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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冬的生命里头一次觉得烦,很烦,烦着自己也想不清的事情。
他闷闷地去洗碗,南珍看着他那可怜兮兮的背影哑口无言。
“哎你……”南珍叉腰指着。
哐当一声,则冬把碗打碎了。
则冬蹲在地上捡瓷片,南珍跑进去第一眼看的是他的手没有被划破,则冬整个人颤了颤。
见没有破口子,南珍才一贯作风地训他:“则冬你是有多不甘愿啊你,这个碗记在你这个月工资里!”
他们俩都蹲着,相看时目光竟然齐平,这对南珍来说是很难得的事情,她也不急着其他,就这么看着则冬。
两人视线交错,渐渐变了味道。
是则冬先撇开眼,低头时看见南珍是光着脚丫子跑进来的。
他闷不做声将人扛起来往外面走,在南珍的啊啊叫中把她扔在沙发上。
南珍在一堆抱枕里挣扎时,则冬双手很忙地在空中比划着什么。
这是他头一次在她面前比划哑语。
南珍心头怪怪的,朝他大吼:“老娘看不懂!”
吼完了才看见则冬一脸的受伤。
南珍这心里更怪了,微微泛疼。
“你别比划,我看不懂。”她垂下眼。
则冬脸都变了,拿起手机噼啪打字,递到南珍眼底:“你跟姜维好吧,他肯定愿意天天洗碗。”
南珍愣了愣,我让你洗个碗你就生气啊?跟姜维有关系吗!
则冬闷闷去厨房收拾,南珍发飙:“则冬你发什么疯!”
一嗓子吼完家里瞬间安静了。
一个在厨房,一个在客厅,两人心中想的是——
我只是不想让你划伤脚。
我知道你怕我划伤脚。
***
这一夜算是冷战了,一个家的两个房间里,南珍和则冬各怀心事。
南珍睡不着,抱着电脑玩,却时不时就要翻出手机来看看。
她在等则冬的道歉短信。
可那家伙居然敢一句话都没有!
他明明知道的,她都跟他说过的,她的情况那么糟糕,他也跟着凑热闹,居然要把她推给姜维。
南珍气哼哼的,决定以后有什么心事都不要跟则冬说了。
隔天起来,两人在门口碰上,则冬伸手碰了碰南珍的肩头,想表达点什么。
但南珍很快避开,抢走了卫生间。
等她收拾好了出来,家里却不见了则冬,南珍探进厨房,发现装着碎瓷片的垃圾袋不见了。
则冬不打招呼先去了店里,南珍给阿彬打了个电话说今天不过去,自己在家做订单。
阿彬跟则冬说了声,则冬正在糊墙,停下来拨弄自己的手机,桌面是笑脸的杯子蛋糕。
南珍烤完蛋糕顺口喊:则冬来收拾厨房。
一声喊出去让家里更加空幽幽。
她赌气的把厨房收拾得格外干净,然后自己开车去送货。
送货的路上没有则冬也是挺不习惯的,虽然他不能说话又沉默,但身边有个人,就算是听电台也比一个人有意思。
南珍心神不宁,路上车又多,一辆辆争着抢车道,南珍减了速度慢慢跟着,嘴里骂道:“没素质!”
才说完,只听砰一声,她很有素质地减速慢行,却被没素质的人从后面追尾。
也不知是不是赶着投胎,南珍的小车屁股整个都凹了进去,撞击力太大导致前面的安全气囊涨开,一下冲到南珍脸上。
南珍如个扯线娃娃般前后晃了两下,就被气囊夹死在座位里。
***
则冬赶到医院时南珍还昏迷不醒,暂时不能探视。
阿彬都快急哭了,一个劲的问则冬:“怎么办?怎么办啊?”
则冬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沉沉睡着的南珍,双手握成拳头。
他进不去,只能去找医生了解情况,南珍的主治医生说南珍没什么大问题,等她醒来后再观察一下。
则冬直接要走了南珍的所有检测报告和病历,自己蹲在墙角一页页翻过,唯恐落下任何细节。
其实医生都是尽心尽责的,但他虽然知道,却还是不放心假手于人。
快天黑时南珍醒了,脖子上戴了个护颈不能动,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看起来很不舒服。
则冬正好买了饭回来,见她醒了,一声不吭地给她摇床垫枕头。
南珍摸了摸脸问他:“没花吧?”
则冬也不看她,低头摆弄饭盒。
南珍捂着嘴拍他,身子一拱一拱的,则冬不慌不忙从床下拿出一个脸盆,放在她手里。
南珍就抱着脸盆狂吐,则冬将饭盒收起来,拿了一块湿毛巾出来等着。
南珍吐完了,他就给她擦脸,他的大手扣着她的后脑勺,温温的毛巾盖在脸上,从眉眼到嘴角都很仔细。
擦完后南珍的脸看起来也红润了些,他抿紧了唇端详她的脸,南珍有些不习惯他的严肃,扬起笑脸:“嘿嘿。”
则冬松开她,将饭盒重新摆上去。
南珍捂着嘴说什么都不想吃,则冬就又收了起来。
这个晚上南珍停停吐吐了好几回,最后吐空了肚子里的东西,只能一阵阵泛酸水。
则冬并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也不是个能关心别人的人,可他看着这样的南珍,有些话从白天就一直忍着,忍无可忍后终于爆发——
于是就变成南珍小可怜样儿坐在床上乖乖听训,则冬板着脸打字给她看,一句句的唠叨。格外地爱之深责之切。
当看见则冬说:“为什么不等我回家一起送。”
南珍终于小小反抗:“是谁早晨先走的……”
则冬当然后悔,万分后悔。
他说:“对不起。”
南珍梗着脖子喊疼,他收起手机替她揉后背,南珍坐在前面,则冬挨着床边坐在后面,揉着揉着南珍低声地:“又不是你的错。”
***
因为南珍醒了,所以第二天一早警**察就来医院做笔录,南珍回想那天的事情,一切发生的都很突然,则冬递过手机给她看,南珍白了白眼,觉得这人实在想太多。
则冬却不依不饶,南珍只好问了一句:“是不是打击报复?”
既然南珍这样问,那警察就不得不做他想,拿起笔记录,问南珍:“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
可南珍想破了头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得罪谁?她真的走霉运了,店才被烧完,现在又出车祸,而且都是意外!
办案的警**察了解完南珍这边的情况后说基本可以判定是普通交通事故,经过他们的调查,肇事车主各证齐全,并且有正当职业,但是事发当天喝了酒,所以排除了蓄意谋害,只是酒驾导致的追尾而已。
只要不是刻意害人南珍就阿弥陀佛了。
可则冬却不放心,趁着南珍睡午觉时去车场看了看她被撞坏的车,实在后怕。
他从车场回到医院,南珍还没醒,他将门关上,轻轻用两指捏着她的手腕子,片刻后松开。
刚松开南珍就醒了,说头很疼。
这是典型的车祸后遗症,没什么特效药,只能硬扛着。
则冬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但南珍肚子饿却吃不进东西,喝水胃里都难受,只能眼巴巴的冲着则冬摇头。
阿彬晚上时来看南珍,南珍叮嘱他:“别跟阿宝说,明天你去学校给他送两袋零食,就说我去外地旅游了。”
阿彬泪眼汪汪的,说要留下来陪护,可却感觉后脑勺刺茫茫的的。
他扭头看,见则冬拎着一罐汤进来。
南珍边喝汤边说:“我今天好多了,你们谁都不用留下来值夜。”
可最后,阿彬乖乖走了,则冬留下来给南珍端脸盆。
南珍又吐了,把晚上喝的鱼汤全吐了干净。
***
则冬扶着她躺下,给她看着点滴瓶,南珍头疼睡不着,又怕则冬担心,就乖乖闭着眼,则冬就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板板直直的挺着背,她听见他几次俯身过来查看她的吊瓶,看剩了不多的,就轻手轻脚往外走,微微带上门,去护士站喊护士换药水。
南珍睁开眼,走廊的灯光透进来,她看见则冬放在床头的手机。
她住院了,他一直陪着她,虽然不说出来,但南珍知道,他很担心她。
他那么爱干净的人,每天进出细菌最多的医院,一次次给她倒掉脸盆里的呕吐物,给她擦脸喂水,只要她肯多吃一口饭,他的脸色就变得好看许多,见她又吐了,就愁得跟什么似的。
好久没有人这么关心过她了。
听见有脚步声朝这边来,南珍赶紧闭上眼,听见来人在门口放轻了声音,窸窸窣窣的进来,给她换了药瓶后离开。
她听见则冬将门关好,又回到老位置坐好。
他什么也不干,连手机都不玩,就这么专心致志地守了她一夜,一整夜南珍都没舍得睡着,就是想好好记住这番滋味。
隔天早晨起来南珍想上厕所,可手上吊着针不方便,她本想等到护士来,可实在是憋不住了,就自己摸到床边穿鞋。
则冬一看就知道她要干嘛,过来拎起瓶子,一手扶着南珍。
南珍没吭声,一步步往厕所走,到了门口停下来却被则冬推了推。
他拉着她走进去,将瓶子挂好,作势要给南珍脱裤子。
因为南珍手上正打着吊针!
可南珍用另外一只手死死拉住裤头,涨红了脸。
则冬也不能说话,下手就使了劲,两人谁都不让谁,最后则冬直起腰看着南珍。
厕所本来就小,则冬那么大个人站起来时南珍就被堵在他胸前了,她软软的哼哼:我自己来。
其实则冬也挺不好意思的,可他还是坚持。
他以前什么情况没见过?女人也是人,男女有什么不同他最清楚不过,可遇到南珍,他就控制不住的有些腼腆起来。
他看着是没什么,其实心里早就蹦蹦跳。
***
最后还是南珍赢了,南珍说你再不让开我就要尿出来了。
一句话让则冬立马调头往外走。
南珍单手脱了裤子坐下来,怕声音太大了还自己给自己吹口哨。
好了以后拎着瓶子出去,没办法,手短脖子疼的,瓶子拎的很低,手背上马上就回血了。
则冬忙将瓶子提起来,扶着她躺回去。
南珍看则冬像伺候老佛爷一样伺候她,觉得新奇,就特别淘气的整天哎呦哎呦的,她只要一哎呦,则冬立马就能皱起眉头。
则冬皱眉头了,南珍心里就开心。
南珍说:“哎呦哎呦,则冬我难受。”
他忠犬一样过来给她揉揉太阳穴,或者想办法让她能吃进点东西。
南珍很受用,被撞的那点倒霉气就散了。
下午时接到了尤凝的电话,两人一开始聊得好好的,可后来则冬就再也不见南珍的笑模样了。
他剥了个桔子给她吃,南珍摇摇头,把被子盖在脸上。
第二天中午,南珍早早就开始打发人,她说:“你跟阿彬换换吧。”
则冬以为是自己没伺候好。
南珍知道他会这么想,就说:“阿彬不懂事,我怕工头偷工减料,你在那里守着会好很多。”
则冬低着头不动。
南珍再接再厉:“我现在没什么大事了,就让阿彬过来跑腿买饭就行,店里的事情比较重要,我就指望你了则冬,其他人我真的不放心。”
这句话说的,则冬也觉得自己挺重要的。
他不禁去想,以前南珍是怎么熬过来的?
身边没有能依靠的人,一个女人撑着一家咖啡店,家里还要照顾两个老人,什么都要操心,什么都要管,被涨了个保护费都能不要命的跳到最前,她比有些男人都强都能干,却这么让则冬觉得可怜兮兮的。
***
他当然要帮她的,不止这样,他还要把咖啡店的装修搞得漂漂亮亮,等她出院了回去一看,就会很开心。
则冬午后就走了,尤凝拎着一袋衣服来了医院,一进门看南珍的造型就笑了:“南珍你挺时髦的。”
南珍这人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本来住院了也不会跟尤凝去说,可今天是个重要的事,只能把人喊到医院来给她打扮。
尤凝按照指示给南珍买了新的裙子鞋子包包,再翻出自己的化妆品给南珍抹脸,她都习惯了,每年都有这么一回,逃不掉。
南珍像个斗鸡收拾好自己,站在医院楼梯间的镜子前看,最后自己拆掉了脖子上的护颈套。
尤凝不忍心,说:“你别把身体搞坏了。”
南珍笑了笑:“哪里就这么经不起了。”
说完伸手,尤凝将包包放在她手上。
两个漂亮的姑娘一从电梯里出来立刻引来了楼下苦苦等电梯的众多男士的追光,南珍踩着高跟鞋一摇一摆,姿势很漂亮,尤凝见惯了她的斗鸡样,没多言。
这天是南珍一年一度的同学聚会。
她学习不好,学历也不高,当初高中都没上完就闹着要出去赚钱,宋权劝了她好几天,可她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加上家里也都同意了,所以她从来不听宋权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