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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鸿子似是无意的摸了摸谢远的头,转身又踉跄着走了。
谢远微微皱眉,却没有说甚么。
姐弟五个一同回了主院,谢远就被江氏抱住好一通揉搓。
最后江氏闻得敬王已经同意谢寒尽暂时出家,且出家归来后,还能自择夫婿后,看向谢寒尽的目光就变得冷淡起来,过了一会,只做没有瞧见谢寒尽一般。
谢寒尽低着头,却并不觉伤心。
姐弟五个与江氏又说了番话,才各自离开。
因谢远住的远,他这一路上,倒是把每个姐姐都一路送到自己院子中。
四个姐姐里头,住的离主院最近的是谢若锦。
谢若锦看看谢寒尽,再看看谢远,虽觉这一世与前世的确有了很多不同,谢远竟比前世更聪慧也更勇敢更在小小年纪时就有担当了许多,但是,至少,关键的事情没有变,不是么?
谢远努力这么久,不是也没有改变他必须留在长安为质的事实?不是始终也改变不了她和大姐的婚事么?
于是谢若锦又渐渐安下心来,只等着再劝一劝江氏,万万要再给她生一个阿弟才好――算算她的幼弟的生辰,江氏应当就是在最近这些日子怀上他了才是。
谢若锦便与寻常一般和他们告别。
很显然,谢若锦依旧固执的相信自己的前世记忆,相信她前世的经历,而不肯去看她眼前见到的。
当然,她显然也猜错了谢远的意图。
谢远从一开始,就知道太子去世,圣人扶持年幼太孙,正值壮年并且有兵权有封地有功勋,还有一大堆门客谋士和各种姻亲的定王和敬王,根本不可能放弃在将来于太孙争夺皇位。
既然不可能放弃,那敬王就绝不可能将他最最看好的继承人放在长安城里,任由圣人将他教成一个纨绔或是太孙的跟班。
敬王不愿放弃最看好的继承人谢瑾然,当然就必然会将他这个根本没见过、也不知道资质如何的儿子丢在长安了。毕竟,谢瑾然是敬王看着长大的,并且背后还有母族马家,可是谢远呢?谢远甚么都没有。om
而对谢远来说,有些事情,他原先一直避而不想,觉得或许事情不会像他猜测的那般,夺嫡再起,叔夺侄位,他的阿爹会真的妄想做另一个朱棣。为此谢远甚至想过,若是他肯在将来放弃世子之位,若是他愿意孤身在疆场上大展身手,护佑大庆与百姓,是否就能摆脱这些权力之争?
但是,很显然的,谢远自进长安一来就在细细观察,他愿意让,愿意退,愿意舍弃皇族的荣华富贵,而去战场之上搏命拼杀,可是,那样的他,并不能护得住他身边的人。
包括柔弱耳根子软没有主见的江氏,包括几个或疼爱他或只会有可怜的目光看着他的阿姐,包括那个一心一意只依赖着他的阿守,亦包括他身边的所有仆役。
谢远显然已经想明白,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以如今的情形,除非元朔帝能身体康健的再活上二十年,并将太孙谢含英真正培养起来,而那时敬王与定王也都在六十岁左右,他或许才能过上他想要过得安稳平淡的生活。
否则,权力也好,地位也罢,他都,不得不争。
送走了谢若锦,姐弟几个沉默着,无人说话,直到走到了谢念的院子前。
谢云屏和谢寒尽自己打着灯笼,丫鬟侍从都打发的远远的。
谢念和谢远一般高,二人又是龙凤胎,见谢远如此,就上前给谢远紧了紧衣领,道:“在想甚么?”
谢远道:“在想,若我得了世子位,能安稳的坐上二十年敬王世子,那便好了。”
谢念虽和谢远同岁,却是真正的孩子,纵使是早熟,也还猜不到敬王的打算,如今的局势,微微骤眉。
谢云屏和谢寒尽却都懂了。
她们虽是女子,却因谢远从前读书时,在书院读了朝廷坻报,回家便会将默下的朝廷坻报拿给她们看。待回到府中,再瞧见了敬王为她们姐妹三个安排的婚事,姐妹三人,还有谁猜不到敬王的心思?
而敬王也好,定王也罢,他们的那等心思,怕是除了圣人,无人不知。
纵使是圣人,也不过是为着心中仅剩的父子情意,自欺欺人而已。
待送回了谢念,很快就到了谢寒尽的院子外。
谢远这几步间,已然想好了二姐的几个可去之处,于是此刻就询问起谢寒尽:“二姐,是想独自开个庵堂,还是一处收容妇人女童的庵堂,抑或是去长安城外那家最大的庵堂处挂名,然后再另选山头,独自居住呢?”
谢寒尽一怔。
谢远又道:“虽则北地也有庵堂,但长安只我一个,二姐便留下陪我,如何?我再与二姐寻些小尼姑,贴身照顾二姐。”
谢寒尽凝眉细思片刻,道:“如今战事完结才不过两三年,四处孤儿寡母数量极多,就是那些家中父兄皆战死沙场,因无男子而不得不被婆母嫂嫂族中人卖了去的青年女子亦不少,更不必说那等养不起家的人家四处卖女的了。我想,倒不若单独建个庵堂,收容这等可怜女子和女童,若是合情合法,有在家乡受了冤屈的,也可来庵堂求助,阿弟或许能帮她们洗清冤屈?”
谢远原本那样说,是想着既能在给谢寒尽找些事情做,省的真的就一心入了空门了,又能因庵堂做的一些善事,给谢寒尽博个好名声,七年后也能得一桩好婚事。
可是谢寒尽的话一出口,显见就是要反过来为谢远搏名声了。
谢远摇头,道:“好阿姐,你不必顾虑我。且我现下倒也不需这些名声,阿姐只要打理好一处不大不小的庵堂,住在我为阿姐选的一处风景宜人的山上,每日或读书抚琴,或听风赏雪,或骑马吹笙,或是闲极无聊了,就去看看庵堂下的那些可怜人,稍稍帮她们一把,能为自己挣得一个好名声,快活的过完这七年,也就是了。”
谢寒尽目光闪了闪,没再开口。
谢远只当她应了,便也就告辞。
谢云屏其实是江氏除了谢远之外,最看重的孩子了。只是谢云屏自认是长女,且家中总要有人压制着马氏,她刚刚插手管家事务,又要见很多仆役,事务繁忙,于是便不肯住的太近,免得打扰家人,这才住的最远,竟有些靠近外院。
谢远毕竟是弟弟,强行插手了几个阿姐的事情也是不得已。现下他仰着头看这个温柔大方二八年华的长姐,就有些开不了口,和这位长姐说她的婚事了。
反倒是谢云屏笑了,道:“阿弟可是有话要嘱咐我?”
谢远难得脸上一红,道:“阿姐,我会去见安阳王世子一面。他既承诺过要为去世的未婚妻守上三年,如今,也只剩下一年而已。无论他此时心意是否改变,然而,他说出去的话,定然是想要竭力遵守,否则违背承诺,其他人看他时亦会觉得他乃是伪君子,不值信任与看重。”而且,若是谢云屏此时就嫁过去的话,那位世子大约会把那股怒火直接发。泄到这桩婚事中唯一无辜的谢云屏身上。
谢云屏道:“再等一年或是两年,我都无妨。只是阿爹那里”
敬王那么迫切的想要和安阳王结成姻亲,大约并不愿意再等一年。
谢远笑:“无妨,只要咱们愿意,我去说与安阳王世子,让他为了他自己的重情重义的好名声出力,不也是应当的么?”
两姐弟便都笑了出来。
谢远看天色果真晚了,担心阿守会又控制不住跑出来寻他,于是又与谢云屏低声商量了几件事,最后道:“还有一件事情,阿姐这两日该与阿娘提上一提,让她带着几位阿姐去见一见表妹和表妹的庶母。待我的世子之位定下,身边就会有定额的侍卫跟随,到时候,我会派其中一部分去寻找三舅舅。无论能否找到,那是咱们的舅舅,必定是要去找的。至于表妹我的意思是,最好阿姐能劝服阿娘,带她和她身边一直照顾她的庶母去北地,由大姐和四姐好生照顾她。毕竟,明面上说,表妹其实只有咱们这些亲人了。咱们若是不管,如何说得过去?”
谢云屏奇道:“表妹?咱们还有表妹?”她显然不知道这件事情。
谢远顿了顿,道:“那个表妹,是阿娘庶出的四弟的遗腹子,还是一个妾室所出。而那位四舅舅,当年是因花天酒地坏了身子而死的,而那时,外公和大舅舅、二舅舅刚刚一齐战死沙场,三舅舅头盔和盔甲掉落,人也失踪,他是因为高兴于将来能得到外公可能得到的爵位而饮酒过量而死。”所以,江氏就算知道了那个表妹的存在,也根本不愿意提及这件事。
谢云屏明白下来,知道江氏可以不喜那个表妹,但是绝对不能装作那个表妹不存在,于是立刻点头:“这件事自是应当的。阿远放心。”顿了顿,又直直的看向谢远道,“小马氏有孕才刚刚两个月,虽因你的缘故,孩子保了下来,但小马氏终究因之前数次生育伤了身体,我既一年之后就要出嫁,二娘留在长安庵堂,三娘不提也罢,四娘还小,阿娘糊涂,那么,我今次便不打算让小马氏回北地了,将来,阿弟也莫要让她回去。”
小马氏乃是马氏的智囊和心腹,少了小马氏,马氏必然要重新培养一个心腹和智囊,而其中定会花费不少时间。
她们姐妹,正可趁此机会成长起来。
谢远笑道:“我正有此意。”
于是二人定下计策,便各自分开。
第二日,元朔二年,十一月二十九。
敬王谢玉衡携长子谢远、次子谢瑾然上朝,痛陈舐犊之心,君子之礼,痛哭流涕,最后,请圣人将次子谢瑾然的世子之爵位,归还长子谢远。
谢瑾然才五岁,还有些傻傻的,侧头看向敬王,有些不明为甚这话与原本的说法不同。
谢远推辞三次,直到第四次,才接了世子爵位。
圣人怜惜敬王世子之前七年沦落蜀地山间,故而除了世子本应有的侍卫、赏赐之位,另赐侍卫三十,黄金千两,长安城外良田三百亩,布匹古董若干。
而敬王府世子回到敬王府后,头一件事,就是命令二十侍卫护送江氏与谢云屏姐妹去江府接了表妹来敬王府长住。
第二件事,便是令四十护卫,除了每日训练,不必做任何事情,专心寻找他那位失踪足足五年的三舅舅。
是夜,敬王府的客院,月明星稀。
孤鸿子独自对月饮酒,忽而大笑,低语道:“老友,你倒是有个好外孙!”
29。皇后薨(入V第三更)()
元朔二年,十二月初十。om
敬王终于将长安事务都处理好,然后,决定回北地了。
而谢远也已经见过了那位安阳王世子赵容。
赵容容貌英武,俊朗非常,观其行止,的确如同传言所说,允文允武,虽不是谦谦君子,却也颇懂君子之礼。
待谢远提及其前番承诺是否作数时,赵容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或许敬王是急着要和安阳王府联姻,但是,至少这位世子不是这么想的。
“君子当重诺,我想,赵世子也并不愿意做那等伪君子。”
赵容心中苦笑,却也松了口气,对谢远举杯:“你放心。”
于是很快,安阳王府在合夫妻二人八字算成婚日子时,只算到了后年三月二十六的好日子。
――毕竟明年的十二月乃是寒冬,从北地一路往云贵之地去,一路上必要受好一番苦头。但是如果日子定在了三月二十六,在那一年的二月初出发,一路往南,天气就会越来越温暖,也省的新娘吃苦。
敬王虽心中不满,可是看到安阳王府送来的三百匹好马,还有一匹刚刚到他腰间的年幼的汗血宝马,便也没有多言。
只是那年幼的汗血宝马原是赵容感念谢远的暗示送去的谢礼,结果却被敬王转而给了谢瑾然做安抚用。
谢远对此只做不知,倒是谢瑾然在知晓那匹小马是赵容送来的后,一张小脸绷的紧紧的,竟是又来谢远的院子里还马。
谢远本不欲要,后来见阿远竟是兴致勃勃的盯着那匹小马瞧,心思一动,又把小马留了下来。
这下谢瑾然脸色更难看了。
谢远倒是想劝,可是,谢瑾然和他的身份天生敌对,就算他不想敌对,马氏和马家人也一定会让谢瑾然和他敌对,因此谢远也就只好省了这份子力气。
除此之外,谢寒尽的那座善堂性质的庵堂,寻找江三郎的人都安排妥当,十二月十二,谢远就骑着小马,远远目送敬王携妻带子的前往北地了。
寒风凛冽,谢远坐在马上,忽而唇角一勾,笑了出来。
阿守在一旁瞧见了,嗷呜叫了一声,就翻身一跃,从自己坐着的汗血