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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白不曾辩解,只应声:“弟子知错。”
布衣子竟笑了:“你这丫头,哪里是错了,回来的路上为师听说,三合镇镇民迁居主事的人,其中就有你。”
“主事的是百花谷十二子,与搏叔叔。”苏白摇头:“我没能帮上什么忙。”
这回答叫他满意,又道:“还听说你在邵南救济了不少流民。”
苏白不敢邀功:“是拿师傅的钱银买下的口碑,搏叔叔不会认同。”
“为何这样说?”
面对着双越发慈爱的目光,第一次,苏白想要回避一个人的眼神,第一次觉得直视别人的眸子会叫她有些不自在。
这莫名的情绪她来不及深究,只当即将少白子与她“闲聊”的过程说与布衣子听,言罢布衣子应那画中人“遗”言皱起眉头。
当师傅皱起眉头,深深的额纹更加显得他又老了一些岁月,空灵的眸子微微移了移,盯在那两鬓又泛白得更多发线上。
良久布衣子才又开口,却没继续这个话题:“天有五贼,见之者昌?”
苏白当即回答:“其一贼命,其次贼物,其次贼时,其次贼功,其次贼神。”
见师傅点头示意她说下去,便继续道:“贼命以一消,天下用之以味;贼物以一急,天下用之以利;贼时以一信,天下用之以反;贼功以一恩,天下用之以怨;贼神以一验,天下用之以小大。”
只听布衣子讲道:“天有日、月交替,地有四季变更,天的运转不变,地的四季不乱,是为规律,规律守恒,万物方得长存,是为天地之信用,是为时。”
苏白细细听着,她晓得师傅讲解的是五贼之“贼时”。
“如果逆其道而行,非但没有效果,而且有害。对事物发展没有容量去等待,一时图快随性而去,有违天道,会受惩罚。就好似农夫不识四季交替的规律,春种东耕,导致颗粒无收。万物皆有其规律,依时而动,按规律运作则可以事半功倍。”
“修行之人,其心必正,才能顺应正道。是也,一旦魔孽横行,有损正道规律,纵然是隐士清修亦会出手,那是因为这些修真之人人人遵守其规律,且依附在这规律之中成长。魔修却是不同,若说修真之人是逆水行舟,那魔修则是逆天而行,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却是皆有各自的长短。诚如邪不压正,正者,天助也。”
苏白一知半解的点了点头,竟想到,莫非少白子说的真心便是这个?
果不其然,只听布衣子接下来便兜转了回来:“你搏叔叔与你说那一番话,无非是在提醒你守时之心。能说出这些话,看得出他已是打算将你的名号填进四叶帖中去。”
苏白应是。
“只讲贼时,此还不全。你搏叔叔还在提醒你一个贼功,其意便是看好你。”
不觉自语:“恩生于害,害生于恩。”顿了顿,苏白不禁问道:“贼功是戒施恩图报?”
“方向不错,却还不全。”布衣子点了点头,这才又讲解:“讲的却是恩害之间相互转化的道理。天地不恩而大恩生,就好似天地守时才叫大地万物得以长生,是为大恩,可天却不会开口向万物讨要此恩惠,在天道里,并无施恩一说,故而天地不恩,而大恩生。现实之中,帮助人度过苦难是正常的天理,施恩图报反而会因此招来很多不好的后果。其中道理你若认识不到,则会有麻烦和报应。帮助人者,天自帮之。”
苏白咬了咬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忍下。
布衣子看在眼底,却不拆穿,只继续讲解:“一般讲,在有危害时、或处于危难之时,有人伸出援手,适才会感受到这别人的帮助,这是是恩惠。其实,这不过是‘恩生于害’的原理。‘害生于恩’,则是常人往往忽略的后果。对别人的帮助和施舍一当习以为常,则当做是自己理所应当、本应如此,一旦这恩惠有所减少,则大多数人心生怨恨,反倒觉得是自己的权利受到侵害。一旦怨恨产生,则很难消除。”
“‘恩生于害’,有很多的人施恩则要求别人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其结果是必然产生龌龊和怨恨,导致“恩害”关系的转化。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如果因为自己帮助过别人就要求别人听从自己的话或者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办事,一两回要求可以达到目的,但长时间的要求则会导致别人的极度反感。因此产生忘恩负义之行为。事实上,施恩就应该不图报。因为天之德、地之德对于人类都无比之大,可是天地从来没有要求回报,这是德的基本。古有言‘德莫大于生生’。”
“你搏叔叔学的就是这些,故而,他有心提醒你的,也无非是这些。”
说道这里,布衣子才转问苏白:“你想说什么,可以说了。”
唇瓣动了动,苏白却什么也没说,只摇了摇头。
再问:“当真没有什么想说的?”
苏白略有迟疑,却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076】誓心()
不知苏白是否当真听了明白,布衣子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忽而严肃起来,正色说道:“为师都听说了。之前乘翎?从万剑宗逃出来的,就是你吧?”
听这么一问,她当即将挟持与侥幸逃命之事大概说与了布衣子听,简洁明了的将过程用描述的方式展现了一遍,却有心隐瞒魔头那“少年清风”的另一面。
布衣子听完,那神情便更加严肃,就连眉头都深深紧锁起来,堆积出厚厚的抬头纹。
目中则越发愁虑,心事重重。
苏白自然也看出来了师傅心事重重,只是依她的性子是不会开口先问的,可却不知为何,随着沉默的时间越发的延长,她看着师傅如此惆怅,心中竟越发的不好受起来,竟有种陌生的念头横起:想要开口询问,想要替师傅了却这桩心事。
好一会,她终究没忍住,开口问道:“师傅有心事?”
“如今鬼谷日渐衰落,后辈弟子入门者越来越少,只怕后继之人资质悟性是一代不如一代,传个百年便要人丁萧条,”布衣子眉头依旧不展:“为师在担心百年之后,如此弱不禁风的门派,那魔头寻仇而来,鬼谷二字到那时易如反掌便被抹去,却无人记得。”
“寻仇?”苏白疑惑。
布衣子叹了口气:“早在一千多年以前,鬼谷绝学是分流派的,并不像如今这般弟子人人皆能习得。当时鬼谷是一个神话般的存在,与墓派、柳派、巫派为首,三枝独大。鬼谷的强盛正值顶峰之时。尔后便是清风成魔,墓派、巫派一夜之间无人存活,柳派则是只留下了一个最小的俗家弟子,当时那弟子回家贺寿才侥幸捡了这么一条命。而鬼谷其它流派也险遭灭门之灾,不少绝技因那场灾难彻底失传,与墓派、巫派为首,柳派的话,严格来讲,也算是彻底失传,毕竟那个俗家弟子虽说只传承了落樱环,却因这场灾难累及了他全家上下百余人的性命,便从此秘迹,彻底与鬼谷断绝了来往。”
“落樱…环?”
一声疑问,布衣子这才注意到自己徒弟脸色有些苍白。
只答:“是一枚通体净白的平安扣模样。”
“落樱环…”原来他握在她手心的那枚平安扣,有这样一个名字。
一双眼竟有些模糊,心,暮然的窒息:
柳听白。
记住这个名字。
我不是你的知己,更不会成为你的同伴。
可惜我错了。
你是知己。
便是这时,布衣子沧桑的声音与她记忆中的听白汇交在一起,一句:“纵使如此,日后若是你碰见柳派传人,却要记得,柳派与鬼谷虽断绝往来,却仍是鬼谷人,是你的,同伴。”
同伴…
一句,是你的同伴,像是轰然炸响的雷鸣!
心骤然被刺痛,好似穿透柳听白心房的锋刃,此刻竟深深的扎进了这里。
布衣子看她脸色更加苍白,再难以装作不知情,当即伸手向她脉搏一探,却徒然一震!
声不可抑制的音调,偏高扬起的质问:“怎么会倒退了一个境界!”
强忍着情绪的波动,她答:“弟子炼化了一把二阶灵器。”
“轰”地一声,布衣子手搭的长形桌被内力震裂废形!
你可知道,逆修灵根体,境界一旦倒退,灵线缺失了养分后,转而反噬会是什么下场?
这一句话布衣子没有问出来,若说是动怒,或许有一半是在怒自己,若是自己再晚些察觉,这孩子,就没救了!
所谓关怀则乱。
话到嘴边,却成了尖锐。
“为师所说的话你都当做了耳旁风?你自损心血,自舍道行,就为了强行炼制一把区区二阶的灵器,如此急功求进!是怕为师给不起你一把好兵器?”怒不可揭!
“弟子,知错。”面对这叱声,苏白只觉得自己从所未有过的疲惫,脑海里只无限循环着尖锐穿透那绝美笑颜的记忆,想要寻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像从前一样,蜷缩在黑暗里。
偏在这时,五叶师叔急匆匆的脚步踏了进屋,神中担忧,却忧得不是此时布衣子发怒,她看向苏白,身形一晃,当即来到苏白面前,口中振振有词的一番掐诀咒念,紧接着苏白竟感觉到一股强大且无从抗拒的灵压像一张看不见的网,将她网住并不断收紧!
“五叶,你念缚灵咒做什么?”布衣子一怔。
加上原本心口难以抑制的痛心,她甚至连挣扎的能力都没有,便从凳上滚倒下来,蜷做一团,全身上下像不再是自己的,哪怕是动弹一下,哼唧一声都不能,只能被动的睁着一双空灵的眼,默默承受着那灵压所附带的剧痛。
五叶师叔见此,满是震惊,难以抑制住那音颤:“果真…如此…”
五叶在外刚一察觉到自己的孩子竟没有契印,又联想到这孩子与央石的默契甚至达到不需要语言的程度,当即便心生怀疑,方才夺了翎?身上一滴血珠作为媒介,前来印证,可没想到竟在苏白后颈那白皙的肩测若隐若现,一道她再也熟悉不过的咒印!
再瞧布衣子,仿若又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打击狠狠撞击了一般,弟子肩后那道应咒浮现的咒印,此时已经给了他答案:他的爱徒,已经沦为“他人”的“灵兽”!
感应到苏白的痛苦,徒然一声?鸣!傲然响彻山谷。
五叶指尖掐悬的一滴血珠随着这声?鸣瞬间蒸发,苏白浑身的压力应此顷刻消退。
紧接着,一道猛烈的撞击向屋袭来,怒啸的风声随着撞击一并将屋顶掀开,一支?羽飘落在下来似乎在证明着肇事者是谁一般。果不其然,但见一双宝石般通透却锐利的眸子俯身而下,紧盯屋中人,落在苏白面前,当即一个俯冲,似乎打算就此劫走她。
“放肆!”五叶一声傲然,只一挥手,就管叫那胡来的幼?打出几丈开外,双眸复杂的向苏白看来,其中有几分竟是内疚之色,再转向布衣子开口问道:“老布,事已至此,可还有什么办法挽救?”
空灵的眸,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又铸成了什么大错,此时顺着五叶师叔的视线,跟着抬眼看去。
只见布衣子张了张口,还未出声,竟一口心血喷了出来!
不知是气得,还是忧的。
“师傅!”
“老布!”
两个声音一同扬起,布衣子合上眼,伸手摇了摇,似乎在说:无妨。
五叶还准备再说什么,沉沉的叹息便从布衣子口中溢出,未曾睁眼,只道:“五叶,你去看着那孩子,别叫他过来捣乱,我有话跟央石说。”
“知道了。”她还能说什么?唯有话在肚中怀,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见五叶一走,一双眼缓缓睁开,方才开口说道:“你过来,为师将真气输入你体内,助你强行提升。”
见苏白不动,他叹气道:“你若真担心为师的身体,就不要轻易做出自损道行的事情。还不快过来?若是晚了,你体内灵线开始反噬,谁也救不了你。”
明明知道自己该起身走过去。可心,却还窒息在那锋刃刺穿柳听白的过去里,仿佛有个绝望的声音说着:是你杀了他。
突然,一股柔和的灵力自天灵盖灌入,逐渐涌进心田,换回她心中一丝清明,眸中几分清醒。
苏白这时才看清,不知何时师傅已来到身边,掌心覆在她头顶正往她体内灌入真气。
布衣子提醒:“凝神调息。”
此时清醒几分的她不敢多想,当即闭目凝神,随着外入真气的涌动配合着调息打坐。
少时,待她收功起身,布衣子正背对着她,站在门前,覆手而立。
“央石。为师可以护你一时,却无法护你一世。待你逆修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