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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说得最费力的一句话了。
石堆缝隙里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就在葬夜以为里面的小孩不会说话的时候，里面忽然传出一个稚嫩的童声：“阿爸说，有坏人来了，坏人坏，会杀人，让小铃躲在这里，等坏人走了，阿爸就回来接小铃。大哥哥，你也快躲起来吧，不要让坏人看到你了。”
“坏人……”葬夜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他明白，自己是小孩口中所说的“坏人”中的一员。这个躲在石堆里的小女孩，正是他们此次屠杀中的一个幸存者不过也仅仅是暂时的幸存者。他们每屠杀一处，都会将村庄再进行一次地毯式的清扫，以保证没有任何活口。
这个躲在石堆里的小孩，再多躲一会儿，也同样逃不掉被杀的命运。
但就是这样一个自己小命都保不住的小女孩，竟然来提醒他这个手染无数血腥的“刽子手”躲起来。
狼要吃羊，羊却在试图保护狼，好笑吗？
这也许很好笑，但葬夜却笑不出来……
“大哥哥，你快躲起来吧，坏人会来的。”石堆里的小女孩又略显着急地提醒起他。
葬夜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忽然，他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伸手按在那个缝隙旁的石块上，气息一震！四周的碎石霎时震碎成一地粉末，露出那个蜷缩在石堆下的脆弱身影。
小女孩被这变化吓了一跳，抬头略带惊恐地看着葬夜：“大哥哥……”
葬夜也看着那个小女孩。
那是一张稚气未脱的粉扑扑的小脸，肤色本应该是极为白皙的，但却沾满了脏兮兮的灰尘和一些不知道属于谁的血，看上去有几分狼狈，又有几分可怜。然而，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却未曾被这些污秽所染，纯净无瑕。
四周燃烧的火光，照在小女孩的身上，将她的脸、她的眼、她的衣，都映照出一种宛若夕阳般的金黄色。
看着这个小女孩的眼睛，葬夜觉得自己才是真正肮脏的那一个……
“大哥哥，我们……我们快躲起来吧……坏人……坏人会来的。”失去了碎石堆的保护，小女孩的声音霎时变得恐慌起来。
“不必担心，有我在，坏人伤不了你。”葬夜想伸手去揉揉小女孩可爱的小脑袋，但刚一伸出手，还没碰到，就以更快的速度收了回来。
“坏人都走了吗？”小女孩还太年幼，不知道什么实力的概念，也不知道强者可以保护弱者这种常识，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葬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点了点头：“恩。”
“太好了！坏人走了！坏人走了！坏人走了，很快阿爸就会回来接小铃了！”小女孩兴奋地叫道。
看着小女孩兴奋的模样，葬夜不忍心去打断她的兴奋和喜悦，沉默地站着。虽然他心里明白，这个小女孩的父亲，十有八九已经死了。
忽然，小女孩停下了欢呼，一脸期待地对葬夜伸出粉藕般的双手：“大哥哥，小铃要抱抱。”
抱？
葬夜一愣，本来想拒绝，但看着小女孩眼中的期待，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迟疑片刻，他缓缓伸出了惯常握刀的右手，明明每一次挥刀、每次杀人都那么坚定、那么有力的右手，在此刻竟然不知道为何却虚弱地颤抖起来……
一把将小女孩搂入怀里，感受着手臂上的重量，感受着怀里的温度，葬夜有些失神。
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大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小女孩在葬夜的怀抱里抬起头，双手攀着葬夜的右肩，疑惑地看着葬夜，“哦！大哥是害羞对不对？我叫小铃，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名字？”葬夜的表情有些苦涩。
名字，他从不曾拥有。
自小在暗夜殿长大的他，自从懂事的那一天起，就被赋予了“葬夜”这个代号。至于名字，那是他从来不曾拥有、也没有想过要去拥有的东西。
“是呀是呀，大哥哥你的名字叫什么？”小女孩扑闪着大眼睛，期待地盯着葬夜。
“我叫葬夜……”
“张哥哥，你教小铃写你的名字好吗？”小女孩性格很外向，也很聪明，一心想要让这个沉默寡言的大哥哥开心起来。
“恩。”
葬夜抱着小女孩半蹲下，左手指尖点入地上的沙尘中，他本来想写“葬夜”，但不知道为什么，手指画出来的，却是“张也”。
小女孩看着地上的两字，开心地鼓起掌来，就像得到了一个大糖果一样开心。
就在这个时候，葬夜忽然神色一变，旋即，四道身影从这座村镇的其它地方同时向他聚拢来！
那四位同样是来自暗夜殿的暗杀者，在看到葬夜怀里的小女孩时，都不禁一愣。
其中一人踏前了一步，疑惑地朝葬夜问道：“葬夜，你怀里的是……”
话语未尽，葬夜快速地改用左手保住小铃，右手拔刀出鞘！只见黑色刀光凌厉一闪，四颗人头已飞了出去！仍在站在原地的四具无首尸断颈处，血如泉涌！飞溅在葬夜的身上，也溅在茫然的小铃的脸上。
小铃哪里受过这种惊讶，顿时吓得小脸惨白，撕心裂肺地哇哇大哭起来！
“哇！哇哇！哇……”
收刀回鞘，葬夜连刀上的血迹都来不及去擦拭，双手抱住怀里吓坏了的小铃。他想紧紧抱住小铃，却又怕自己用力太大伤到了她，迟疑了又迟疑，他才好不容易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小铃柔弱的后背。
“小铃不哭……大哥哥带你去找你的阿爸……”
抱着痛苦的小铃，葬夜感觉自己的脚步好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一步一步，走出还在燃烧不止的村镇，葬夜沉默地带着小铃去找寻她的阿爸……
虽然他知道，这其实是永远不可能找到的……
第407章 最后的屠杀（下）（）
暗夜殿中，暗夜殿殿主九章罪正在全神贯注地研究着桌上的地图。
说是地图，其实并不准确，这其实是一副地宫图和机关阵法图，而这地宫所在的位置不是别处，正是神照帝国帝廷的皇宫！
一切都按照九章罪他的计划在进行，一切都很顺利，不久后，他就要以讨伐天荒四尊的名义“出征”，等他回来的那一刻，就将是他声望达到顶点的时候！之后再逼宫迫使当朝神照大帝退位，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新的王朝建立，旧王朝的皇帝该何去何从？
也许神照大帝会选择退隐山林，但九章罪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为了杜绝后患，他决不允许神照大帝逃出生天！
在皇宫下方，有一座历代帝王暗中打造的巨大地宫，地宫中机关阵法无数，可以助皇室之人在危难关头避难。这地宫的存在本来是秘密，但九章罪通过这么多年一点一点的情报收集，不但知晓了这地宫的存在，甚至还拥有了地宫内部大致的布局图。
虽然这机关阵法图还不能说是完美，但至少已包括了地宫中七成的机关和阵法。
对九章罪来说，这便已经足够了。
忽然，一道黑影降临在九章罪面前，单膝跪下。和九章罪同样，这道黑影也完全笼罩在黑色的迷雾中，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看见他黑雾中大概的动作。
“你回来了，东北方现在情况如何？”九章罪没有抬头，随口问道。
“天荒四尊的屠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属下沿途一直行至国境线上的最后一个村镇，都没有发现任何活口的存在。”回报的人显然不知道事实的真相，还以为一切都是天荒四尊的恶行。
“恩，那你可有看见本尊所派出的前一批人马？本尊令他们去追踪天荒四尊，他们却至今未回，是追着天荒四尊去了北十字荒原吗？”
“非也，在最后一座村镇，属下看到了殿主你前一批所派出的人手其中四人的尸体。”
“本事不足，被天荒四尊所杀，不足为惜。”九章罪的声音冰冷至极，就好像死的是四头猪，而不是他的四位手下。
“但是，事情有些古怪……”笼罩在黑雾中的人影语气有些迟疑。
“何事古怪？不要吞吞吐吐，但说无妨。”九章罪这才抬起头，看向单膝跪在他面前的回报者。
“属下观察过他们四人的伤口，从伤口判断，他们应该是……应该是死在了葬夜的刀锋下！他们四人和葬夜是一同出发的，如今四人皆亡于葬夜的刀锋下，附近也没看到葬夜的人影……”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殿主九章罪自有判断。
“恩，本尊知道了，你下去吧！”九章罪平静地摆了摆手。
“属下告退。”
黑影一闪，房间里又只剩下九章罪一个人。
“噔……噔……”
九章罪右手食指缓慢地敲击了两次桌面，嘴角微微上挑，低声自言自语：“葬夜……本尊的好手下好徒弟，你果然不负本尊期望，为本尊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完成了任务后的你，为什么迟迟未归，甚至连一个信号都没有传回呢？是这个任务的血腥，让你厌倦了杀戮的日子吗？也罢，你为本尊做了太多事，杀了太多人，也知晓了太多你不该知晓的秘密，该是你休息的时候了。看在你这些年忠心耿耿的份上，作为奖赏，本尊会亲手赐你一个安详的梦境……”
……
同一时间，鸣竹峰上，旭日东升，经过一夜并不太安稳的睡眠，夏凰一身疲惫尽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出了他的第六副阁。
刚一推开门，夏凰就惊讶地看见他的四师兄五师兄两人已在外面等他了。
“老六，听说你今天准备离开了？”四师兄李执白微笑着迎了上来，“老六你每次都是匆匆而回又匆匆而走，连陪我坐下来下盘棋的时间都没有，实在让我这个做师兄的心寒。”
“抱歉了，四师兄，实乃风波缠身，一日也清闲不得。”夏凰歉意地笑了笑，“而且，若是我真的常留阁内，说不定还会将我的麻烦招来阁内，打扰到师兄你们的清闲生活。”
“我又不是真的在怪你，你这么一本正经地解释做什么？”李执白凑到夏凰身边，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老六，我看得出来，师尊现在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虽然不想说不吉利的话，但是他老人家不知道还有多久可活……师尊平日里严厉是严厉了一些，但其实是很心疼我们的，你下次回来，若是有时间，就在阁内多待一段时间吧！否则以后可能想陪陪师尊，也没有时间和机会了。”
“恩，我会！”夏凰郑重其事地朝李执白点了点头。
就算不用四师兄李执白提醒，他也早已当面向师尊立下誓言，下次回来，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解决连命锁和后山封印下方凶兽的双重麻烦，并设法补回师尊暮云平异常消耗的生命力。
师尊为他牺牲良多，身为弟子，这是他想去做、也必须去做的！
“老六，我不知道四师兄给你说了什么，但想来都是些会给你压力的废话，你别理他。”陆轻现在胆子越来越大，当着李执白的面，都敢这么毫不客气地说话，还白了李执白一眼，“你这次去南十字密林，一半的目的是修炼，这个是肯定的。另外一半的目的……当然是去游山玩水啦！好大人生，不好好享受享受怎么可以？我说的对吧？”
早就很久以前，陆轻就是个喜欢偷偷跑下山去玩的主，对于夏凰能这么光明正大地离开，他心中别提有多羡慕了。
就在陆轻兴奋地想要再给夏凰说点什么的时候，一声突来的冷哼令他整个人顿时僵住！
“哼！老五你脑子里就只有游山玩水，所以修炼才会一直停步不前！等老六离开后，我要亲自监督你修炼一个月！”
“大……大师姐……”陆轻僵硬地转过身，整张脸已经苦得都快要滴下胆汁了……
第408章 一路向南（）
陆轻欲着张脸，欲哭无泪地望着刚刚走过来的大师姐上官紫心，心里恨不得自己一耳光抽死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居然被大师姐听到了！按照大师姐的脾气，接下来的日子，他就算不死也得被折磨掉半条命了。
好在上官紫心好像只是吓吓陆轻，并无意现在就教训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陆轻的心情这才稍稍好了一点。
绮烟就跟在上官紫心的身旁，她昨夜确实是在上官紫心的第一副阁中休息，看到夏凰，她不由得又想起昨日尴尬的一幕来，微微有些脸红。
夏凰倒是完全没有注意到绮烟脸上的红晕，疑惑地对上官紫心道：“大师姐，你怎么也来了？我不过是暂时离开而已，你们都来了，倒像是给我办欢送会……”
“师尊让我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