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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居中位置放着一张移动床,平常不用的时候会挪移到靠墙的位置。电吹风还是用惯的金科,挂在墙壁上,显得有点突兀,米果站的地方,旁边有两节并列的柜台,一节柜台里放置着叠好的寿衣,如果丧属需要,可以在整容时换上。另一节柜台分上中下三层,分门别类摆满了毛笔、油彩、针、镊子等器械。这些都是给死者整容和化妆用的。
师傅郭台庄背身立在工作床前,头也不抬的忙碌着。
米果轻手轻脚朝前走,低声叫:“师傅。。”
郭台庄嗯了一声,停下动作,回头看她。
灯影下的师傅,原本灰白的头发显得更白了,他穿着工作服,戴着口罩和手套,朝米果点了点头,语气充满歉意地说:“麻烦你了,米果。”
米果一边戴上口罩和医用手套,一边冲着师傅笑着说:“您跟我还客气什么啊!师傅,今天要整的是谁?这么大的面子!”
能劳师傅大驾,还把她揪来加班的逝者,想必是哪级领导的家属吧,这么兴师动众的,唯恐不知道他家有权有势。
米果鄙视了一下,刚想朝前走,却听到师傅说:“等等,米果,遗体不完整,你先有个思想准备。”
米果呆住,遗体不完整?
领导家属遇车祸了?
她暗暗吸了口气,像过往工作时那样,给自己加了把劲儿。
继续朝前走,师傅低头的同时,语气变得低回深沉,“是一个消防英雄,下午在排爆的时候牺牲了。”
啊?!
是他?
米果顿住脚步,心砰砰狂跳,她猛地想起下班时在广场上看到的新闻。
声音有点哆嗦,脚也有点发虚,“很惨吗?师傅,他叫什么名字?”
“没有完整的肢体,你说惨不惨。哦,他叫。。”郭台庄弯腰看了一眼黏在床边的名牌,惋惜地说:“吴磊,他叫吴磊。”
米果表情一松,暗自吐了一口气。
不过,她立马就觉得不合适,赶紧又严肃起来。
等她走进工作车,看到躺卧在车台上遗体时,她先是眉心一蹙,紧接着,她的手就落在一块辨不出颜色的消防标志上,红了眼眶。。
郭台庄察觉到异样,抬头看她,“这么久不做,吓着你了吧?”
米果回神,摇摇头,悲伤地说:“我不怕,师傅,我就是一想到他的家人,就很难过。”
这样残破不堪的一具遗体,她一个外人看了都受不了,他的家人见到了,该是怎样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郭台庄停下动作,叹了口气,“我起初没把握为他做遗体整容,可是听了他的战友给我讲述的他的生前事迹,我还是下了决心。”
“哦,那他生前一定是个英雄。”米果说。
郭台庄点点头,“所以,米果啊,我们才要更加精心,争取让他的家属,多一点安慰,少一点悲伤。”
米果表情肃然地嗯了一声,低头配合师傅开始工作。
郭台庄不愧是A市乃至全国殡仪系统遗体整容方面的专家。他特级遗体整容师的名号,也是实至名归。明亮的灯光下,他一边用他独创的缝合法和充垫法为破损遗体进行缝合修复,一边手把手教授米果离体肢体的修复方法。
一老一少,默契配合,认真忘我,不知不觉间,时针走过了寂静的午夜,走过了困顿的黑暗,迎来了天际的一道火红曙光。
东方破晓,初露晨曦。
当这个城市的人都还未从睡梦中苏醒,A市殡仪馆一幢灰色的楼房里,却传来了一声长长的满足的叹息。。
“终于完成了。。。”
望着移动车里基本恢复原貌的消防英雄吴磊,米果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在四肢百骸里蔓延。
不想她的感叹声却惹来师傅的惊呼:“唉呀,米果,我忘了问你,和你父母说了吗?”看到挂钟上显示的时间,郭台庄才惊觉问题的严重性。
米果晃晃晕乎乎的脑袋,又紧跟着点了点,“放心吧,师傅,我早说过了。我骗他们,昨晚和曹娜在一起呢。”
郭台庄松了口气,目光歉然地看着神色疲惫的米果:“你看你走都走了,师傅还给你添麻烦。”
“说什么呢,师傅,您叫我来,需要我,那是我米果的荣幸!咱们馆里四五个整容师呢,您怎么不叫他们啊!”
郭台庄指了指她,笑了起来,语气不乏对她的喜爱和欣赏,“你个臭丫头,总是自我感觉良好。”
“嘿嘿,那当然,也不看是谁的徒弟!”米果推过化妆车,把准备照着吴磊的照片为遗体化妆的郭台庄师傅挤到一边,“下面就看我的。”
她挥舞着照片,气势足足地说:“我保证把吴磊还给他的家人。”
郭台庄摇摇头,按揉着酸痛不堪的腰部向外间走,“米果,你想吃什么,师傅给你买去。”
米果听到吃的,眼睛一亮,她一边在手上揉搓粉底,一边朝外间的师傅喊:“要食堂的肉馅包子和玉米糁汤,噢,对了,师傅!我还要两个煮鸡蛋!”
“。。。。”郭台庄的嘴角抽了抽。
他们是加了一夜的班,对了一夜残缺不全的遗体吗?
连他这个老整容师现在想到肉都会有一种排斥感,可是里间那个没心没肺的活宝,却依然故我,拥有令人惊叹和感动的快乐能量o
这孩子!
天生做这一行的料。
只是,可惜。。
郭台庄回头看了看那抹认真工作的背影,惋惜地叹了口气。
“师傅,我走了。以后用得着我,您千万别客气啊!”米果朝立在台阶上的师傅挥手,郭台庄摆摆手,示意她赶紧回家。
岳渟川带着一班战士王福祥,一大早就来到A市殡仪馆。
昨晚回去,他带着一班。在郊区一处倒塌的民房前奋战了一夜,这不,刚刚把伤者送往医院,他就马不停蹄的来殡仪馆询问吴磊遗体修复的情况。
王福祥走在他后面,渐渐的,沉重的脚步声,没了。
岳渟川回头,却看到王福祥正踮脚望着一侧的绿化带,探头探脑的,不知在看些什么。
“王福祥!”他叫了声。
“啊”王福祥回神,赶紧跟上来。
“干什么呢?”
王福祥挠挠后脑,“好像。。好像看到一个人。。”
第七十一章 笑着离开()
岳渟川的头皮跳跳地疼。
这个王福祥,一惊一乍的,是嫌他不够忙吗?
岳渟川扫了一眼树叶刷刷响的清晨小径,懒得理他,继续朝前走。
王福祥一边挠头,一边朝出现人影的方向张望,当他再次看到那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在林间跳跃时,他捂住嘴,眼睛瞪大,喔。。喔低叫了两声。
岳渟川再次停步,回头。
王福祥捂着嘴,朝远处指。
岳渟川看了看,还是什么都没有,他剜了王福祥一眼,“毛病!”
王福祥有苦说不出,也不敢说。
他紧跟着岳渟川,老老实实的来到停尸楼前。
“吴班长在里面吗?”王福祥看中队长立在台阶下不动,他揉了揉发红发烫的眼睛,轻声问他的队长。
好久,他才听到一声变了调的回音,“哦。”
就在眼前的这一幢灰楼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地躺卧着他的好战友,好兄弟,吴磊。
从昨天出事到现在的十几个小时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记忆中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讲都是折磨,每一次阖上双眼,眼前都会出现吴磊的音容笑貌,每一个熟悉的背影,也都变成了战斗救援中的吴磊。
无边无尽的疼痛蔓延全身,无休无止,仿佛他也变成了一具残破不全的尸体,躺在冰冷的地上,被亲人的泪水浇灌。
能解救的他的,只有工作。
似乎不让自己有回忆的空间和时间,才能暂时解救他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
岳渟川强忍着脑子里炸痛般的痉挛,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向台阶上迈去。
“祥子,你在外面等我。”
殡仪馆关于遗体冷藏有着严格的制度规定,不是每个人都有见到英雄遗体的权力。
他叩响紧闭的铁门。
不一会儿,同样也是顶着一双通红眼睛的郭师傅打开门。晨光中,他叫了一声郭师傅,郭师傅和他对视几秒,默默地把他让了进去。
在去停尸间的路上,他们之间有了一段简短对话。
“他还好吧。”
“挺好。”
“谢谢您。”
“不客气。”
四句话,余音未散,已经到了一扇门前。
岳渟川抬头,看到遗体整容室五个大字。
他把装有新军装和一面鲜红党旗的袋子交给郭师傅,然后,退到一边。
郭台庄看看他,指着接待室的椅子,“你坐吧,我换好了,叫你。”
岳渟川说了声谢谢,走过去,端端正正的坐下。
郭台庄取出一套新的口罩和手套,戴上,然后指指角落里的饮水机,“喝水了自己倒。”
不等岳渟川回答,他就拿着东西走进了操作间,并且关上了房门。
岳渟川盯着门上有着四方玻璃的窗口,体内有一种压制不住的躁动和急切,想冲上去,看看郭师傅口中说的,挺好的,吴磊。
可他还是强忍住了。
每一种职业都有它约定俗成的规矩,他不能逾距,这是对对方以及对方职业的一种尊重,一种礼貌。
似乎闻到了什么,他微微蹙眉,望向味道的来源,一个没盖盖子的垃圾桶。
大眼一看,他就迅速判断出了几种食物的名称,根据味道的持久度分析猜测,郭师傅之前在这儿刚刚吃过早饭。
对于这个认知,岳渟川惊讶之余又有了几许感动,如果吴磊泉下有知,他一定会和自己一样,感激这位令人尊敬的老者,那份面对亡者的悲悯和从容。
吴磊,这一夜,不寂寞。
岳渟川等了一会儿,起身参观这间接待室。
当他走到衣柜前,无意中看到一角白褂从柜门的缝隙里露出来时,他犹豫了一下,打开门,准备把露出的衣物放回去。
柜门一开,一股淡淡的橘子的清香味道便倾泻而出。
他愣了一下,弯腰,拿起从衣服撑子上掉落半空的白色工作服,抖了抖,挂回撑子。
手指移动之间,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一个质地坚硬的东西,他好奇,透过灯光,低头一看,口中喃喃,跟着念道:“米果。”
米果。
是这件工作服的主人吗?
他直觉她是个女的,因为接下来,他看到了衣柜中放置杂物的隔板上,竟靠着一个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泰迪熊玩偶。
憨态可掬的泰迪熊,笑意吟吟地望着他,不知为什么,岳渟川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抹娇憨可爱的人影。
他甩甩头,刚想关上柜门,听到里间的郭师傅喊他:“小岳,你进来吧。”
岳渟川浑身一震,他后退一步,啪的一下关上柜门,朝里间大步走了进去。
米果在公交车上和曹娜串好了口供,她怕回头米妈妈问起曹娜来,曹娜给她来个不知道,就完了。
不过,电话里曹娜的语气有点怪。
她得知米果在殡仪馆加了一晚上的班修补遗体之后,不是像往常一样心疼得要死,而是用一种不可理喻的口吻骂她,是个疯子,骂她神经病还知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呢,她是贱啊还是贱啊,离开殡仪馆就不能活了?
米果被曹娜骂得是狗血淋头,挂了手机好久,她都深陷在情绪里,拔不出来。
连带着回到家,也是神情恹恹的,米妈妈问她怎么了,她支支吾吾了一句太困了,就钻房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翌日。
睡饱觉的米果,又恢复了元气,她蹦跳着从房间里跑出来,“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啊”她蓦地惊叫,扑上去,紧紧抱住客厅沙发里哭得稀里哗啦的米妈妈,“妈妈!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是爸爸吗?”
在厨房里辛苦做饭的米爸爸一脸怨气地探头出来,“胡说!这个家,只有你妈妈欺负我的份儿!”
米果嘴角一抽。
也是,老米家,向来是米妈妈当家做主,他们一众都是米妈妈养的小宠物,愿意怎么拨拉着玩,就怎么拨拉。
这是怎么了啊!
米妈妈指着墙上的60吋电视大屏,抽噎着说:“太感人了。。太可怜了。。”
米果重重地吐了口气,瘫倒在沙发里,原来,她家太后是看电视剧看的。
“唉。。您能不再小一点吗?”
正打算起来去洗漱,却被米妈妈强制摁住,坐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