屠瑶那句一退不如一进,他现在挤开人群往里去,还真有点一退不如一进的意思,可屠瑶总归不会指的这个。

    三人这样挤着挤着,不多久就有个官差模样的人上来呵斥,刚刚还大摇大摆地邓小闲,一见了官差立刻变成了闷葫芦。

    “我是天姥步安……”步安怕那官差搞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步执道。”

    官差那张拉长的脸立刻变得和蔼起来,点头道:“原来是三步成诗的步公子!怎么来得怎么晚,快跟我来!”说着便在步安身前开道。

    ……

    ……

    步经平从晴山先生抱着琴从人群外走进兰亭曲水开始,眼神就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汴京七年,流连花丛,步经平自认见过世面,却从来没见过这么清新脱俗,恬淡柔弱,叫人忍不住心生怜爱的女子。

    假如在京城见到这样的女子,他准不敢有非分之心,可这里是江南,自己是嘉兴知府长子,拿着余大人的手谕来上任做官,这天人般的女子便和自己再般配没有了。

    “是该找个媒人说一说?还是先想法子认识她?或许先瞒着身份不说,让她有个惊喜?”

    步经平这样想着,直到身后人群嘈杂,才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又愣在了那里。

    “经平兄见到了熟人了?”一旁汪鹤好奇问道。

    步经平脸上露出一丝蔑色,轻哼道:“是我那不成器的三弟,几个月前侥幸入了天姥书院,从此便不知深浅了。我这次到越州,正要好好管教他。”

    汪鹤闻言朝那边被官差带着的三人看去,轻声道:“那个书生便是经平兄的三弟吧?怎么还有官差专门替他领路?不认得道了?”

    “打小就这么蠢。”步经平斜眼看着。

    他就这么一路看着步安路过天姥书院的人群,走进兰亭曲水,眼神也从轻蔑慢慢变成震惊与不解。

    “经平兄,不对啊,你三弟何时成了越地名流,是不是弄错了?”汪鹤侧头看着步经平愕然的样子,心里竟觉得有些过瘾。

    而这个时候,步经平非但错愕,简直就是错乱了。

    他竟然看见晴山先生起身向步安行了个礼——之前别人走进曲水流觞时,她可从来没有这么客气过!

    “一个赘婿而已!”他终于忍不住,咬着牙说道。

    ……

    ……

    对于步安会走进兰亭曲水,晴山也很惊讶,她从交完份子钱那晚,说起自己要为兰亭夏季准备,便再也没见过步安,更没听说他会过来。

    事实上,她连步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都没有完全弄清。

    他自然不只是投醪河边的说书人那么简单,就凭那个未过门的娘子骇人听闻的身手,就绝非寻常人,更不用说那份令人惊叹又有些奇怪的音律天分。

    关于这些,晴山从没有开口问过,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别人不说,她便不问。

    可她不问,步安当然也不会说,要说也说不明白,中间有误会,有巧合,还有离奇到她理解不了的部分。

    “步公子……”晴山起身微微一福,低眉垂目的样子,很养眼。

    “这么巧……”步安随口说着,又觉得这说法有点做作,自己明明知道晴山会来的,笑着摇摇头道:“也不算巧,我知道你要来,你却不知道我会来。”

    晴山微微一笑道:“步公子果真神龙见首不见尾。”

    步安答说:“你别把我想得太神奇,我其实很平常,往后交道打得多了,你自然会知道。”挥挥手道:“我先走了,晚点结束了一起回去吧。”

    看着他沿溪流走远,晴山才重新端坐下来,暗自琢磨着“一起回去”到底是什么意思。时至如今,她还是搞不清楚,这位奇奇怪怪的步公子,到底对她存着怎么样的想法。影伯说他是伪君子,是不是呢?

    那边,邓小闲也有他的疑问。

    “你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子,才把晴山骗到七司来的?”

    “你听说过子期和伯牙的故事吗?”步安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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