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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鼎抿唇,宁王什么都要管,他也还是不能回绝,只能低眉顺眼的答道:“是,我听殿下的。”
看凌鼎如此乖顺,齐滦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转身又出门,见凌鼎起身送他,他便在出内堂时,头也不回的冷淡道:“王爷不必送了。我认得去随风院的路。”
齐滦言罢,再不管凌鼎等人如何,他在此间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在出明辉堂内堂后,对着身侧的蔡桓使了个眼色,蔡桓会意,忙去选了十个身材精壮脑子又精明的铁甲卫留下来监视凌珏。
其余的人,都随着齐滦出了明辉堂,又往随风院去了。
凌鼎在听到齐滦那声不送时,就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目送着齐滦带着他的铁甲卫离开。
内堂中剩下的几个人神情各异,但唯有凌玥神情最是激动,她目睹了凌鼎对齐滦的屈服,在齐滦逼迫凌鼎答应要将凌珏带走时,凌玥就忍不住想要开口阻拦了,但是她心里明白,父王在此,并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所以,她拼命忍住了自己的冲动,没有贸然开口,心里只期盼着父王能够开口回绝宁王的要求,她希望父王能保下珏弟,可是,事与愿违,父王竟然连一句拒绝的话都没有说,就答应了宁王的要求。
这样的结果,使得凌玥忘却了自己的心痛,转而又担心起亲弟弟的处境来,等到齐滦一走,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满面泪光的望向凌鼎,质问凌鼎道:“父王,您为什么不设法保下珏弟?您居然答应了宁王,您这不是把珏弟往火坑里推吗?您这是让珏弟去死啊!”
凌鼎抬眸看了一眼伤心欲绝的女儿,又瞟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十个铁甲卫,他的眸光微微闪动,当即便皱眉道:“现在是计较这些的事情吗?现在最要紧的,是先看看珏儿伤的怎么样了!”
女儿到底是年纪小,沉不住气,便是要计较此事,也不该当着宁王的人说,若是想要细说,就该等着只有他们自己人在一处的时候再说啊。
齐滦带着他的铁甲卫走了,一直被拦在外头的管家裕德这才带着人都赶了进来,凌鼎看着走在最前头的裕德,当即便道:“快去回真堂,把莲童请来!”
莲童便是方才齐滦口中的巫医。
他五年前入京时,教中怕他这一入京两厢联系不便,毕竟京城与云南相隔千山万水,教中长老便让他将莲童带在身边,一则莲童懂得回真巫术,又是教中长老之子,身份尊贵;二则,也可以帮忙传达凌鼎的意思,方便两边联络。
凌鼎在京中无暇打理回真教中之事时,也都是由莲童替他处理的。
裕德立时便派了人去回真堂请莲童过来,然后,不等凌鼎吩咐,他便让人去将明辉堂院中的那些被打的小厮和护卫们都扶入房中,该上药的上药,该休息的休息。
凌鼎不管别人,只走过去亲自将凌珏抱起来,在他将凌珏抱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凌珏两条腿软软的垂在那里,似乎跟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凌鼎察觉到异样,便腾出一只手来,去摸凌珏的腿,等他摸到凌珏的膝盖上时,这才知道原因了,凌珏的双腿竟是断了!
他心下一惊,当即将凌珏的裤腿撸起来查看,就见凌珏的膝盖处,皮肉相连,而伸手去摸腿骨,却与常人并不一样,他也是打过仗的人,只摸了几下,便猜测出凌珏的腿骨怕是被人踩断的。
凌鼎面色发寒,方才儿子在地上昏迷的时候,他只看到了儿子一身的伤,还道儿子无碍,不过是外伤而已,养养也就好了,却没有想到齐滦竟然这么狠,直接废了他儿子的一双腿!
不只是凌鼎惊讶,凌玥一看到凌珏这样,一下子便哭了出去。
她心里又疼又怨又恨。
她怨齐滦心狠手辣,疼凌珏受苦,恨自己无用,竟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亲弟弟。
凌鼎不耐烦这时候听着凌玥哭哭啼啼的添乱,便对着齐氏道:“你打发人送玥儿回明珠阁去吧,让她好好歇着,派人好好看着她,不要让她再出来走动了。”
凌鼎想着,女儿今日受惊不小,应该好好歇一歇。等他安置好了儿子,回头再去安抚女儿。
凌鼎说了这话,凌玥却不肯走,定要留下来看着凌珏治伤。她也知道自己哭泣怕是惹了父王厌烦,便再三同凌鼎保证,绝不会再哭的,只要让她留下来便好。
凌鼎这会儿心里要顾及的事情多,也懒得再管凌玥了,便由得她留下来。
裕德赶去回真堂请莲童过来,很快,一个穿着褐色长袍,将头脸都遮住且明显是回真族装扮的男人就快步走进了明辉堂的内堂。
凌鼎看见莲童来后,眼眸一亮,忙道:“珏儿伤了,这会儿不方便请郎中入府,莲童,你给他瞧瞧。”
言罢,又将方才的事简略的说了一遍。
莲童的面目被遮住了,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更不知他年岁几何,只能从他低沉的嗓音中听出他当正处于青年时期,虽然声音低沉,却并不苍老。
而此时,他回话的声音里添了几分内疚自责:“明辉堂出事,我未能及时赶来搭救世子,是我的不是。后来即使想进来,也被宁王的人拦在外头不得进入,王爷不会因此怪我吧?”
凌鼎在心里叹了一声,答道:“我自然不会怪你。即使你在场也无用,宁王来势汹汹,你又不会武功,怎么护得住珏儿呢?你没有因此而受伤,已经很好了。”
就是他这个亲父在跟前,都没能护好珏儿,更枉论旁人呢?
莲童在内室替凌珏看了伤,又瞧了瞧他的腿骨,兀自沉思了一会儿,便在随身的药箱中取出几样草药来,放在口中嚼烂了,然后敷在凌珏的腿骨上,这才望着凌鼎道:“王爷,世子伤了腿骨,这腿就是断了,只怕要想治好,需要花费很大一番功夫。接骨、长骨,然后再行站起来,再行走动,这其中变数极多,我只能说,我尽全力替世子医治,他是否能重新站起来,还得看之后的医治情况了。”
凌鼎沉眉,莲童说的这些,他都已经想过了,所以,听莲童如此说,他还是比较镇定的,看了昏迷不醒的凌珏一眼,他问莲童道:“以你的医术,能治到的最好情形是怎样的?最差又如何?”
莲童想了想,才答道:“最好便是能如常人般行走,最差便是终身无法行走了。”
凌鼎闻言沉默半晌,忽而转头看向齐氏,问道:“遥儿回府时,是个什么情形?”
齐氏不知凌鼎为何突然问这个,不过这个问题也不用她多想,她老实答道:“是宁王殿下送遥姑娘回来的。遥姑娘坐着轮椅,看那个样子,应当也是伤了腿。”
凌鼎闻言,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他懂了,先前宁王不是在对珏儿下狠手,他是在报复。遥儿只怕是被珏儿断了腿的,所以,宁王才会断了珏儿的这一双腿。
凌鼎努力在回忆中搜寻自己这个庶女的模样,却发现他的记忆中,关于这个庶女的记忆少得可怜,只记得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很惧怕的看着他,而他,也不喜欢这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再加上他素来对庶子庶女都不甚上心,所以,他对凌遥的印象也并不十分深刻。
就只记得这个庶女很丑,也很脏,想到这里,凌鼎倒是有些纳闷,宁王怎么就这么看重他这个丑庶女呢?难道,他的口味与常人不同?
想到宁王都二十了还未成亲,凌鼎心里也不得不有所怀疑的。莫不是旷久了,对女人也就不挑了?
不过,这都是微末小事,并不在凌鼎心中,转瞬之间,他的心思就又回到了眼前这桩事上。
凌鼎沉声吩咐莲童道:“你尽你最大的努力治疗世子,其余的,不用你担心,我自会料理。你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我都会想法子给你寻来的。”
虽然儿子不能走路了,倒是可以免去战场奔波之苦,但那时就怕宁王又想出什么别的法子来折腾儿子,到时候还是一样受苦,再说了,凌鼎也舍不得让儿子终身不能走路,所以,他还是期望莲童能治好儿子的腿的。
莲童答应一声,转身便又去一心一意的查看凌珏的伤势,并不时停下来自言自语的说几句话,间或拿着纸笔写所需要的东西及药方,并不管周围情形如何。
凌鼎见此情形,知道凌珏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他心中又有事想要问询齐氏,又见宁王的人就杵在旁边,他也不好在这些人面前同齐氏说话,便想着先去齐氏那里。
凌鼎要走,凌玥却不肯走,凌鼎也没有勉强凌玥,只嘱咐凌玥,若是凌珏醒来,她不能乱讲话,看凌玥应了,凌鼎才放心的领着齐氏往秀水阁去了。
一路上,积雪给明王府中景致更添了几分美景,奈何两个人各怀心思,无人有心欣赏,到了秀水阁中,齐氏见凌鼎负手站在窗格前望着庭院出神,她料到凌鼎避开齐滦的人是有话想问她的,便先开了口。
“王爷,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齐氏站在凌鼎身后,看着这个比她大了近二十岁的男人,抿唇道,“你若是有话要问我,只管问便是了,不必顾及太多的。”
凌鼎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齐氏在他眼里,就是个聪明的女人。
尽管她小了他二十岁,尽管她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姑娘,尽管她性子清冷,并不得他的喜欢,但她却将明王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秩序井然,甚至比陆妃在世的时候还要好些,对于这一点,凌鼎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这个在世家闺中长大的女子,比陆妃要多了几分持重聪颖,凌鼎同她说话,并不必耗费太多的心力。就如同此时,他还在想如何开口,她便已经开口问他了。
凌鼎转身,看着面前只到他胸前的女子,微微抿唇,而后,垂眸看着齐氏,既然齐氏开了口,他想说的话自然也能顺理成章的说出来了。
凌鼎走到铺着石青色撒花软垫的楠木椅上坐下,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热茶,才问道:“珏儿做得那些事,你是知情的,对吧?那几个妾室和庶子的尸首,你去处理过吗?”
宁王方才只将大略的事情说了一遍,并没有讲得那么细致,凌鼎心有疑惑,又见宁王说这些事的时候,一旁坐着的齐氏脸上并无异色,他当时就猜到她是知情的了。
齐氏闻言,也没有隐瞒自己的知情,抿唇答道:“是,世子将随风院的几个妾室诱骗出去,这事儿我是知情的。我也知道,她们出去了,恐怕就回不来了。不只是我,还有玥姑娘对此事也是知情的。玥姑娘不拦着,是出于姐弟之情,而我不拦着是因为——”
“珏儿那个性子,你怎么拦得住?就是玥儿,也未必拦得住,”
不等齐氏说完,凌鼎便打断了她的话,他望向齐氏,眼中一片平静,并无怪责之意,“珏儿母妃战死云南,我却带着妾室庶子入京,珏儿未见他母亲最后一面,心中自然会生怒,自然会迁怒那些妾室。他做出任何过激的事情我都不惊讶,我只是没料到他行事如此不干净……”
齐氏听了这话,心中微动,她知道凌鼎性子凉薄,却未想到他竟然凉薄到这等程度。得知自己的嫡子杀了自己的妾室和庶子,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
齐氏不由得想起凌鼎在宁王面前说的那番话,他说他回真根本不在意庶子庶女,看他们就跟奴仆一样,没什么区别,想到此处,齐氏不由得抿了抿唇,她是中原人,即便中原世家不看重庶子庶女,但也没有这等轻视,她实在是无法理解回真人的这种心态。
凌鼎说到此处,抬眸看了齐氏一眼,见齐氏眸光闪烁,并不与他对视,他便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好,也就住口不说了,只又道:“你继续说吧。”
儿子做出这等事情来,便是他在跟前,也未必拦得住,更不要说,他心里也没什么想要去拦着的心思,毕竟因为陆妃之死,他心里对儿子多少是有些歉疚的,父子之间的关系,也因此事有了裂痕,这几年儿子见了他,也少有好声气对他。
儿子杀妾室庶子,只要他高兴,凌鼎完全可以不插手。只可惜,这事儿到底也没有瞒住,被个最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
齐氏抿唇,定了定神,这才又继续道:“遥姑娘回来后的第三日,我便派人去了那地方,将张氏等人的尸首都收敛了,寻了地方安葬好了。除了咱们府里几个知情人,外头人是一概不知的。”
她将前些时日发生的事情,挑挑拣拣了一些能说给凌鼎听的,都说了一遍。末了,才道:“我也不知宁王殿下会为了遥姑娘做到这等地步。照目下这情形瞧去,宁王殿下是很看重遥姑娘的。”
凌鼎沉思片刻,才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