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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尔的神情有些尴尬，用茶杯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从你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受到了，你是带着赎罪的想法来见我的，而且，你的心里充满了歉意。”修尔虽然看不清外表，但能感觉到露娜大人的视线凝聚在他的脸上，“所以我刚才没有让你起来，如果这样能让你好过一点，我并不介意。但是就算是神灵，我也是有好奇心的，我很想知道，是什么让连神谕都可以随意编造的你这样愧疚呢？”
“呵，呵。”被说起自己的壮举，修尔目光飘忽的干笑了几声。
“你刚刚从梦中醒来，还来不及做什么值得道歉的事，呵，你总不会是因为睡了太长时间，就觉得心中愧疚吧。”女神大人的语气很轻松，但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轻松，“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在梦中，做了什么自认为不可饶恕的事，想要求得我的原谅，那么……到底做了什么呢？”
听起来很可笑，那只是梦中的行为而已，谁会为梦中的行为负责呢？然而对于圣职者来说，这种事却一点都不可笑。
一个合格的圣职者，对神灵一定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和崇拜，从意识到行为，都始终贯彻这份信仰。因此，即便是在梦里，圣职者也不可能做什么有辱神灵的事，否则这份信仰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当然，梦中的行为不可能被其他人知道，因此不管在梦里做什么都不会受到谴责，但是很可惜，信仰是不容自我欺骗的，除非记不起梦境，否则，圣职者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是否亵渎了神灵。
“我……”修尔张了张嘴，迟疑了一阵，才低着头说道，“我在梦里放弃了您。”
第四十四章 修尔的罪（）
“嗯？”女神并没有表现出愤怒的情绪，反而像是感到颇为有趣一样，也许是温热的茶水的原因吧，她清冷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热度，“放弃了我？这个概念可太模糊了，是放弃了对我的信仰吗？”
“不。”修尔垂着头，苦涩的说道，“比那更严重，可以说，我亲手毁掉了您的躯体。”
“像对莉莎她们那样？”
“不一样的，那只是送她们去死，而您……”修尔摇摇头叹了口气，“就是字面意思。”
“给我讲讲吧。”露娜沉默了片刻，“你从不浪费时间和精力，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现在来见我，或许是为了舒缓梦中轮回带来的巨大压力，但肯定还有其他目的，呵，你毫不隐瞒的说出自己的罪责，不就是为了让我知道吗，那就说清楚一点吧。”
“呼，当然，当然。”修尔深吸一口气，像是重新鼓起勇气一样，“我之前就和朱蒂大主教说起过，仪式的关键问题，在于帕瓦帝加。”
“嗯，凯亚已经知道了，而且已经向大家发出召集请求了，虽然现在几乎所有神灵都有任务在身，但分出一丝意识参加集会，还是不难做到的。”
“呵，动作真快，具体情况，我是打算在会议上公布的，所以没有和朱蒂大主教细说，不过……还是应该提前和您沟通一下。”修尔仰头看着天空的裂隙，渐渐陷入了对梦境的回忆，“帕瓦帝加，其实是整个仪式最大的隐患。”
“仪式的运转方式，是集中几个已知世界的存在性对抗裂隙空间的影响，从而把安抚的信息发送到裂隙的另一端，这一过程，等于从概念上把几个未知世界，哦，也包括裂隙空间开辟出来的守序地带，把所有的空间连为一体，应该是这样吧，大人。”
“大概是的，我主要负责通道的几片最大的领地的维持，对仪式本身的参与程度不深，所以了解的不是太多，但据我的了解，确实像你说的这样。”
“那就对了。”修尔叹息道，“问题就出现在这里，呵，第一次梦境就已经开始出现了。几个已知世界在概念上成为一个整体，的确可以集中几个世界的存在性和能量，但同时……几个世界也会承受同样的外部压力，当然不是简单的水泡和水压的问题，实际上根本和真正意义上的压力无关，只是一种形容方式，或者换一种说法，承受同样的外部侵蚀力。”
“很正常啊。”露娜的轮廓点点头，“这种侵蚀力不会因为几个世界的连接就突然增大，因此几个世界没有被侵蚀的残存部分原本承受多大的侵蚀力，暂时合并之后就会承受多大，前后没有任何改变。他们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这是已经反复计算后的结果，你是说……结果出错了？”
“不，整体来看并没有错，但是，呵，帕瓦帝加是特殊的。”修尔看着女神大人露出苦笑，“按照正常情况，帕瓦帝加是承受不了那么大的侵蚀力的。”
女神大人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她已经明白修尔在说什么了。
“帕瓦帝加能安全的存在至今，不是因为它的存在性抗侵蚀能力真有这么坚挺，实际上，它抗侵蚀性甚至比其他几个世界更弱，是您用独特的方式，为它减轻了侵蚀带来的压力，才保证帕瓦帝加安全的坚持到了今天，否则，说不定几百年前，帕瓦帝加就已经走上和褐星世界相同的道路了。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知识之主他们在计算的时候，过高的估计了帕瓦帝加的强度。”
“因此，当几个世界暂时合为一体，共同对抗裂隙空间侵蚀的时候，看似最坚挺的帕瓦帝加世界，就变成了最大的弱点。”
“特别是当它失去效果的时候。”修尔抬手指了指空中的裂隙，“千年来，帕瓦帝加一直依靠它释放侵蚀的压力，但世界合并的那段时间，它就会暂时失去作用，虽然时间很短，但是……毁灭其实只要一瞬间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说，帕瓦帝加才是仪式最大的隐患，从第一次开始，我尝试过无数次，验证过各种补救方式，每次都觉得很有希望，但是每一次，都是以失败收场。”自嘲的笑了笑，修尔摇头道，“总觉得，这次总算可以成功了，即便只是梦境，也总算可以让我在意的人安全的活下去了，但是每次，现实都在我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我也曾经考虑过，如果不把帕瓦帝加纳入整个法阵体系呢，但诸神告诉我，这是不行的。”
“是啊，这是不行的。”露娜大人手肘支撑着桌面，托着下巴侧头看着自己的神官，“那些还没有被裂隙空间侵蚀的完整世界当然不受影响，但这些已经开始和裂隙空间持续连通的世界，如果不被纳入法阵体系的话，一旦仪式开始，各世界临时融合，没被纳入体系的世界，就会因为法则的混乱直接毁灭。”
“是的，我得到的就是这个答案。”修尔无奈的说道，“所以，我也只能反复的尝试，然后一次又一次失败。”
托着下巴没有开口，显然露娜大人也陷入了沉思，这确实是个很麻烦很难解决的问题，除非……
“直到最后一次，呵，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那么做了，也许我真的已经疯了吧。”修尔带着血丝的眼睛里，真的多了几分疯狂，“我没有提前透露给任何人，但已经下定了决心。呵，我是仪式的引导者之一，有很高的权限，利用手中的权限，在几个世界连为一体的前一刻，我做了个疯狂的举动。”
露娜幽幽的叹了口气，她知道修尔为什么对她如此愧疚，为什么说他放弃了自己了。
“呵，没错，我直接切断了连通帕瓦帝加这一支的能量通道，等于把帕瓦帝加从融合的世界里踢了出去，为此我事先做过充分的准备，以保证仪式的进行。”修尔垂着头，声音阴沉的说道，“我终于亲手摧毁了世界，眼看着帕瓦帝加被混乱的法则撕扯成碎片，眼看着没有您意志保护的本体，在剧烈的冲突中湮灭。”
第四十五章 意外（）
本体和神灵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对于从实体中诞生的神灵来说，本体被毁不会直接导致他们的陨落，但既便如此，也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像森林女神阿尼卡那样由神性生物晋升的神灵，本体死亡或者被破坏，其实影响不大，但是像露娜大人这样的实体化神灵就不一样了，一旦本体被摧毁，就会陷入相当麻烦的境地，甚至称为绝境也不过分。
因为那是他们的象征，是信仰的源泉。
的确，理论上来说，暗月女神露娜，是无光之月这一概念的化身，实体的星球存在与否，和她其实并没有直接联系，然而她的信徒们是通过对暗月的崇拜而向她奉上信仰，无光之月本体相当于信仰的渠道，一旦暗月被摧毁，信徒们失去了崇拜的目标，露娜收获到的信仰之力自然就会随之断绝，失去了信仰之力的来源，支撑神国以及裂隙空间庞大有序空间的巨量消耗，很快就能把刚刚恢复没多久的女神彻底吸干，除非及时找到替代品，否则沉睡和陨落，很快就会接踵而来。
但找到替代品又谈何容易，那可不是神殿里的桌椅，随便怎么换都行，替代品的要求非常严格，运气不够好的话，很可能几千几万年，都未必能找得到。
因此，对于露娜当前的状况来说，本体被摧毁，等于直接决定了她的命运。
毫无悬念的陨落。
这可是相当严重的亵渎行为，别说圣职者了，就算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是一个无信者，做出这种行为都不可原谅，弑神可是帕瓦帝加的重罪，甚至不用神灵自己做什么，世界法则就会自发的对凶手降下最严厉的惩罚。
而凶手如果还是圣职者，那就更不可容忍了，圣职者是和神灵最亲近的凡人，圣职者弑神，行为除了亵渎之外，还包含了背叛的概念在里面，因此，没有哪个神灵可以容忍自己的侍奉者如此放肆。
即便是露娜，恐怕也无法容忍，即便……那只是在梦境之中。
“你……在切断联系之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知道。”
“呵，我想你也知道。”
露娜点了点头，托着下巴，用看不到的目光继续盯着修尔，沉默让气氛越来越凝重，但修尔却没有慌乱，只是注视着桌子上的茶杯，连头都没有抬。
“修尔，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女神大人突然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异常的情绪波动，仿佛一点都没受到这件事的影响一样，“弑神这种重罪，对你来说是不是一件非常有趣，很值得期待的事呢？”
“哈？”修尔眨了眨眼，连摇头都忘记了，以他属于凡人的智力，很难理解女神大人的逻辑。
“不是吗？”露娜悠悠的说道，“如果不是那么有趣的话，你为什么一定要把它背在自己的身上呢？”
“因为我……”
“欺骗神灵也是罪啊，修尔。”被打断的修尔脸上尴尬的表情，让女神大人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你和莉莎是我的使徒，也是我最信任的凡人，我相信你就算真的陷入了疯狂，也不会对我做出这种事的，何况你还没有疯呢。”
“但是我……”
“打断神灵也是罪哦，修尔，哦，这条是我编的，嗯，你猜的没错，跟你学的。”露娜的话让修尔很艰难的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努力维持着脸上的严肃，听到清冷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这件事应该是真的发生了，在你的梦里，我的本体应该是真的被湮灭了，但是想必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在我的面前，会让你把责任全背负在自己身上，我想想，其实应该是我自己的问题吧。”
“嗯，应该是这样没错了，你既然知道这么做的后果，那在付诸行动之前，一定会通知我撤离，而且肯定给我留下了足够的时间，其实也不用预留多久，我的本体就在两界边缘，撤离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完成。”看到修尔的表情越来越纠结，女神大人像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笑意更浓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未按你想象中那样撤离，至少没有及时撤离，从而导致了本体被摧毁，你觉得心里愧疚，所以把责任都归结在了自己身上，是这样吗？”
“是。”修尔苦笑着说道：“您没有猜错，我……”
“然而并不是，你还是在骗我。”露娜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你这次有些过分了。”
“是，我也明白，所以……”
“你不明白，因为我并不是说你在梦里导致我本体被毁这件事，而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露娜颇为严厉的说道，“想替我承担责任，你觉得你是谁，你又觉得我是谁？又想把一切都藏起来自己面对，你真的把我视为神灵，视为信仰了吗？”
修尔闭着嘴一言不发，反正开口也会被打断，还是省点力气吧。
“我甚至可以猜到，你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女神大人面对着修尔，看不到的目光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